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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既托身紫宫,尊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布列朝廷。汉之吕霍可为切骨之诫,特愿圣上勿以外戚为宰执。”长孙谆谆劝告。
李世民不听。
八月河南、陇右边州霜。
事态尚未全靖,人心早已浮动。宫廷,永远是宫廷,察言观色,趋炎附势,明踏暗损,哪朝哪代都差不多。因为人心,不分今古,总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君主,明察秋毫还是昏庸无能,择才善用还是恶诤爱谄,影响着朝代的兴衰交替。
谁都明白,圣眷最隆的是长孙家。妹妹是皇后,哥哥是重臣,就连舅舅,都是皇上极倚重的人。桀骜如尉迟敬德,敢讥嘲房玄龄,顶撞杜如晦,却也不敢对长孙无忌有丝毫不敬。
长孙看在眼里,忧在心底。
舅舅的府邸是皇帝亲赐,气派远远超过当日旧宅,却依然是舅舅一贯的格调,垂柳明泊,娇花曲廊,清雅恬怡。
“皇后今来之意,可容老臣一猜?”高俭眉目含笑,温润澹雅,递过一盅暗香清远的野山茶。
“舅舅请说。”长孙轻轻漾笑。
“长孙一族已位极人臣,眷宠无双。皇后可是怕众口铄金,物极必反?”
长孙幽幽叹息:“更可怕的是已无人敢言长孙一族的不是了。”
高俭默默点头:“其实也不难办,若长孙一族现在有人抽身,淡出京都,无稽猜忌自然就不攻自破。臣在京城也呆乏了,请皇后成全。”
“这不行。”长孙蹙眉,一口回绝。
“丫头,你忘了舅舅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了,又何必强留我在京城?”高俭淡淡笑开了,和暖如春风拂面。
长孙心中一酸,忙举杯掩过,轻啜一口,竟甘酽非常:“此茶清妙,不同宫中。”
“天然野趣,纵难入宫门,也自有好处。”
戊戌,贬侍中、义兴郡公高士廉为安州大都督。
人心或有眷恋,世事自去无痕。长孙希望守弱以保全,哪知上天常不从人愿。
天下情势峰回路转,格局将暗换,李世民的磐定和施政会得到回报。可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看不清形势的蠢才们纷纷叛变。
九月辛未,幽州都督王君廓奔于突厥。
十二月壬午,李孝常、刘德裕、元弘善、长孙安业密谋以警卫兵作乱。
昭阳殿。长孙哭倒在李世民膝前:“安业罪死无赦。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置以极刑,人必谓妾所为,恐累及陛下名声!”
李世民轻轻叹息,扶起长孙。娇躯温软,颤抖不已。李世民揽入怀中,耳鬓厮磨,清香淡雅。
为了我的名,为了你的名,为了家国,为了天下这就是我们贞观帝后不是隋炀帝和萧后也不是长孙和李世民
轻轻抬手,细细拭泪,为长孙。
长孙安业得以免死,流配。
二年春正月辛丑,长孙苦劝,李世民不得已改封长孙无忌为开府仪同三司。
家国不惧外患,唯恐内忧。哀兵必胜,树大必空。李世民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如今的突厥,已过了它的黄金时期。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颉利可汗优柔寡断,错失良机,如今,内忧外困,总叛亲离,情势已倒转。
倒是李世民,死里逃生后,后福无穷,终于可以从容布局潇洒下子,胜利的天平慢慢向李世民倾斜。
世事本如此,不进则退,两勇相争静者胜。
癸丑,吐谷浑寇岷州,都督李道彦败之。
庚午,刑部尚书李靖检校中书令。
十二月,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为其伯父所杀;伯父自立,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国人不服,弩矢毕部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不应允。统叶护之子力特勒避莫贺咄之祸,逃亡在康居,泥孰迎而立之,是为乙毗钵罗肆叶护可汗,与莫贺咄相互攻伐,烽火不息,俱遣使来请婚。上不许,曰:“汝国方乱,君臣未定,何得言婚!”且谕以各守领地,勿复相攻。于是西域诸国及敕勒先役属西突厥者皆叛之。
突厥北边诸姓多叛颉利可汗归薛延陀,共推其俟斤夷男为可汗,夷男不敢当。上欲图谋颉利可汗,遣游击将军乔师望走小道奉册书拜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赐以鼓。夷男大喜,遣使入贡,建牙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东至,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碛,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诸部皆属焉。
三月壬戌,李靖为关内道行军大总管,以备薛延陀。
己巳,遣使巡关内,出金宝赎饥民自卖子女者还之。
三年春正月辛亥,契丹渠帅来朝。
三年正月辛未,司空、魏国公裴寂罢。
二月戊寅,中书令、邢国公房玄龄为尚书左仆射,兵部尚书、检校侍中、蔡国公杜如晦为尚书右仆射,刑部尚书、检校中书令、永康县公李靖为兵部尚书,右丞魏徵为守秘书监,参预朝政。
三月丁巳,上谓房玄龄、杜如晦曰:“公为仆射,当广求贤人,因才授任,此宰相之职也。闻尔听受辞讼,日不暇接,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唯大事应奏者,乃关仆射。”
夏四月乙亥,太上皇徙居于大安宫。
甲午,皇上始御太极殿听政。
亮电撕裂黑幕,战鼓隆隆已擂响,惊慑天下。
帝皇举起刀剑,血洗耻辱,扬威立仪,荣耀大唐。
战马在嘶鸣,刀剑雪亮,将士目中有火气势如虹。
犯大唐者,虽远必诛。
拂晓,露湿,天高云淡,金星璀璨。
长孙李世民亲自斟酒为将士送行。
李世民把臂将士,言语谆谆:“吾自少征讨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观敌阵,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挡其强,强击其弱。彼逐吾弱,奔袭不过数十百步,吾逐其弱,必突至其阵后乘势反击之,无不溃败,所以取胜,多在此也!”
丁亥,李靖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以伐突厥。
秋八月丙子,薛延陀毗伽可汗遣使朝贡。颉利可汗大惧,始遣使称臣,请尚公主,修婿礼。
代州都督张公谨上奏称可取突厥而代之,因为颉利纵欲逞暴,诛忠良,昵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设、欲谷均得罪颉利,无地容身,三也。塞北霜旱,粮草乏绝,四也。颉利疏其族类,亲委胡人,胡人反覆无常,大军一临,必生内变,五也。华人入北方,其众甚多,听闻啸聚势盛,占据山险,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
圣上认为颉利可汗既然想与唐朝和亲,又出兵援助大唐的敌人梁师都,小人不可信。
九月丁巳,华州刺史柴绍为胜州道行军总管,以伐突厥。
九月丙午,突厥俟斤九人帅三千骑来降。
戊午,拔野古、仆骨、同罗、奚酋长并帅众来降。
冬十一月庚申,并州都督李世勣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任城郡王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幽州都督卫孝节为恒安道行军总管,灵州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众合十余万,皆受李节度,分道出击突厥。
乙丑,任城王道宗击突厥于灵州,破之。
丙午,西突厥、高昌遣使朝贡。
辛丑,突厥寇河西,肃州刺史公孙武达、甘州刺史成仁重与之厮战,破之,捕虏千余口。
十二月戊辰,突利可汗来奔请罪。
壬午,遣使上贡,上曰:“远道而来,盖因突厥已臣服之故也。昔人谓御戎无上策,朕今治安中国,而四夷自服,岂非上策乎!”
庚寅,突厥郁射设率所部来降。
丁未,东谢部落首领谢元深、南谢首领谢强来朝。聚居在黔州之西。诏以改迁东谢至应州、南谢至庄州,均隶属于黔州都督。
乙丑,柯酋长谢能羽及充州蛮入贡。
党项各部酋长来降。
是岁,户部奏:中国人自塞外归来及四夷族前后降附者,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
四年春正月,李靖帅骁骑三千自马邑进屯恶阳岭,夜袭定襄,大破之。
突厥颉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惊曰:“唐不倾国而来,靖何敢孤军至此!”其众一日数惊,乃迁徙牙帐至碛口。
李靖复遣谍离间其心腹,颉利亲信康苏密携隋皇后萧氏及隋炀帝之孙杨政道来降。乙亥,遣送至京师。
李靖进封代国公。
帝大悦,谓侍臣曰:“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靖以骑三千,蹀血虏庭,遂取定襄,古未有辈,足雪吾渭水之耻矣!”
先前,有胡人降将称唐朝有人私下与隋萧后通书信。至此,中书舍人杨文请求讯问。上曰:“天下未定,突厥正强,愚民无知,或有斯事。今天下已安,既往之罪,何须问也!”
李世兵出云中,与突厥战于白道,大破之。
二月甲辰,李靖又破突厥于阴山,颉利可汗轻骑远遁。
先是,颉利既败,窜于铁山,馀众尚数万;遣执失思力入见,谢罪,请举国内附,身自入朝。
上遣鸿胪卿唐俭等慰抚之,又诏李靖将兵迎接颉利。颉利外为卑辞,内实犹豫,欲待草青马肥,亡入漠北。
李靖引兵与李世会合于白道,相互谋划道:“颉利虽败,其众犹盛,若走向碛北,依靠旧族,道阻且远,追之难及。今使臣已至彼,虏必宽心,若选精骑一万,携二十日粮草前往袭之,不战可擒矣。”
以其谋告张公谨,对曰:“诏书已许其降,使者在彼,怎可击之!”李靖曰:“此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
李靖遂领兵夜发,李世继之,军至阴山,遇突厥千余帐,俘以随军。
颉利见使者大喜,意自安。
李靖使武邑苏定方率二百骑为前锋,乘雾而行,距牙帐七里,虏乃觉之。
颉利乘千里马先走,李靖军至,虏众遂溃。唐俭脱身得归。
李靖斩首万余级,俘男女十余万,获杂畜数十万,杀隋义成公主,擒其子叠罗施。
颉利率万余人欲度碛,李世军于碛口,颉利至,不得度。其大酋长皆率众降,李世虏五万余口而还。
开拓土地自阴山北至沙漠,捷讯快马报朝廷。
甲寅,因克突厥赦天下。
丁巳,以旱诏公卿言事。
三月甲午,李靖俘突厥颉利可汗以献。
东突厥灭亡,皇朝拓疆至贝加尔湖北。
甲午,以俘颉利告于太庙。
夏四月丁酉,御顺天门,军吏执颉利以献捷。
李世民召集臣商议突厥降众之处置。
多数臣子认为:“北方狄人自古就是中原的祸患,现在幸好其已败亡,应迁徙至河南兖豫间,打乱种族部落,令其杂居于各州县,教其耕织,转为务农,使塞北永远空旷无人。”
礼部侍郎李百药认为:“突厥虽称国,实各部族皆有其首领。现今应乘其离散,各以本部族设首领,使其不互为臣属,则削弱易控。相互势均力敌则难以相互吞并,各自力图保全,必不能与大唐相抗衡。请求仍在定襄置都护府节度,此乃安定边防之长久计。”
夏州都督窦静认为:“戎狄本性如禽兽,不能威服以刑,不能教化以仁,且恋土难忘。不可安置中原,应乘势夺其地间其族,削弱以钳制,使其永为藩臣,永保边塞平定。”
魏徵认为:“狄人弱则请服,强则叛乱,向来如此。应将其驱赶至荒蛮,不可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