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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潭后上方七十余米高的山巅上,吕魁元和狙击手雷青山眼巴巴看着对手飞快南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山腰之后,只能不甘地站起来,收起望远镜和狙击枪,相视一眼,先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缓缓下山。
山区的太阳来得慢,去得快,刚过五点四十分,艳阳已经隐入西面的高山之后,湛蓝的天空还是亮堂堂的,只有几朵白云在东南风的吹送下高挂苍穹,悠悠漂移。
回到临时团部,打不成仗心有不甘的参谋们由于大发牢骚,全被吴铭赶到各处巡查,吴铭自己泡上杯本地出产的粗糙茶叶,点燃支烟悠闲地吹起口哨。
“报告!村长周大叔求见。”副官韩铁城在帐篷外大声禀报。
吴铭连忙站起,出去把满脸忧色的村长领进来,又是奉茶又是敬烟的,搞得老村长手忙脚乱不停致谢。
“坐吧周叔,别客气!两个小时前,我们为了防区安全,不得不炸掉白果寨东山上那座独木桥,为此我们给了白果寨乡亲二十块大洋的补偿,希望不会给相亲们带来不便。”吴铭不等老村长询问就把实情告知。
老村长手一哆嗦,差点儿打翻茶杯,圆睁老眼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给白果寨二十块大洋啊?”
“没错!就是你最熟悉的张参谋亲自送去寨子的,具体给了谁我没问,等会儿张参谋巡查回来,你问问他吧。”吴铭心里直想笑,脸上却是毫不在意的表情。
老村长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嘿嘿一笑,放心地长出口气:“这就好,乡亲们都担心打起来,这会儿全都聚在我家里,急得不行,询问偶尔走过门前的老总,老总们都说不知道,让我们放心,还说不会有什么事可我们哪能放心呢?听说长官你回来了,就推举老朽来问问,没别的什么事,哈哈!”
吴铭看到老村长要走,立刻敲燃火机给他点烟:“周叔啊,小侄知道村里人过得不容易,每年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逼得很多家都没办法过日子,所以有人参加红军也情有可原!比如说你那个远房侄子周得志,在红军队伍里当个小官,今天下午他领着人摸到白果寨南面的东山上,结果被我们放哨的弟兄发现了,我接到报告去看了一下,考虑到他是您老的侄子,而且没伤到我们弟兄,也就没难为他,把长枪还给他让他回去了。”
老村长刚吸一口的香烟已经落在地上,吓得脸色发青全身颤抖,吴铭连忙站起一顿安慰,捧过茶水给他喝下几口,等他稍微平静下来,再将一支烟递到他手里,无比诚恳地说道:
“周叔莫慌嘛!小侄连你那侄子都不怪罪,怎么可能怪罪您老人家呢?生逢乱世,身不由己,这个道理小侄明白,不瞒您老,小侄从小家境贫寒,双亲已不在了,从军前还被错当成土匪通缉过呢,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您老不用担忧,回去之后,还请您老和乡亲们说说,这几天除了西面、北面和南面的三条大路之外,其他小路暂时都别走了,因为红军的队伍摸上来了,我们中央军和地方部队也将不断开来,搞不好会被误伤的。”
老村长连声答应,在吴铭的礼送下恍恍惚惚地走出帐篷,一脚高一脚矮往村里赶去。
回到帐篷里,韩铁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询问吴铭:“铭哥,看来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在各个道口埋地雷,否则不会这么吓唬老村长。”
吴铭头也不抬,抓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梗:
“谁说不埋地雷的?地雷还是要埋的,只不过不能埋在三条人来人往的道路上,而是埋在对手最有可能通过的小道上,我已经吩咐工兵连的张四维和一营长尹涤中,不但要选好地方埋雷,而且还要插上告示牌,大大方方告诉对手我们埋雷了,别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不竖牌子提醒了。”
韩铁城不笑了,想了好久终于明白过来:“铭哥,你这是不愿和他们打仗啊!”
吴铭喝下口茶,重重放下茶杯:“没错!都是中国人,有什么好打的?真要打起来,哪怕打赢了,伤亡总要自己承担吧?剿总虽然看在俞师长面子上,给我们下发和中央军一样的足额军饷,也没少给武器弹药,可药品半点儿没有,人打没了,谁给我们补充?何况我们本身就是地方部队,打完这仗还得从哪来回哪去,犯得着吗?”
韩铁城点点头:“也是啊,不过,你就不担心埋下的地雷真的把共军给炸了?”
“不是都插上牌子提醒了吗?这样还被炸,那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吴铭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铁城忍不住笑道:“估计不插牌子还好,要是共军真以为你插个牌子故弄玄虚,岂不更倒霉?”
吴铭拍拍屁股站起来,边走出帐篷边说道:“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么莽撞啊?你看家,我遛马去。”
韩铁城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可细细一想,我现在哪里莽撞了?都跟你两年多了,如今不但不莽撞,还熟读各种教材,学会了用心考虑,哪怕进步不大,也不会比那些不怕死的共军莽撞吧?
第114章 见鬼了(上)
入夜,茅排岭西南十三公里,南华山。
巍峨秀丽的南华山西麓,坐落着个村子名叫三陂村,从西南大山里流淌出的溪水绕村而过,三弯两折奔流六里,注入由西向东的黎溪,一直流到东面十八里外的茅排岭村。
如果以直线距离计算,南华山距离茅排岭只有八公里,由于群山耸立林海苍莽,只能顺着溪畔的道路委蛇行走,如此算来路程就达到了十三公里。
但是本地住民还知道有条隐藏在峡谷密林中的羊肠小道,这条路不需要经过北面的两条溪流汇合处,只需翻过东面的寒风山,出去就是距离茅排岭村西只有五里的小山村。
负责攻打茅排岭村西口的是第四师第二团官兵。
这是一支善打硬仗的老部队,团长凌云也是来自老革命根据地上杭的猛将,官兵绝大多数都是参加过两年来所有反围剿的老兵,全师仅有的六挺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就有四挺配属善打攻坚战的二团。
为便于指挥相邻的三团攻打茅排岭西北口,师长郭天明和政委谢维俊此次亲自跟随二团日夜行军,终于在入夜前进驻革命基础较好的南华山西麓三陂村。
累了一天一夜的八百官兵匆匆用过干粮便趴下睡觉,郭天明和谢维俊这时到处巡视慰问伤病员,同时也在等待三个侦察小队把情报送回来。
眼看夜空的乌云逐渐汇聚,冉冉升起的明月不时隐入云团之中,回到村口土地庙里的郭天明有些着急了,正要出去询问消息,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郭天明立刻迎了出去,对着昏暗油灯正在记录日记的谢维俊也收起了钢笔和笔记本。
二团长亲自领着前出侦察的老连长来到郭天明和谢维俊面前,一同进屋后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宁都籍的老连长立刻报告情况:
“师长、政委,看来我们被敌人发现了,敌人突然放弃了北面两水汇流处的临时检查哨位,连同游动的巡逻小队一起,全部退到茅排岭西口外五里的小枥村,临时架设的三座原木沙包工事,正好架在村头最高处的山岗上,死死堵住了隐秘小道的出口,而且”
“等等!”
郭天明打断老连长的话:“老潘,你刚才说,敌人岗哨全部退到茅排岭西口外五里的小枥村,还临时架设了三座工事?既然这样,敌人的暗哨肯定已经发现你们了,怎么还允许你们潜入到小枥村口观察?”
身材敦实胡子拉渣的老潘痛苦地点点头:“是啊!当时我也奇怪,在距离小枥村口两里路的山谷里,还清楚地听到了狗叫声,叫声很大很沉,绝不是一般的看家狗和本地红毛猎狗叫得出来的当时我们一个班都吓着了,隐蔽之后等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动静,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带着两个身手好的弟兄悄悄摸过去,可是刚过山弯进入小溪边的直道,就看到三款大木牌插在前方二十米的道路之间,上面写着两行醒目的大字”
“什么字?”
郭天明和谢维俊异口同声地急问。
老潘用力咽了咽干涸的喉咙,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八个字:小心地雷,都回去吧!”
郭天明和谢维俊面面相觑,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一旁的二团长凌云脸色黑得像锅底似的,唯有两名随队政工干事惊呼起来。
谢维俊抢先问道:“老潘,你看清楚了?”
老潘无奈地点点头:“看清楚了,我拼着被打死的危险,爬到第一块木排前方三米多的石头后面,清楚地看到半个小桌大的新木牌上,用墨汁写下这八个大字,当时我真想冲上去拔掉木牌,又担心真的有地雷,炸响之后肯定会暴露目标,于是就撤回来。”
“先喝口水,啥子都快哑了。”凌云端起桌上的茶缸就递过去。
老潘也不客气,接过就咕噜噜几口喝干,长出口气继续汇报:
“撤回来后我越想越不甘心,立刻爬上侧后方一百多米的半山腰,当时天还没黑,挺亮堂的,我清楚地看到村口高地上新建的三个原木沙包工事,没想到工事里的敌人正举着望远镜看我,其中一个还拔出红旗冲我摇晃工事外面还有两个戴钢盔的敌人,牵着一条大狼狗,随着敌人的笑声冲着我的方向汪汪直叫”
“唉!师长、政委,我老潘从二次反围剿打到现在,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自信一路上走得非常隐蔽,走得很谨慎,却还是被发现了,估计都是那头不知哪儿来的大狼狗给害的啊!”
郭天明和谢维俊倒吸口冷气,两名干事和几名围上来的师参谋也震惊不已,小庙里一时无比寂静,似乎连心跳声都能听到。
最先反应过来的郭天明深吸口气:“我军从组建到现在,从没遇到过敌人用地雷,而且地雷这玩意儿国内很少有,听说只有金陵兵工厂和阎锡山的山西兵工厂能够制造,最近一次听到用地雷的消息还是去年的淞沪抗战,中央军那两个王牌师用过一次,似乎没什么效果,之后再也没听说了,没想到如今竟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还竖起牌子提醒我们,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面面相觑,老潘则是苦笑连连,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谢维俊着急地问到:“恐怕一团和三团也遇到这样的情况了既然敌人发现了我们,这仗不能打了。”
高瘦的师代理政治部主任急了:“这怎么行?如果不打下茅排岭就撤走,如何向上级交代?”
凌云恼火地抬起头:“都这样了还怎么打?敌人明摆着摆下了阵势以逸待劳,最可恶的是他们还有狼狗狗这玩意儿我最清楚,年轻时我在家就是打猎的,我的猎狗顺风的时候,隔着五里路都能闻出猎物或者生人的气味,训得好的狗隔着座山都能发现异常情况,就会狂躁地大声叫,显然是无法偷袭了既然无法偷袭,我们拿什么和拥有强大火力并占据了优势地形的敌人打?”
代理政治部主任也急眼了,可再怎么着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114章 见鬼了(下)
谢维俊见局面有些僵,连忙上前开解道:“都别急、都别急!越是到了这样的危急关头,我们就越要冷静下来!老郭,不知道三团的情况怎么样,不如这样,我立刻赶往北面的三团看看。”
郭天明点点头:“好!你去三团,我也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敌人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