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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还在热闹着,想来叶赫那拉福晋生下小阿哥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费阿拉城,所以赶来祝贺的亲友女眷已经挤满了整个内栅。我很庆幸可以不用再见到那些萨满法师,那些鬼鬼的面具让我心里实在发毛。
努尔哈赤正待在衮代的屋子里,我抱着裹得密不透风的小阿哥走进门时,努尔哈赤明显一愣,眼神诧异的闪了下,然后慢慢地从暖炕上跨下地来。
衮代的屋子很热,和孟古姐姐的那间冷冰冰的屋子实在有着天壤之别。被这屋子里干燥的暖气一烤,不知为何,我的眼睛涩痛起来。
“怎么是你?”
自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清太祖后,我有意无意的便开始避开他,好在努尔哈赤公务繁忙,白天基本不在栅内,因为孟古姐姐有孕在身,晚上他也都是留宿在其他福晋房里,很少来孟古姐姐那里逗留。也正是因为如此,衮代才敢暗里这样给孟古姐姐使绊子,明知她是个快临盆的孕妇,仍是放任她和小福晋'2'一样屋里迟迟不通火炕。
我越想越恼火,女真人和汉人不一样,他们是一夫多妻多妾,有权有势的男人身边多的就是女人,女人的地位别说没法跟男人比,就是妻妾之间也有明显的贵贱之分。孟古姐姐作为扈伦叶赫部落的格格,虽不是努尔哈赤内宅中掌权管家的大福晋,到底还是他的福晋,而不是小福晋,他们怎能如此怠慢一个怀了孩子的福晋?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一旁的衮代一眼,衮代愣怔了下,见努尔哈赤看向她,忙笑着打圆场,明知故问的说:“这就是咱们的八阿哥吗?快抱来我看看!”
她伸手过来接,我偏往边上跨了一步,错开她的同时,却不小心撞到了努尔哈赤。
“东哥!”头顶有个声音轻声喊。
我硬着头皮抬头。
他不看我怀里的八阿哥,却是一瞬不瞬的盯住我了。那眼神太过复杂,我只瞄了一眼就不敢再和他对视,气馁地低下头。
“真想不到呵,居然是你东哥,我该如何赏你?”他撩开遮盖住襁褓的小棉被和毡毯,包裹在襁褓中的小阿哥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许是乍然遇光,那一直紧阖成一道细缝的眼睛微微眨了眨,臃肿的上下眼睑分裂开来,露出乌溜溜的眼珠。
我一愣,看着怀里的婴儿发起呆来,他看得见我吗?
“啧啧啧这里。”情不自禁的,我嘴里不停的发出啧啧声,试图逗他笑。
努尔哈赤哈地大笑,吓了我一大跳:“真是够傻气的!他又不是小猫小狗,怎能这样逗弄?”
一旁的衮代陪笑说:“小阿哥才出生,还看不清人呢。”
我不置可否的撇嘴,继续逗小婴儿玩,看他小嘴像金鱼一样嚅动个不停,忍不住咯咯笑起。
努尔哈赤突然说道:“这么喜欢他,给他起个名如何?”
“起名字?”我困惑地抬头。
“是啊,你既是他的采生人,为他取个名字也是天经地义。”
我并不太清楚他说的采生人是什么意思,但是说到起名字如果是让我起汉名我会,可是女真人的名字,我却是一点基本概念也没有。万一起错了,岂不是又要闹大笑话?
“那个”有道灵光在我脑海里飞快闪过,在我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已然脱口而出:“皇太极——”
努尔哈赤顿了顿,朗声大笑:“好名字!就叫皇太极!”他一把托住我的腰,高高举起我,我拼命压住舌尖下的尖叫,搂紧襁褓,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孩子给摔了。努尔哈赤却只是兴奋的大喊,“八阿哥——爱新觉罗皇太极!”
轰隆!犹如一道天雷劈在我耳边!
天旋地转!
刹那间,满屋子嗡嗡嗡地只回荡着一个意义深远的名字——爱新觉罗皇太极!
'1'额涅:满语发音eniye,妈妈的意思。
'2'小福晋:满语原文发音ajige fujin,音译阿济格福晋,汉语翻写为小福晋,妾的意思。
【布喜娅玛拉卷】第二章
第7章 叶赫
女真族分为建州、扈伦、野人三大部,属于奴儿干都司。
建州又分建州和长白山两部。建州有哲陈、浑河、苏克素护河、董鄂、完颜五部。长白山有珠舍哩、讷殷、鸭绿江三部。哲陈在安东柳和县东,浑河在安东新宾县西北,苏克素护河在柳河县境,董鄂在通化县北佟家江流域,完颜在吉林敦化县西。珠舍哩在安东临江县北,讷殷在安东长白县内,鸭绿江在鸭绿江上游。
扈伦分哈达、叶赫、乌拉、辉发四部。辉发在安东辉南县内,哈达在辉南县西北,叶赫在吉林四平县东北,乌拉在吉林省城。
野人分为渥集、库尔喀和瓦尔喀三部。渥集在松花江穆棱市东北,库尔喀在松花江宁安县与黑龙江下游,瓦尔喀在松花江延吉县北与乌苏里江上游。
目光沿着羊皮纸上描绘的黑色线条来回穿梭了两三遍,我开始觉得头昏脑胀——其实代善绘制的这张地图甚为精妙,一点也看不出是出自一个九岁孩童之手,想来已经不难看出他今后在行军打仗方面会是个天生的将才。
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是个对地理概念完全白痴的人!
自打从费阿拉城出来,马车已经一路晃悠了四五天,颠得我屁股发麻,全身僵硬,却仍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到底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在哪里?
好在小丫头阿济娜倒是十分乖巧懂事,怕我坐车气闷,不时指点着沿途的江山风景逗我说笑。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我是极怕冷的主,辽东的气候本来就差,这又是将近年关,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自然更是冻得人浑身直哆嗦。
我可是打从小生长在江南水乡,何时曾挨过这样冰天雪地的冬天?
“呼”我缩在厚厚的软衾内,手里捧着暖炉,瑟瑟发抖。
“格格,喝碗奶/子暖暖身子。”
我浅浅的尝了口,觉得味道怪怪的,不是很喜欢,于是摇了摇头。
旅途寂寞无聊,我只能拿温习地图来打发时间。如果没必要,我甚至连话都懒得开口说,尽量保持体内的温度。
继续回来研究地理环境。
话说此时的建州已经基本被努尔哈赤统一,现如今在辽东,除了不成多大气候的野人女真外,目前能与建州女真势均力敌的只有扈伦女真四部,外加蒙古察哈尔等部。
我低头沉吟,蒙古离得稍远,扈伦四部却是近在咫尺,如果史实无误,努尔哈赤是必定会统一整个女真部落的,甚至在未来的二十年里,逐步建国称汗。接着他的儿子皇太极会称帝,然后多尔衮会打进北京紫禁城,顺治帝最终会登上金銮殿的宝座
嘘,是我扯远了,那些都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就目前而言,皇太极还在他额涅怀里幸福无忧的啜着奶水呢。
想到小皇太极,我不禁露出愉悦的微笑。
“格格,最近难得看见您笑呢。”阿济娜欢喜的说,“自打跟淑勒贝勒的阿哥分手后,奴才就没见您真心笑过。”
我知道这鬼丫头指的是并非是皇太极,而是褚英和代善。这两小家伙在得知我们一行人决定赶在年前返回叶赫时便闷闷不乐。代善还好,喜怒不曾摆到脸上,虽然抑郁寡言,但到底不失一个阿哥应有的身份和体面。反倒是那个褚英,一听说我要走,急得哇哇大叫,还险些跟孟古姐姐顶起来。他可真是仗着自己大阿哥的身份,一点没把他阿玛的福晋放在眼里。
我揉揉眉心,眼睛有点酸涩,于是索性歪在软衾上假寐,回想起当日出发时的情景,不免叹息。代善隐忍不发的一直保持沉默,褚英却骑马追出了费阿拉,一直护送到了建州边界,最后还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嫌他碍事,板下脸才硬赶了他回去。
唉,他们虽然调皮,性子还都带了点色味,但到底是我在这个时代交到的第一批朋友,说以后不会想念他们,那是假话。
“格格!格格!”阿济娜挨着我轻声呼唤,“格格睡着了?”
“嗯,睡着了。”我闷闷的回答。
阿济娜先是一愣,随即咯咯娇笑:“格格你真逗。”她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瞅了我两眼,我觉着古怪,便问:“怎么了?”
她笑说:“格格的性子变得开朗多了,奴才以前可从未见您跟谁开过玩笑呢。”
“哦,是吗?”我一下来了兴致,拍拍身边的熊皮褥子,“过来坐,跟我多讲讲以前的事你知道的,我烧坏了脑子,以前的事统统都不记得了。”
阿济娜谦卑的微笑:“格格要听什么,奴才便说什么”
“嗯”我见她不愿过来,知道她谨守主仆的本分,也不为难她,于是只问:“我阿玛和额涅是什么人?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对了,我一直没弄清我和叶赫那拉福晋的关系,他们总说她是我姑姑,可我有次听东果格格的口气,好像又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济娜想了想,约莫是觉着我这些问题问得实在古怪,我也不敢催她,更不敢与她目光对视,只得闷头看着那张熊皮,心里却在暗自打鼓——听说这丫头打五岁起便跟在东哥格格身边做贴身侍女,我这些问题问得这么白,会不会被她看出些许端倪?
“格格”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叫奴才从何讲起好呢?叶赫是个大家族,人丁兴旺奴才只拣些要紧的说吧。格格的玛法'1'清佳砮贝勒和叶赫那拉福晋的阿玛杨吉砮贝勒是对亲兄弟”
我在心里飞快的推算,恍然——这么说我和孟古姐姐的关系算是堂姑侄?!
“咱们叶赫与别处不同,沿着叶赫河东西两岸各建了两座城池,当时清佳砮贝勒居西城,杨吉砮贝勒居东城,东西二城首尾呼应”乖乖,果然是大家族,照此推算,我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肯定少不了。“现如今西城的首领是格格的阿玛布斋贝勒,东城的首领是那林布禄贝勒。孟古姐姐福晋便是那林布禄贝勒的亲妹,想当年这门亲事还是杨吉砮贝勒爷慧眼识英雄,亲自定下的呢。”阿济娜已然一副深深迷醉的小女儿痴态,看样子自古美人还是爱英雄,只可惜这世上的美人却多半没有眼力劲,没能看透英雄的背面其实不过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会有男人的劣根性,特别还是在连封建制标准都还没达到的满洲奴隶制社会里,男人更是嚣张得一塌糊涂。
在这里,女人算什么?不过是男人屋里摆放的家具,圈里豢养的牲畜,炕上暖被窝的玩意罢了!
我冷然的注视着她,她却仍是一副深深陶醉其中的模样,不由叫我更加心灰意冷。看来这里的女性同胞们一个个还都挺认命知足的。连当人家的众多小老婆之中的一个,也会被其他人羡慕得要死!
“阿济娜!”我终于忍无可忍,伸指在她额头敲了个暴栗,“不要中毒太深了!”人若不自救,那便真的是没救了!
“哇!”阿济娜闷闷的揉着发红的额头,一脸的茫然,显然不知道我这个主子为什么突然打她。她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退到车厢的角落里去。
我看着她唯唯诺诺,卑卑怯怯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1'玛法:满语发音mafa,祖父的意思。
第8章 往事
叶赫部地近北方,大明称之为北关。在海西扈伦四部中,叶赫部东临辉发,南接哈达,西靠蒙古,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