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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不知是真还是假的求援、求助,在海千帆眼皮都不抬的“准许”声中,越来越多的声讨浮出水面,那股激流已绞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要把一切推翻,不再似旧时只敢汹涌于表面下,伪装着表面的平静。
“您到底在想什么呢?少帮主?”
种种的疑问,终于随着长年跟在海千帆身边的账房刘青标的一句话,在望海阁炸开了。
见海千帆只是微笑不答,刘青标更进一步具体阐明:“像这次水凫帮报上来的账目根本就不对,我们兄弟辛苦打拼得来的钱,可不是胡乱花了也不心痛的!就算当初大家结盟加入海天一色阁发誓要共进退,但至少要做到赏罚分明方能服众!”
“是啊,老帮主在的时候,可从没出现过这种混乱。”
“从来只听说过三十六路兄弟支持不事生产的总部,没听过倒贴的。”
“就是,五年前黄河大水都没现在伸手要钱的多!”
众人也议论纷纷。
俞湘君好笑地发现这里跟朝堂也差不了多少,主事的君王高坐大堂,总部就是一个小朝廷,三十六路水帮是外放的大员,每有要事,底下庭议的老臣子们纷纷上殿叙说自己对某个事件的看法。海天一色阁越做越大后,想必要管理这数以万计的同盟军并不容易,也不难理解海阔天会采取这样的制度来管束下属——本来,如总部人心如一,倒也不失为一个极为有效的办事机构。
海千帆清水般的眸子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清潾潾的目光却似有着莫大的魔力,被他看过的人都住了嘴,大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人人屏息静气要听这个自上任后,除了贡献暧昧传闻丰富他们茶余饭后话题外,少有作为的新主这回要如何自处。
“这些不过是小数,何必计较许多?以往十年间各帮各派的奉供远不止这些,我们今日回报,饮水当思源。”
海千帆咳嗽了一声,令人难以置信的从嘴里说出这般牵强的理由。
“少帮主,当初我们九江龙结义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现在搬什么旧事,他们明明是看着这几年我们总部搞赌坊搞妓院有人息,也想来插一脚!他们倒好,水上的买卖继续做,手还伸到大爷的碗里来抢饭了!也不想想当初老帮主严令不准我们出海‘打猎’的时候,老子嘴里都淡出鸟来,也没伸手跟龟儿子们要过一个子儿!”
脾气暴烈的“九江龙”龙头老大史明亮第一个不服。他本来也是彪悍的水匪一名,被老帮主强压着在小岛上修身养性,好容易才按下这火性儿,奶奶的,却有小一辈的水匪们敢抢到爷爷的饭碗里来了!
他都不知道多羡慕那些现在还可以在水上讨生活的弟兄们,这帮小兔崽子却不惜福。
“我们听大哥的,大不了去干这些小兔崽子们一炮,免得他们还真以为爷爷们躲在这海岛上成缩头乌龟了。”
“九江龙”九兄弟再次展现伟大的结义之情!跟着他们站同一战线的人也纷纷附和。
“少帮主,刚刚接到的报信,我们送往凤台县的金子被劫了。”
气极败坏的跑进大殿来的,是消息堂堂主黄有俦。从他口中说出的消息,百分之百是最准确快捷的。
别看这小老头儿身材瘦小,干巴巴的,不过驯养动物可有他一手,非他精心饲养的信鸽品种,根本无法飞渡茫茫大海,其脚程之快、认向之准,天下再无灵物能及。
“居然有人敢到太岁头上动土来了!也不想想我们海天一色阁靠什么起家!”
这最新消息可在大堂里炸开了锅,揪着胡子发怒的史明亮史老前辈立刻就要去取他的明月偃龙刀来,杀上淮南去,收拾这群不长眼的山匪小混混们。
其余诸人则认为是最近海天一色阁大批量给下属帮派送金送银的举动太过招摇,前所未闻。
一片纷乱,在众人都派少帮主不是的时候,却有人大声道:“老兄弟们都静一静,现在的海天一色阁可不是当年那个名震南海的船队了。哥儿们隐居海外,现下都拖家带口的,还拿什么去跟那些刀口上舐血的年青人争?海老帮主处事自有他道理,少帮主也不过秉承了老帮主的一贯办法,多和三十六路水上兄弟们套套近乎,满足他们小小要求而已。钱物被劫不过是意外,不能把这个后果归咎于少帮主决策上!”
一片申讨声中,出人意料的是冯希山冯副帮主挺身而出,堂堂国字脸上写明一个义胆忠心的“义”字,一声大喝把这场纠纷强压了下去,虽然还有人在嘀嘀咕咕,却已经不敢再大声张扬——经此一喝,也明显表现出他在帮中的人望比刚刚才算站稳脚跟的海千帆强多了。
好不容易又重新恢复了安静的大殿静悄无声,人人仰着脸巴望着他们未来的领导人指明一条康庄大道。
“我还真有点困了。追讨被劫银饷一事就交由冯副帮主处理吧。”
海千帆伸出纤长的指,掩口轻轻打了一个呵欠,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看在别人眼中明显就是昨夜春宵纵欲,懒问正事的颓废样儿。
“哼!都不知道老帮主怎么想的,我必要面见老帮主禀报此事!”
最见不得人懒散的执事堂堂主庄进只气得火光四射。本来他对这后生晚辈尚有些许好感,毕竟之前他的勤勉谁都看得到,可谁曾想,老帮主才一大权旁落就现了原形,要说这海天一色阁到他主事的日子还远着呢!
“老帮主呵,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庄堂主请便罢。”
海千帆伸手拉住俞湘君的手,一个使力站起来,全身好像没几两重。淡淡的笑着摆摆手,竟是在下逐客令了。
这一次的朝会不欢而散,见到人都走了出去,只有冯希山还留在殿前,海千帆居然还很好心情的招呼道:“今后事事都要倚重冯副帮主了,还望不吝赐教才好。”
“好说好说,少帮主若能多敬老爱贤,老帮主他日出关必感老怀弥慰。”
冯希山看着这青年人淡淡讽笑的脸,明明已经担心到极致了至仍能点滴不露,倒也佩服。拱一拱手,也学着他的深藏不露的口吻暗讥回敬。
“承冯副帮主吉言。”
海千帆对他的挑衅却是闻言挑挑眉,轻轻放下,笑一笑,竟自去了。
偌大的殿堂上,人尽数离去后,好像连光和热都带走了,暗暗的厅堂内风四处窜着,卷进几张落叶在地上翻滚,竟是显得无比的孤寂。
冯希山走上前两步,手掌抚着那已经有些年头而变黑油的檀香木太师椅,脸上表情似喜悦,又是悲伤,面颊不住抽动着,说不出的诡异。
碧波宫·寅夜。
海千帆在床前来回的踱步。
他走的并不急,姿势甚至可以说得上好看。
只是那轻响的足音,却像是每一步都紧扣在人心上似的,俞湘君眼睛看着他,却不敢乱动。
这天从临海阁回来,他就急急带着自己回到碧波宫,也不说是什么事,只是在耐下性子等人的样子。_
“少帮主,东西打造好了。”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个工匠打扮的帮中弟子。
他呈上一个小小的扁形黑匣子,海千帆面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顺手接过了,若无其事的收在袖里,闭了闭眼,再睁开却精芒四射,低沉的声音有如唱咏吟哦,却又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节奏:“你并不记得你刚才做过的事,也没有来过这里。”
又是故技重施的摄心术,那弟子茫然下去了,俞湘君在一旁看着,出了一头冷汗。
他之前甚至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吩咐,吩咐这弟子做了什么。
奇怪了,明明两人现在已经是片刻不离的黏在一起了呀?他也确定海千帆睡下之后是绝对不会再醒来——那个不把自己体力压榨至极限不罢休的男人,倒下去时很让人担心他明天还能不能睁开眼,幸好每一次,他都能默默睁开了那清澈得叫人心碎的眼瞳,开始新的一天。
难道说,自己也如那弟子一般,不经意间有中过海千帆的摄心术而不自知?
一想到这一层,他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影君,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海千帆却似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突的伸掌在床前的铜炉上一拍,床的内壁现出一个机关洞口来,而海千帆把长袍的下摆掖到腰带里,丝绦长鞭的环扣套入手中,已然是一副冷静的备敌状态。
还来不及吃惊这里居然有这样的机关,不过,见识过他打架有多么不要命的俞湘君只能跟着。
妙的是他还不能像个好下属一般多嘴的问一句“去哪儿?”,因为怀着自己身份被识破的鬼胎,导致他在其它人面前更谨小慎微了。
海千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他不会在别人面前乱说话,才反而把一些重要的事交由他去做的吧?
存不存在借刀杀人的嫌疑就很难说了。
相处得越久,俞湘君就越发觉得他不会是自己痴心恋慕的弟弟湘泉,却又找了种种理由说服自己那微乎其微的“万一”——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他入公门学到的,一切事情的真相都只有一个,并不存在任何其它可能。会找借口,就说明了自己有某种程度上的希望。
他是希望海千帆能取代湘泉的位置?还是希望自己永远不发现真相?
轧轧开启的机关门后弹出的甬道曲折幽暗,不见尽头,仿佛如他此时的心情。
“影君,你还是第一次来我们的帮中圣地吧?”
前面带路的人在黑暗中也能进退自如,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黑暗掩去了他面上丑陋的疤痕,光看这一双眼睛,就让人有想拜服的魔力。
“不我怎么会来过。”
看着这双眼睛,俞湘君下意识的就想答实话,可到底还是在最后一瞬前硬生生把话拗了回来,飞快地说完,自觉心虚,已经在暗捏冷汗。
模糊的,心头掠起江湖上有人说过某个男人的眼睛的典故,但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往事,而且,那个男人还是百里挑一的伟丈夫。回想着海千帆在身下哭泣索求的浪荡样儿,俞湘君摇了摇头,拒绝再多想下去。
“也许,我们要想办法从这里挖掘下去了。”
从碧波宫的秘道通向的地方,竟是那天他亲眼目睹事情发生的山腹——难怪老帮主才一闭关,海千帆就迫不及待的要搬过这边来,虽然惹得旁人诸多微词,不过倒是有备无患。
可惜还是失了先着。
先前老帮主闭关用的藏龙窑果然如调查所得,早已空无一人。那方圆不过丈许的密室内的确未见有任何打斗痕迹,海千帆举着火折子左右巡查了一遍,笑了笑,眼睛直视脚下的地面,那一瞬间,他的眼神让俞湘君觉得他仿佛能透视脚下的土层,看到深藏在地底的秘密。
“挖掘?”
俞湘君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少帮主的头脑是不是如传闻中的好。
“你看,这里有风向上吹。”海千帆把手中的火折子向那个方位比了比,果然,有淡淡的青烟向斜上方逸出,似乎有无形的风在这山腹中的密室里轻吹。“我想是下面还有密室,但把透气孔出在这里。这里是老帮主之前的闭关之所,冯希山既然已经把人移走,就断不会想到我们还会从这里入手。反正所有的帮务大事都让他做主,想必也有一阵子得忙,我们夜夜春宵倒也不虚度。”
仿佛自嘲般的笑了笑,海千帆已经率先找到了风吹出的最强劲的地方,运劲至金丝鞭柔软的鞭身上,那一根极细的长鞭无声息的钻入坚硬的土层,二尺之后,已是力尽。
海千帆使了个巧劲儿,那鞭子原地旋了一圈搅出来,地上形成了尺许宽的深洞。
“这样做太损耗真元了。”
如是几次,海千帆已额上见汗。这种挖坑掘土的力气活儿,着实没有半点取巧可言,说难听点,两个这样高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