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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又马上叫人带贾宝玉下去换身衣裳。
薛家的宅子本与别人家不同。分的不是内外院,而是以东西南北各四个院子坐落,薛姨妈住在东边,而薛蟠住在南边,北边是书房,西边是宝钗住的。
这宝钗嫁人之后,薛蟠又要成亲。自然是不能住在旧的院子里头,以后生了孩子也不够地方住。于是那薛姨妈在宝钗一走。立刻把宝钗住的院子和薛蟠住的院子,一道并在了一块,又重新翻修了一遍。
薛蟠自打院子翻修就是住在书房里的,而西南边一整片。都成了新落成的大院。翻修工程直到新婚的前两天才匆忙赶完,里头摆好了新娘家送来的家具就等着新人入住了。
贾宝玉身上被泼了酒,薛蟠让人送他去换衣裳,可又不能去薛姨妈那儿,又不好让贾宝玉去书房换,薛蟠便让人把宝玉送到他那新院的偏房去。
那偏房是为了以后给各大丫鬟住的,如今还是空着,没住着人。宝玉也不计较,进去一看格局就知道是什么房了。但如今人家新人都还没入住进来,哪里会让他到新房去换衣裳。所以他也大大方方的就在丫鬟的偏房里把外衣脱了下来,那小厮得了宝玉的外衣。就直接拿出去清洗了,走时告诉宝玉,会有丫鬟把大爷的衣裳拿来给他换。
宝玉也不疑有他,只穿着中衣在房里坐着等待,没一会听到屋外有人说话,他听着是女子的声音。寻思着莫不是送衣裳来的丫鬟,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里。便冲着外头叫了句:“我在这儿呢。”
这不叫还好,一叫便出事了。要说那屋外,正是来自个院里走走的薛宝钗。她正纳闷着自个的院子怎么变了个样,心里一阵发冷,想着母亲竟在自个回门之后立刻就把自个的院子给拆了,心里正不老高兴着呢。
突然听到一温柔的声音道:“我在这儿呢。”听这声音很是耳熟,加上这声音温婉阴柔,听上去像是女子压低了嗓子在说话,宝钗一时只当是哪屋的丫鬟,在这儿与人私会。一想到这好歹也是哥哥大喜之日,怎可放任丫鬟在此私会,那宝钗便默不作声上前直接推门而入。
这一进去,两人都呆住了。宝玉身上只穿了中衣,见不是丫鬟,而是一妇人模样的女子推门进来,一时间羞的颜面侧身,不敢看过去。
而薛宝钗却是一眼就瞧见了宝玉的脸,那正是她以前朝思幕盼,日日都想见着的那张脸!虽脸上线条比以前更刚硬了些,更长开了些,可那就是宝玉没错!
要说薛宝钗以前在大观园里住着,与宝玉的交往也只是虚与委蛇,并没真的用过心。她盼着宝玉回来,也只是为了快些完婚。可如今她嫁了人后,才知道跟智障过日子没有那么简单,稍不如意点儿,智障可是会动手打人的。而且他打人,还不能还手,叫人拉住也没那么容易,傻子力气可比一般人大着呢,他们可不会控制力道。
所以如今薛宝钗再见到宝玉,一时间想起往日宝玉对女子的那般温柔可心,想起宝玉对她的眷恋之心,薛宝钗这一颗芳心顿时乱了。她心里一痛,鼻子一酸,眼泪就扑扑的往下直掉,跟着她哽咽着叫了声:“宝兄弟,是你吗?”
宝玉起先只知道进来了个小媳妇,人都没看清就赶紧捂脸侧过了身去,正想叫那妇人赶紧出去,就听对方问了句话。他这一下也怔住了,这声音虽颤抖,可却听得明明白白是宝姐姐的声音,难道宝姐姐回来了?
宝玉转头一看,那挂着两行清泪,形容消瘦的女子,不是宝钗又是谁?那宝钗眼中流光转瞬盯着自个,满眼都是不舍的情谊,一时间他也看得呆住了。
对宝钗,他不是没有情。在大观园住的日子,他都记得,只是他不知以前自己为何这么荒唐,会与一未婚女子这般亲近。可如今再一看到那人的双眼,却是明白了,自个对她也动过心,有过意,只是可叹有缘无分,只能用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来形容了。
宝玉心中不知为何一阵酸楚,对着宝钗叫了声:“宝姐姐。”
两人互叫了一声,都不知再说什么,只对着立在那儿,相看泪眼,无语凝噎。跟着宝钗过来的丫鬟好在是莺儿,见情形不对,怕被人看见,忙出声叫了句:“奶奶,咱们出来多时了,该回太太那儿去了。”
一句“奶奶”打破了两人道不尽的相思,宝钗也惊醒自己早已嫁做人妇,宝玉也马上恍悟过来这样于礼不合。
宝玉先是遮了脸,急忙劝道:“姐姐先出去吧,我这一身很是失礼,被人看见,怕污了姐姐的清白。”
宝钗手忙脚乱退出了房间,立在廊上不禁呆了。她那一颗心全系在了重新回来的宝玉身上,完全没看到远处正要进院来却急忙退了出去的一个小丫鬟。
莺儿伺候着宝钗最久,最是明白宝钗此刻想的什么。莺儿其实也很无奈,本以为跟着姑娘会有个好日子过,可谁知道姑娘不嫁侯门非要嫁给一傻子。这右相家再有地位,能跟八公比么?荣国府虽家中几个老爷的官职都不高,可品阶却是超品的爵位。本来还以为那宝二爷日后没有机会袭爵,所以还愁着宝二爷的出路。谁知大房分家出去,主动放弃了继承权,以后的爵位是由二房继承。
只是现在再后悔也晚了,宝钗只觉得心里一片酸楚,站在廊上默默掉着眼泪。她在右相家里毫无地位可言,原还准备替东平王说服右相一起造反。可她主意打的挺好,事实却完全相反。
别说平日里她压根就见不到右相了,就连妯娌几个也嫌弃她的身份,故意错开她晨昏定省的时间,避而不见。而回了自个院中,那傻丈夫又时不时发疯打人。
她虽有心避着丈夫,却耐不住婆婆一而再再而三的催她生孩子,竟是连单独的房间都不给她准备,只让她与傻子一个房生活。那院子小到只有一间正房,其余的房间不是丫鬟住的大通铺就是单独的小厨房了。
她想避都没处避去,只能由着丈夫每日打打骂骂。以泪洗面的后果,就是让她极端的想自杀,想脱离那苦海,重生轮回中去。
她也恨,恨母亲对她冷陌,恨哥哥抢了她所有的关注,恨自个出生商贾之家,最恨的还是雪雁,是雪雁让她以为外头会更好,是雪雁下套让她嫁进了右相家里。可她又不能去跟雪雁对峙,因为雪雁明明劝她不要选右相,是她自个非要跟雪雁对着来,选错郎嫁错人。
因薛宝钗在这儿站着,那送衣裳的丫鬟迟迟没有进来,只躲在院门口偷看。于是这屋里屋外两人竟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屋外的宝钗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宝兄弟,多日不见,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报个信,好让我们知道。没有给你接风洗尘,真真是对不住。”
宝玉听见窗外软言细语,突然很是怀念以往与宝钗的甜蜜时光,也走到窗前温言回道:“宝姐姐,小弟此去一行数年,回来见物是人非,心中很是难受。想起成日无所事事碌碌无为,自觉无颜面对长辈和姐妹。所以回家之后便苦读诗书,准备考取功名。没有通知姐姐,是小弟的不是,还请姐姐见谅。”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宝玉这样的变化,很是让宝钗惊讶,她回想起往日不论怎么劝,宝玉都恶言相向,甚至还冲她发过火,这才导致她对宝玉完全失望,最后选了别人,宝钗这心里顿时就很不是滋味。
她劝了这么些年,劝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用,结果谁知她嫁了人,那人却反而开了窍。这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宝钗这心里翻腾,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她已嫁做人妇,本不该对其他男子有多余的心思,可一听说宝玉现在学了好,再不会像以前那般,她这心里又不知怎么涌出了一丝喜悦。
也许是天不该绝她?所以又给她看到了一条活路?宝钗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可怕的念头,若是她丈夫死了,她改嫁不知贾府还能不能接受她?
宝钗心知王夫人的弱点,如果自己的嫁妆够多,价码够大,姨妈也不是不能接受她改嫁,就是只做个妾,也比守着那智障丈夫强些。只是,丈夫虽是个智障,身子却很壮实,压根就没有什么问题。自己要等到丈夫死了改嫁,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屋里的人不知,屋外的人心思已转了千回百道,宝玉还一心觉着可惜,觉着自己愧对宝钗,还在那儿忏悔着呢。
宝钗听着屋里人循循道来,心中渴望丈夫死去的念头越来越大,突然她心中暗道:“他死不了,我让他死不就得了?”
这个念头来的突然。连宝钗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紧紧拧着手里的帕子,生怕再听下去,今晚回去就忍不住要害死丈夫。赶紧对屋里人道:“宝兄弟,我出来多时了,也该回去了。这叙旧的事儿,日后再说吧。今儿是我哥哥的好日子,我也不想耽误了大家伙的时间,这就先告辞了。”
宝玉在屋里听了这话,赶紧说道:“宝姐姐自去你的。是我失礼,拉着姐姐说了这半天的话。若让人知道只怕有损姐姐清誉。还请姐姐恕罪,姐姐日后定要多多保重,有何困难只管告诉我们。”
宝钗听得心中一暖,只觉得这宝玉与原先真真是大不同了。不但说的话有条有理。也再不会与女子之间纠缠不清。若是换了以前,只怕是要冲上来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了。
这心里琢磨着,宝钗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走若有所思的离开了新院。回到薛姨妈那院里,宝钗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一边寻思着贾府会有什么态度,一边寻思着该怎么脱离苦海。
若想身强体壮的丈夫突然死去,又不能让人发现是她下的手,那就既不能派人暗杀。也不能下毒。宝钗此刻只恨自己杂书读的不够多,不知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性命。这一沉思起来,连自个婆婆叫她都没听到。
“你这孩子。叫你半天了,想什么这么入神,竟是一声也不答应?”右相夫人很是不快,当众叫了自己儿媳妇这么久,居然得不到一声应答,她怎么能不来火。
宝钗被莺儿推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见自个婆婆面有怒容。赶紧福了一福道歉:“方才去我自个院子,发现已被推倒了并入哥哥那院里去,一时心中感慨,没听见太太叫我,真真是该死。太太大人有大量,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右相夫人虽然看不起薛宝钗家,但是对这个儿媳妇还是没什么不满的。宝钗素来会做人,即便受了毒打,遭了妯娌的排挤,也没有一丝怨言。况且每日晨昏定省又都是第一个到,怕耽搁了妯娌来请安的时间,又每次都第一个走。有着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是第一时间送到长辈和各房去。
所以右相夫人其实私底下还是挺心疼这个小儿媳的,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右相夫人这心里也觉得酸楚。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家里大多都会留着女儿旧日住的院落,方便女儿回家时居住。很少有人会像薛家这样表现的这么明显,女儿一嫁人,家里连落脚的地方都不给了。
别看右相夫人嫁入右相家这么久,就是她自个娘家,都还留着她当姑娘时住的地儿呢。
虽说是婆婆,可女人还是最了解女人的,右相夫人听了宝钗的理由,马上就不怪她了,立刻好言相劝,等着新娘子一到,右相夫人还怕宝钗心里不痛快,就立刻带着宝钗回去了。
宝钗跟着婆婆回了府,回了自个院里以后,看着在园子里玩土的丈夫,眼泪又掉了下来。但她想起自己的目的,却又马上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