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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地方。”
大伙也没细问,各自扭头,四处寻找起来。我和邵统军留在了开水房,邵统军一边搜索,一边喃喃的低声问道:“你恨爹吗?”
我心里一震,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甚至连一个“爹”字,我都始终叫不出口。我沉默了一会,继而低声说道:“我还是叫你名字吧!”接着我自顾自地笑了笑:“你太不显老了,看上去陆伯伯都可以做你爹了。”
邵统军也淡淡地笑了笑:“陆正海也还好吧?”
“还好!”
接着,我俩再次陷入了沉默。开水房也在我们这沉默中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墙壁都敲了个遍,什么发现都没有。
邵统军突然出声了:“邵德这里都是用的地下水吗?”
我诧异地望向他:“是啊!这里的水管都是从外面院子里接过来的,水源是在地底下。”
邵统军连忙往外面走去,径直走到了开水房和厨房中间那块空地上。空地中间是抽地下水的装置,一个很大的水龙头也支在地上。邵统军拧开那水龙头,水哗哗地流了出来,顺着地面上的斜坡,又流向了不远处一个下水道。
邵统军站在那死死地盯着下水道的井盖看了一会,最后扭过头来问我:“这里以前是不是一口井?”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来战俘营就是这个样。不过水也是从这下面抽上来的。”
邵统军点点头,往四周又看了看,最后果断地朝着下水道的井盖走去。他弯下腰,仔细地看了一会,继而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井盖这两天被动过,里面肯定有人,快叫你的弟兄们都过来。”
我连忙跑到厨房,冲小五他们三个挥了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五他们赶紧猫着腰跟在我后面,大伙一起来到院子里,邵统军再次看了我们一眼,接着把手指伸进井盖朝上的窟窿里,手上青筋一鼓,一下子把井盖提了起来。
只见井盖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井,探头能看见里面的水忽闪忽闪的。
“出来!”邵统军对着下方一声怒吼。
可井里除了水声,一点回应都没有。
邵统军的声音开始带上了杀气:“赶紧给我滚出来。”
下面依然鸦雀无声,大刀刘压低声音对我说道:“里面没人吧?”
小五跟着邵统军探头过去,他故意对邵统军大声地说道:“我就说下面没人了吧!可以扔炸药进去炸开这里了。”
小五的话刚落音,里面就传出人声来了:“别!别!有人的!这里面有人的。”
“有人就给老子出来。”郑大兵也探出头去。
里面悉悉索索传来声响,紧接着伸出一根竹竿来。下面的人又喊道:“上面的好汉,你们帮扶好这杆子,我们这就上来。”
我们几个相视而笑,郑大兵低声说道:“还不止一个哦。”
我们扶好了那根竹竿,几分钟后,最先爬出来的居然是那个傻子。傻子跳出井,指着我们呵呵地乐了:“找到了!被你们找到了!”
小五他们几个没见过傻子,我随口说了句:“是战俘营里一个疯了的士兵。”
众人点头,再一起望向井里,竹竿下慢悠悠地浮上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头来。紧接着,白发的家伙伸出手示意我们拉他一把。我探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一用力,白发人出了井。
白发人出井后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只要是说中国话的就好,只要不是东洋人就好!”说完他把已经长到了后背的头发一抹,露出脸来。
是一个非常苍老的男人,脸上的皮都皱得跟烂茄子似的。他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讨好地笑着:“各位好汉!你们把老头给逮上来干吗啊?”
我们哭笑不得,他这模样好像我们是在拿他寻开心。我把脸一阴,瞪大眼睛,带着杀气对他说道:“你是什么人?躲里面干吗的?”
我自问长得也还算吓人,大眼浓眉,脸上还有横肉,再加上这些天没动过胡子,胡渣也乱糟糟的,现在这么一瞪眼,一般人还应该都能被唬住。可是谁知道这老头只是随意瞟了我一眼,便继续笑着说道:“我就一老头啊!你没看见吗?躲里面还不是躲东洋人?”
说完他又抬起脸来,冲我打量了一番:“嘿!这个小兄弟,我怎么瞅着你有点眼熟。你你是不是姓苏?嗯!或者是姓邵?”
“你怎么知道我姓邵?”我纳闷了,拼命在记忆里搜索起这老头来。
“因为他姓张”邵统军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他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那个张地主。”
“你你是你是邵统军?”面前这白发老汉终于止住了笑,手指着邵统军,万分惊恐地说道:“你们没死吗?怎么你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你是鬼!”
说完这白发老汉连滚带爬地往旁边爬去,傻子见这老汉惊慌失措,也跟着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地喊道:“鬼!鬼!”最后傻子一伸手指着我,面带惧色地重复起了我第一次看见他时候的说词:“曹正!别杀我!曹正!别杀我!”
郑大兵和大刀刘连忙上前,一人搂住一个,把他们按到地上。邵统军走了上前,对着地上脑袋扭到一边,不敢正眼看他的这张地主说道:“张爷,你没看错,是我,邵统军。我也没死,只是经历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张地主勉强扭过头来,打量着邵统军,他迟疑了一下,继而伸出手,试探地捏了捏邵统军的脸:“真的是你吗?邵兄弟,怎么老毛子说你们全部被魔鬼杀了。”
邵统军叹了口气:“唉!张爷,一言难尽。倒是你,怎么躲在这口井里?”
张地主镇静下来,把我们挨个看了个遍,见我们都没有要对他下毒手的样子,老家伙松了口气,接着吞了两口口水。我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谁知道老家伙磨蹭了一会,最后嘀咕道:“有烟吗?”
气氛稍微松弛了一点,郑大兵从兜里摸出半盒沾着血的烟,从里面找出一支相对来说干净点的,给他点上。张地主深深地吸了一口,继而吐出一串烟雾:“唉!邵兄弟,我不躲在这井里还能去哪里呢?这里是我的家啊!我们全村人生生死死都在这块土地上,难道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埋到土里去了的家伙,还能跑其他地方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就是你们那个张家村?”我打断道。
张老汉白了我一眼:“不是我们张家村难道是你们邵家湾啊?”
邵统军也站了过来,眼光往四处看了看:“之前跟你们到这战俘营我就觉得眼熟,只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不能肯定罢了!邵德,这里确实是当年张家村的位置。而这口井”邵统军指了指张地主刚刚爬出的那个下水道:“这就是我给你们说过弄出个人头的那口井。”
郑大兵挠着后脑勺问道:“这都怎么回事啊?老头,哦,不!张爷,你给说个仔细吧。”
张爷把手里的烟再狠狠吸了一口,又吐了口浓痰到地上,慢悠悠地说道
第三章 张地主
5
二十几年前的那天,张爷我离开了你们几个,一个人连爬带滚地出了远山。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就径直回到了这张家村,面对着被夷为平地的村子,我又哭又嚎,折腾了很久。到最后哭得没力气了,稀里糊涂睡了一会,起来后只能往沈阳城里赶,去投奔我那个省城里的亲戚。
可是那亲戚也是个势利小人,以前我来他们家,总有些林子里的好东西送过来。到这次我衣衫褴褛地敲门,哭诉我们张家村被人夷为平地的事后,那家伙居然小眼一瞪,说我疯了,要下人把我赶了出门。
我一个人便在沈阳城里以乞讨为生,过得煞是凄惨。唉!那段日子,看到了多少人情冷暖,大半夜想起这一切就老泪纵横,后悔早知道走到这一步,还不如跟着邵兄弟你们在远山里,是生是死总也比要饭来得痛快吧!
那段日子我寻思着你们几个在远山里只要没死,总是还会回来的。所以,我天天守在那个毛子兄弟出家的挂十字架的庙门口等。那里好心人多,每天也能混个馍馍啃啃,再说也想守在那等到你们回来。
可等了几个月,还是没见到你们的踪影。我都彻底死心了,有一天我又寻思着,不会是那毛子兄弟去了他们的大使馆吧!我记得他带我去过一次的。于是,我又跑那个老毛子大使馆门口去守着,可大使馆门口的守卫总是赶我。嗨!苦日子,不提也罢。
就那么半人半鬼的又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我又在那大使馆门口去转,结果远远地瞅见一个人影特别熟悉,好像就是跟咱们一起的那毛子兄弟。可毛子兄弟被五花大绑,几个带着枪的大鼻子押着他往一台铁老虎里推。我连忙冲了过去,扯着嗓门对他喊:“毛子兄弟!我是张爷啊!”
毛子兄弟扭过头来,看到了我。他挣扎了几下,大声用我们中国话喊道:“都死了!其他人都死了!”话就这么说了半截,旁边那几个带枪的大鼻子便把他塞进了铁老虎,铁老虎往火车站方向开去了。
我当时那叫一个伤心啊!毛子兄弟说的都死了,自然是说邵兄弟你们几个啊!可是这毛子兄弟自己,也被五花大绑着,看那架势也是要被洋人衙门拖去砍头了。
我彻底绝望了,寻思着这辈子就这样吧!已经活了半百了,如果没有出张家村,现在还不是跟我那些乡亲一起死了。我等于是捡回这条命,能多活几天是几天。
也是我命不该绝。又过了半个月,街上过铁老虎,连着十几台,煞是热闹。我裹着大棉袄,靠在街角跟着看热闹,结果你们猜我看见了谁?
我看到了当初我带着出张家村到省城报信的那两个我们村的小年轻,他们居然有模有样地穿着小日本的衣服,坐在最前面的两台只有三个轮子的小铁老虎上。
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拦到了他们前面,冲着那俩小年轻拼命喊。铁老虎上下来几个带枪的东洋人,举起枪托就要砸我。也是多亏了我那两个晚辈,叫住了他们。然后抱着我说:“张爷爷您还没死啊!”
我骂道:“你们死了我也不会死呢。”
俩小年轻把我介绍给了东洋人的长官,长官冲我笑,中文说得跟咬着条萝卜似的:“老头的干活,跟着我们一起,好日子的干活。”
就那样,我被他们装上了车,带回了他们的地盘。他们也不对我说多话,让我也换了他们的军装,直接送到个两层高的小洋楼里养了起来。
开始我还得意,以为东洋孙子靠谱,都是好心人。我还瞅到他们和我们一样信菩萨,以为他们心肠也跟菩萨似的。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在小洋楼里住了几年吧,时不时来几个穿得很好的家伙过来,要我们把当年的事来回说了很多遍。那俩小年轻知道的反正不多,无非就是远山深处的村子没人了,然后他们跟我来了趟省城,回去就只看见我们自己张家村没了,最后跑省城投奔了他们东洋菩萨。
可我就留了个心眼,寻思着这一切不会那么简单。要知道我张爷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还是懂一点孔孟,知道一些忠君爱国的。所以啊,我把之后找着毛子兄弟,然后去了北京城,最后跟着邵兄弟你们进远山的事,一个字都没提。毕竟蔡锷将军是朝廷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