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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双手还在那箱子里,头却抬了起来:“喂!我说你们两个兄弟,咱中华民国亡国了没?我一个人窝在这山里,分不清黑夜白天的,外面是个啥样都不知道了!”
我心也一沉,尽管我一直都是皇协军的军官,但打心底深处,其实始终在期望着能听到自己国家的队伍大捷的消息,遗憾的是,打一仗就丢一方河山,国民政府朝着西南越来越缩了下去,大好河山,这架势是支撑不了几天了。想到这里,我只能低声地回答道:“国民政府还在,只是离亡国也差不多了。”
“放屁!”小五狠狠地打断了我,“蒋委员长还在,国家的精锐也都在,亡什么国啊?就算是小日本现在占领的地方,土八路也始终还在那儿跟鬼子耗着。咱中华儿郎没有死绝,国家就不会亡。”
我迎着小五愤怒的脸,看到的是鄙夷的眼神。杨建神色也暗淡下来:“唉!我也只是问问,窝囊了三十几年,在鬼子下面忍气吞声了那么多年,问这问题,咱还真的不配。”
小五朝杨建望去:“兄弟,看你也是条汉子,和你明说,我叫小五,这位是邵德,之前我们都是在远山战俘营做汉奸的。现在我们已经和鬼子干上了,今儿个认识你算咱们有缘分,也不知道是我小五的好运来了还是要倒霉,总之,看得起我小五,咱就是兄弟,有机会咱拧几个小鬼子的脑袋下来,也不枉当了一回中国人!”
杨建眼睛一亮,重重地一点头,说:“中!”紧接着蹦出的一句话却是:“那都是兄弟了,靴子就不要我的了吧!”
我和小五都笑了,杨建自己也笑了,从那箱子里提出两双崭新的长靴出来。我和小五提着鞋,走到水潭边把脚给洗了洗,把新鞋套上,大小勉强也还合适。一扭头,见杨建不知道又在翻着什么,在那堆箱子里折腾。到我们过去时,只见他提着两个瓷瓶出来,对着我们敲,说:“来!难得有机会和你们俩兄弟遇上,杨哥请你们喝点儿小酒,吃顿好肉。你们给我说说外面现在都啥样了,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老子这地方来的。”
我和小五也都乐了,盘腿坐在那堆枯草上,一人接了一瓶酒浅浅地抿了一口,我立马就骂道:“怎么是小鬼子的酒啊?没劲儿!”
杨建哭丧着脸,说:“我这都是从小鬼子那儿搬的,鬼子又不是开杂货铺的,有这酒已经算好的了。”说完他又站起来,去翻他的那堆箱子,从里面又提了两个透明的玻璃瓶出来,说:“这个有劲儿,可是上次我就喝了一点点,味道怪怪的,差点儿没把我醉死过去。”
小五从杨建手里接过那瓶子拧开闻了闻,说:“你没一个人死在这里都是好的,这个是酒精。”
杨建傻呵呵地笑了,说:“我自个儿寻思这应该也是叫酒精的玩意儿,谁叫咱是乡下人呢?啥都不认识。”说完杨建拿出三个罐头,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首来,把罐头划开:“今儿个还真是痛快,我在这老林子里一个人冬天夏天地瞎过,应该整整三个年头了,总算老天眷顾,把你们俩孙子给我扔了下来,我还以为我一个人会老死在这里呢,剩下几十年除了自个儿和自个儿说话,就没机会和别人说话了。”
说到这儿,杨建的眼睛湿润了。“好几次,我都想豁出去,冲出去找着小鬼子,恶狠狠地骂上几句,冲着他们来上几枪,可就是不甘心,始终想弄清楚小鬼子在这老林子里在折腾些啥!唉,兄弟我这几年真的苦啊!”
小五没有吱声,似乎在犹豫和杨建说心里话可不可靠。我把手里的酒瓶和杨建碰了一下,仰着脖子来了一大口,便问他:“我在远山里只听说你们进山追那八个战俘,就此失踪了,你们那趟在这林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后来听说就是一死一活出去了俩,活着的那个还疯了。你们遇见了什么,给咱说说呗!”
杨建眼神突然暗了下来,狠狠地又喝了几口酒,给我们说起了三年前他带着那十几个人冲进远山里发生的故事:
那晚杨建挨了坂田的耳光,一肚子的气,再加上那场暴雨又下得凶,心情自然差到了极点。带着那十几号人,边往林子深处走,边不住地骂道:“这狗日的鬼子,要逼老子造反,把老子逼急了,直接带着你们这群狗崽子,在山里当个土匪,专找这群鬼子的麻烦去!”
跟着杨建的那十几个弟兄,也都是跟了杨建有段日子的老兵,见杨建在发火,也七嘴八舌地骂上了:“就是!这么黑灯瞎火的,顶着这雨,把我们赶进远山来,不是成心要我们的命吗?”
杨建的小老乡大刘便凑近杨建,低声说道:“喂!我说兄弟,咱今儿个还真不如往林子深处跑,看能不能跑出这远山去,咱这差本就当得窝囊,弟兄们跟着你在鬼子下面这样混,反正也奔不出个啥前程来。”
杨建本就不是有心计的人,被大刘这么认真地一说,直接就点了点头,扭头喊道:“得!咱这十几号人,今晚开始就恢复自由身,咱带着枪一路冲出去,看能不能冲到小日本的老家,咱也去侵略他们的老窝去!”
一干皇协军士兵也都有脾气,淋着雨,在营房里暖暖和和躺得好好的,现在出来受这鸟气,自然也都附和:“行!咱都听杨长官的,反了!反了!”
大伙这么胡乱地吼上了几句之后,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窝火了,在雨里面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感觉还很舒坦,有一种发泄后的快感。
一整晚往前跑,其实也想偷懒,歇一下。可是一路上都没一个干净的地方停留,也都寻思着:看是不是前面不远处会有个山洞啥的,躲一下雨。于是,一路狂奔,竟然一直跑到了天亮。
到天亮了,那一整晚的雨也停了下来。杨建冷静下来,寻思着完成今儿这个差事够戗,在这林子里真要找出郑大兵带着的那几个逃跑的战俘,等于是大海捞针。扭头回去,想到之前坂田那鸟样,心里就来火。再说,狼狈地扭头回去,弄不好坂田一发火,直接给自己吃个枪子儿也说不定。
总算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儿,杨建要大伙停下来躺会儿。杨建自己却没有一点儿困意,招手叫上大刘,说:“来!咱俩去附近看看,昨晚一直下雨,兔子啥都躲着不出来,现在雨停了,咱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兔子窝狼窝什么的,弄死几个,也好让大伙填填肚子。”
大刘正靠着棵树要打个盹,听杨建这么叫唤自己,很不情愿地跟着杨建往旁边的林子里走去,边走边说:“哥!不走太远吧,咱就近边转转,打不到东西咱回来睡觉,睡醒了再去也成。”说完大刘一抬脚,对着旁边窝着的小个子刁厉害踢了一脚:“厉害,起来!跟杨长官和你大刘哥打兔子去!”
小个子刁厉害连忙爬了起来,说:“中!哥!俺这就跟你们去!”
杨建骂道:“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娘们儿一样唧唧歪歪的。”说完摸出手枪,带着大刘和刁厉害离开了队伍,往林子里走去。
这林子里的野物好像都修炼成精了一般,杨建带着他那两个弟兄转了有大半个小时,四脚跑的东西都没瞅见。转得杨建自个儿也觉得有点儿累了,便一挥手,说:“拉倒了!先过去睡会儿,等会儿要其他兔崽子出来找。”说完带着大刘和刁厉害往回走去。
到快靠近其他人睡觉的地了,大刘却站住了,扯着杨建的衣角,说:“哥!好像有啥不对哦!”
杨建白了大刘一眼:“哪里不对了?”
大刘拦住杨建:“哥,真得等一下,你瞅瞅这地上,这大皮鞋印子好像不是我们的哦。”
杨建也低下头来往地上看,树叶和稀泥糊在一起的地上,乱七八糟的皮鞋印踩了一地,而且都是朝着在睡觉的那十几个皇协军士兵走去。刁厉害抬头对着大刘说:“大刘哥,不会是坂田派的鬼子兵也赶上来了吧?”
“不可能!”大刘摇头,“鬼子兵可不用像我们这么遭罪,大半夜在这林子里跑,我寻思他们最起码也要回去带上装备和干粮,等雨停了才出来,不可能这么快赶上我们的。”
“难道会是郑大兵他们那几个玩意儿?”杨建挠挠头。
“哥!咱都只是穿胶鞋,你杨连长也就短靴,郑大兵他们穿的还都是布鞋,总不会是这林子里有个老神仙给他们送了几双皮鞋出来吧?”大刘明显地为杨长官的智商担忧起来。
杨建点点头,说:“那倒也是,也没啥,应该是小鬼子吧!走,过去看看。”
刁厉害忙跟着杨建往前跑,大刘站在后面,本来还想说什么,可见到杨建这大大咧咧的模样,也觉得大概不会真有个啥鸟事,背正枪,也小跑了跟上去。
杨建这人,外表粗,做起事来也一副缺心眼的样儿,可并不蠢。虽然对着大刘指手画脚,心里却还是留了个底。走到弟兄们休息的附近了,杨建在前面先轻手轻脚地走,并对后面两人做了个手势,猫在树后面往那边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打紧,三个人立马一身冷汗给冒出来了。只见十几个兄弟都已经被下了家伙,跪在地上。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二十个在战俘营没见过的鬼子兵,并且这些鬼子兵和平时看到的明显不同,首先就是个头似乎要大很多。按理说:小鬼子都五短身材,中间找个大块头出来,也不过是矮壮。而现在看到的这一二十个鬼子兵,站在那里都跟铁塔似的,个头和东北兵差不多了。
鬼子兵们都端着枪,乌黑的枪口对着跪在地上的一干皇协军。最前面一个没戴军帽的,可能是鬼子兵的头头,叼着根烟蹲在湖南兵小李子跟前,脸离小李子很近,表情奇奇怪怪的,用日语在对着小李子唧唧歪歪地不知道说些啥。
大刘便在杨建耳朵边上问道:“哥!这小李子会日本话?”
杨建没回头,压低着声音回道:“他会个毛?老子都不会。”
刁厉害声音有点儿抖:“杨哥,那鬼子在对小李子他们说啥啊?”
杨建说:“你问我我问谁啊?”说完杨建不耐烦地扭头白了大刘和刁厉害一眼:“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可能只是误会。”
再扭头过去,只见那鬼子军官还是蹲在那儿,叼着那根烟对着小李子的脸吹着烟雾,小李子咳嗽起来。鬼子军官得意地仰头哈哈大笑,然后站起来对着其他鬼子大声地吼了几句什么。其他鬼子兵听了后都“嗨”了一声,对着地上的一干皇协军士兵拉起了枪栓。
杨建骂道:“坏了!”身子往前冲,寻思着这群鬼子和咱这支皇协军小分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身后的大刘却死死地拉住杨建:“哥!等会儿,他们应该不是要开枪,好像是要带他们走。”
“带他们走也不对啊?”杨建还是要往前冲。
大刘双手一起上了,一把抱住杨建,低吼道:“哥!信我一回,咱多看一会儿,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成不?”
杨建瞄那边,只见鬼子兵确实没有开枪,只是要皇协军都站了起来,押着往旁边林子里走去。杨建稍微地松了口气下来,大刘说道:“对吧!应该是有啥误会,押着弟兄们去旁边等着和坂田他们联系。小鬼子也怕咱是细作,就像三国那书里的蒋干那号人啊!”
杨建点点头,领着屁股后面俩人,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