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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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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论,我们至今尚未重视拉弗内斯特先生的知识,拿弗朗索瓦丝的话来说,我们把它看得比
大地还要低。我爬上了高不可攀的盖尔芒特这个名字的高峰,沿着公爵夫人的生活足迹下
坡,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维克多·雨果、弗兰茨·哈尔斯,可惜还有维贝尔,我不禁感
到万分惊异,就象一个旅行者,在中美或北非一个荒野山谷中,由于地理位置遥远,花木名
称奇异,觉得到处是奇风异俗,但当他穿过高大的芦荟树林或芒齐涅拉树林之后,发现居民
——有时居然在一个古罗马剧场和一根雕刻着维纳斯女神的柱子的遗迹面前——正在阅读伏
尔泰的《梅罗普》或《阿勒齐尔》,会感到多么惊讶。德·盖尔芒特夫人不为名,不为利,
努力通过相似文化了解她永远不可能了解的文化,而这种相似文化对于我所认识的有文化的
资产阶级妇女来说是那样遥远,那样高不可攀,就象一个政治家或医生对于腓尼基文化所拥
有的渊博知识那样值得赞扬,但由于派不上用场而让人感到可悲可怜。
  ①曼坦纳(1431—1506),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巴杜亚派画家,曾为伊莎贝
尔·德·埃斯特的丈夫冈查加大公的宫殿作过壁画。
  ①拉弗内斯特(1837—1919),法国诗人和文艺评论家。曾是卢浮宫博物馆馆长。

  “我本来可以给您看一幅很漂亮的画的,”德·盖尔芒特夫人亲切地同我谈着哈尔斯,
“据有些人说,这是最漂亮的一幅画。我是从一个德国表亲那里继承过来的。可惜它在城堡
里是一块‘采邑’。您不知道这个词?我也是才知道,”她继而又说,她喜欢拿旧习俗开玩
笑,以为这样就显得时髦,但她却不自觉地、苦苦地眷恋着旧习俗。“您看了我那几幅埃尔
现出反感,那就不用怀疑了,这肯定是一幅杰作。”斯蒂尔的画,我很高兴,但我承认,如
果我能让您看哈尔斯的那幅作为‘采邑’的画,我会更高兴。”
  “我看过那幅画,”冯亲王说,“是赫斯大公爵的肖像。”
  “正是,他兄弟娶了我的姐妹,”德·盖尔芒特先生说,“而且,他母亲是奥丽阿娜母
亲的堂姐妹。”
  “至于埃尔斯蒂尔先生,”冯亲王又说,“我冒昧地说一句,尽管我没有看过他的画,
因而谈不出任何意见,但我并不认为威廉皇帝应该克制对他的一贯仇恨,威廉皇帝是绝顶聪
明的人。”
  “是的,我和他一起吃过两次饭,一次是在萨冈姑妈家,一次是在拉吉维尔姑妈家。应
该说,我觉得他非同寻常。我没觉得他头脑简单!但他身上有一种象染绿的石竹那样‘人
为’的有趣的东西(她一板一眼,说得格外清楚),也就是一种使我惊奇,但不怎么讨我喜
欢的东西。人工造出这种东西来固然令人感到吃惊,但我认为不造出来也未尝不可。我希望
我的话不会使您感到不高兴。”“威廉皇帝绝顶聪明,”冯亲王又说,“他酷爱艺术,对艺
术作品的鉴赏力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从来不会搞错:如果一件作品很美,他一眼就能识别,
并且立即恨之入骨;如果他对一件作品表大家都乐了。
  “您的话让我放心了,”公爵夫人说。
  “我非常乐意拿皇帝和我们柏林的一位老考古学家作比较。”亲王发音不准,把考古学
家的“考”读成了“搞”,但他从不放过使用这个字的机会。“老考古学家在亚述古建筑物
前会恸哭不止。但遇到假文物和赝品,他就不会流泪。因此,当你想知道一件文物是真货还
是赝品,你就拿去给老考古学家鉴定,他哭了,你就替博物馆把它买下来,如果他的眼睛是
干的,你就把它退回给商人,还可对商人起诉。嗳!每当我在波茨坦宫吃饭,只要听到德皇
说:‘亲王,您应该看一看,真是天才之作’,我就把有关作品记下来,以后决不问津,如
果听到他对一个画展严辞谴责,我一有可能,就跑去观看。”
  “诺布瓦是不是不赞成英法言和?”德·盖尔芒特夫人说。
  “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对英国人恨之入骨的冯亲王愤怒而阴险地发问,“他们遇
(愚)蠢透了。我知道,他们不会以军人身份帮助你们。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根据他们将领
的遇蠢对他们作出评价。最近,我的一个朋友同布达①谈过一次话。您知道吗?他是布尔人
②的首领。布达对我朋友说:‘军队搞成这个样子,那真是太可怕了。其实,我还是挺喜欢
英国人的,但您想想,我不过是一个能(农)民,但每一仗我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就说
最后这一仗吧,敌人的兵力比我大二十倍,我顶不住了,不得不投降,但我还是抓了他二千
名俘虏!这够不错的了。因为我不过是能民出身的将领。如果这些笨蛋和一支真正的欧洲军
队较量,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此外,您只要看一看他们的国王,他是怎样一个人,大家都
知道,但在英国却成了伟人。”
  ①布达(1862—1919),南非将领,英勇反抗过英国侵略者。
  ②布尔人是南非的殖民者。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冯亲王的絮叨。他讲的故事和德·诺布瓦先生给我父亲讲的大同小
异,它们不能为我的梦幻提供精神食粮。即使它们有引起我幻想的东西,那也得有很强的刺
激性,方能使我的内心生活在这种社交时刻恢复活力,因为此刻我只注意我的表皮、头发和
衬衣,也就是说,平时生活中的乐趣,这时我丝毫也感受不到。
  “啊!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德·盖尔芒特夫人觉得冯亲王讲话不知轻重,反驳道。
“我觉得爱德华七世①十分可爱,十分朴实,比大家认为的要精明得多。他的王后即使是现
在也仍然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漂亮的。”
  ①爱德华七世(1841—1910),英国国王。年轻时曾是巴黎社交界的知名人物,登
基后,他的亲法立场促使英法接近。

  “可是,公爵妇(夫)人,”亲王恼怒地说,他没有发觉别人在讨厌自己,“如果威尔
士王子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就没有一个社交圈会接纳他,没有一个人会同他握手。王后
妩媚迷人,温和善良,但愚昧无知,这对国王夫妇毕竟有让人反感的东西:他们全靠臣民供
养,让犹太大金融家支付他们的一切费用,作为交换,他不得不封这些犹太人为从男爵。
  就象保加利亚王子”
  “他是我们的表兄弟,”公爵夫人说,”他很有才智。”
  “也是我的表兄弟,”冯亲王说,”但是,我们不会因此而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直
人。不!你们应该和我们接近,这是皇帝的最大心愿,但他希望是诚心诚意的接近。他说:
我要的是握手,而不是脱帽,这样,你们就会立于不败之地。这比德·诺布瓦先生鼓吹的英
法言和更实际。”
  “您认识德·诺布瓦先生,我知道,”公爵夫人为了让我也加入谈话,对我说。我想起
德·诺布瓦先生曾说过我似乎想吻他的手,他可能对德·盖尔芒特夫人讲起过这件事,他在
她面前无论如何只会讲我的坏话,因为,尽管他同我父亲交情不错,但他仍是毫不犹豫地叫
我当众出丑了,想起这些,我就没有象一个上流社会人士应该做的那样回答公爵夫人:一个
上流社会人士可能会说他讨厌德·诺布瓦先生,而且会让他感到他讨厌他;他这样说是为了
让人知道,大使说他坏话,是因为他讨厌他,纯属报复行为,一派胡言乱语。可是,我却
说,我认为德·诺布瓦先生不喜欢我我深感遗憾。“您错了,”德·盖尔芒特夫人回答我,
“他非常喜欢您,您可以去问巴赞。如果说,在众人眼里,我爱说客气的话,巴赞可不是这
样,他会对您说,我们从没有听到诺布瓦象赞扬您那样赞扬过一个人。最后,他还想给您在
外交部找一份好工作哩。但他知道您身体不好,不会接受,所以都没敢把他的想法告诉您父
亲。他对您父亲可是推崇备至。”德·诺布瓦先生恰恰是最后一个我可以期侍从他那里得到
帮助的人。事实上,尽管德·诺布瓦先生爱嘲弄人,甚至经常不怀好意,但他的外表却使人
感到公道,很象在一棵橡树底下仲裁民事的圣路易①,说话的声音悦耳动听,富有同情心。
那些和我一样相信他的外表和声音的人,听到一个说话向来诚恳的人说他们的坏话。但这不
妨碍他有同情心。他照样会称赞他喜爱的人,照样会乐于助人。
  ①圣路易(1214—1270),即路易第九,法国加佩王朝最伟大的国王,英明,公
正。他常在他花园的一棵橡树下仲裁民事。

  “再说,他赏识您,我并不感到吃惊,”德·盖尔芒特夫人对我说,“他很聪明。”接
下来,她隐射了一桩正在酝酿中的婚事,我还没有听说过:“我很清楚,我婶母作为他的老
情妇就已经不讨他喜欢了,当然,做他的新娘就更是多余的了。而且,我认为她早已不再是
他的情妇了,她信教过分虔诚。布斯-诺布瓦①完全可以引用维克多·雨果的一句诗:
    与我共枕的女人,上帝啊!
    早已离开我的床第,投入你的怀抱!
  ①布斯是雨果诗集《历代传说》第一首诗《酣睡的布斯》中的人物,一位富有的老
人,取自圣经。小说中,公爵夫人把诺布瓦比作布斯,故称他为布斯-诺布瓦。

  我可怜的婶母就象那些先锋派艺术家,一生中不停地攻击法兰西学院,可到了暮年,却
创立了自己的小法兰西学院,或者,象那些还俗的人,到头来又建立起自己的宗教。照这
样,还不如不还俗,或不姘居。谁知道呢,”公爵夫人沉思着说,“也许考虑到将来会寡居
吧。没有比死了人却不能为之服丧更悲伤的事了。”
  “啊!要是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变成德·诺布瓦夫人,我相信,我们的表兄弟希尔贝
会感到难过的,”德·坚约瑟夫将军说。
  “盖尔芒特亲王为人不错,但他确实很看重出身和礼节,”帕尔马公主说,“那次亲王
夫人不幸生病,我到他的乡间住所呆了两天。小不点儿(德·于诺尔斯坦夫人的绰号,因为
她长得高头大马)陪我去了。亲王下台阶迎接我,挽住我的胳膊,却装出没看见小不点儿。
走完台阶,来到客厅门口,亲王闪身给我让路,这时,他才说:‘啊!您好,德·于诺尔斯
坦夫人(自从同她分手后,他只叫她德·于诺尔斯坦夫人)’,装出刚看见小不点儿的样
子,表明没有必要到石阶下去迎接她。”
  “我一点也不奇怪。我不用对您说,我和我的堂弟对许多问题的看法都不一致,”公爵
说,自以为是一个极端的新派人物,比谁都蔑视出身,甚至是一个共和主义者。“夫人也许
有所感觉,我和他几乎在所有问题上都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但我要说,如果我婶母要嫁给诺
布瓦,这一次我会站到希尔贝一边。身为弗洛里蒙·德·吉斯的女儿,却嫁给这样一个人,
这正如俗话所说,会让母鸡笑掉大牙,您叫我怎样对您说呢?(这最后一句话,公爵一般把
它插在一句话的中间,放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但他随时都要用到它,如果句中找不到位
置,他就把它甩在句末。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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