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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2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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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中共内部的混乱 

    武汉时期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参加者,意见纷歧,陷于极度混乱的状态。我一直主张中共 
中央迅速迁来武汉,集中到一个主要地点来,也许较易于求得内部意见的一致,借此可以强 
化中共的领导。不料后来事实证明绝非如此,从莫斯科以及从上海来的那些共产要人们,竟 
是各有一套想法,这就走到“梢公多了会翻船”的境地了。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一些关于鲍罗 
庭与威金斯基之间的争执,以及鲍罗庭与加仑意见的不同等等情形,但还不只如此,要人们 
集中到武汉后,意见之纷纭更是愈来愈尖锐了。 

    从实际政治角度去看这些纷歧,大别之可分为两类,即对共产国际所定的中共留在国民 
党内这一正统政策,分为拥护与怀疑两种态度。但拥护论者的主张又不完全一致,有的主张 
既要维持国共合作的武汉局面和反蒋阵线,就不能谈加深革命,应即纠正工农运动的过火; 
有的则认为只有加深革命,进而解决土地问题,才能巩固国共合作,实行反蒋。至于怀疑论 
者,其中有的主张不要幻想甚么国共合作,中共应建立苏维埃政权;有的则主张中共不必留 
在国民党内,但仍以贯彻国民革命和建立真正民主共和国为主旨,为将来建设苏维埃铺平道 
路。 

    当时少共国际驻中国的代表达林就是支持托洛茨基主张的一个;他在中国指导共产主义 
青年团的工作是从一九二二年开始的,他是一个学者型的人物,对于实际政治还有些隔阂。 
他执行的虽是斯大林的政策,但在观念上则同情托洛茨基的主张。他于一九二七年三月间由 
上海来到武汉,有一天与我在汉口江边散步闲谈,曾尽情吐露他胸中的积愫。 

    他曾向我表示,他赞成托洛茨基的不断革命论,认为运用之于中国革命也是很恰当的。 
他认定国民党是一个资产阶级的政党,不是甚么工农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的革命联盟。 
他批评鲍罗庭的联唐反蒋政策,主张中共退出国民党;独立发展工农运动,使之成为工农苏 
维埃,到适当时期取武汉的左派政权而代之;决不要做那些纠正工农运动过火这种不名誉的 
勾当。 

    达林知道我素不赞同中共留在国民党内,因而向我说了上面这些话,可是我的答复也许 
使他颇感失望。我曾向他指出,中国是个半殖民地,只要看看汪面上停泊的那些外国军舰, 
就知道革命的主要对象还是帝国主义,无论在理论上和实际上,现在都不能谈工农苏维埃政 
权。我不赞成中共留在国民党内,卷入国民党的内部纠纷,也不赞成拿着国民党的招牌去反 
蒋;却主张两党党外合作,彻底反对帝国主义和反动军阀,争取民族独立,和经由国民会议, 
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国。在这个民主革命的发展中,增强工农势力,才能谈得到土地革命与 
社会革命。达林听了我这些话,似很失望的向我说:“那你还是一个革命的阶段论者!”我当 
时没有否认这种说法,而且肯定表示革命是应该分清阶段的;但无论如何,中共留在国民党 
内总是不合理的,这已经成了中共的桎梏。 

    达林这种言论,毫无疑义是将斯大林与托洛茨基在莫斯科关于中国问题的争论,反应到 
中国来了。他还告诉我:“在武汉的俄国顾问中,也有人赞成托洛茨基主张。”他也说到他们 
俄国人中,也曾为革命阶段论和不断革命论而争辩过。后来,任中国少共书记的任弼时,常 
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的会议上,发表一些左倾的言论,也许是受了达林的影响。托洛茨基的主 
张虽为中共多数领导人所不赞同,但其暗影却是我们间意见纷歧的一个因素。 

    鲁易的光临武汉,使中共的各种会议流于冗长的理论的辩论。他是偕同谭平山约于二月 
底抵达武汉的,他参加共产国际最早,是一颗久负盛誉的“亚洲明星”,他的出来指导实际政 
治恐怕是以此次为最重要,最初也受着当时在武汉的中俄各要人的尊重,可是他的特长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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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理论的检讨,有时使人觉得他是在背诵他读得烂熟的教条。 

    在我看来,鲁易的见解是斯大林与托洛茨基两种不同主张的混合体。他赞成巩固武汉左 
派政权,支持中共党员参加武汉政府,这是与斯大林的见解相符合的。他特别重视资产阶级 
的革命性,对象汪精卫这样的国民党左派人物,寄予较高的期望,似乎土地革命可以通过这 
些人来实现。至于唐生智这样的军人,则被他视为封建的军阀,不应属于国民党左派之列。 
他不受革命阶段论的约束,强调加深革命,主张将农民运动推向土地革命。这种观点显然系 
出自托洛茨基的理论。他的加深革命的详细内涵,虽未清楚的说明过,但却没有说到要将中 
国革命推到苏维埃的轨道上去。 

    鲁易这些见解与鲍罗庭的作法是相冲突的,因而他们相互间一直是没有止境的争论着, 
鲍罗庭从实际政治的观点出发,注重革命与反革命之间的力量的对比,策划具体措施,以争 
取胜利为目标,鲁易则从理论的分析出发,往往着重于原则上应否这样做,似不多计较实际 
得失。他们两人并无统属的关系,鲁易是共产国际的执委,那时任驻中国的最高代表,鲍罗 
庭则有斯大林和苏俄政府的支持,所以往往弄得相持不下,不过鲍罗庭究已久任国民党的顾 
问,驾轻就熟,是易于自行其是的,但他也得花许多时间与鲁易作无休止的辩难。 

    莫斯科领导的混乱和斯大林、托洛茨基意见的冲突,在在影响到武汉,而且也与中共内 
部的意见纷歧纠缠在一起。失败往往又会助长内部的分歧,在“四一二”以后,中共中央的 
分歧,就更形激化起来了。瞿秋白首先提出了反陈独秀领导的主张,当时虽没有见诸行动, 
但确已引起了中共中央同志们心理上的不安。在中共中央迁来武汉的过程中,瞿秋白和威金 
斯基是较早到达的。在“四一二”后的几天(陈先生尚未到达),由于瞿秋白的主动,约集鲁 
易、威金斯基和我四人有过一次重要的会谈。谈话时,瞿秋白曾以愤怒的语气,表示中共中 
央存在着严重的危机;武汉的同志们积极反蒋,中央却对蒋存有幻想,因而招致“四一二” 
的严重打击,广东同志们早已主张土地革命,中央却不赞成,这些都是丧失了中央领导威信 
的严重危机。但这种危机是被人(他指的是威金斯基)掩盖了,莫斯科因而无法知道详情, 
也压抑了党内的自我批评。这些话主要是针对陈独秀先生而言的,也联带的指责威金斯基。 
威金斯基那时已屡遭挫折,尤以新近上海的惨败,似令他有点负咎良深的丧气心情,只轻轻 
答辩说,看不出中共中央存在过严重危险,以往也不知道中共中央内部意见有甚么重要分歧。 

    我虽在某种程度上支持瞿秋白的意见,认为不仅要讨论中共中央内部的危机,更要广泛 
的检讨中国革命的危机。但我当时却劝告他应该着眼于大局的发展,分清先后缓急,目前暂 
不宜提出中央改组的问题。会后,我知道鲍罗庭也曾以时局严重为理由劝告瞿秋白,认为现 
在讨论内部问题绝非适宜,这件事就这样给搁置了。但瞿秋白召集我们谈话的这一着,在当 
时却留下了显著的痕迹。 

    过了几天,陈独秀先生也到达武汉,他比任何人都面临着更多的困难,他从上海锻羽而 
来,对于上海广州北京一带大批同志的遭受惨杀,是十分痛心的。中共内部的种种责难,纷 
至沓来,猬集于他的一身;尤其是瞿秋白的这种不愿共同负责的批评,使他更多一层苦闷。 
他对同志们的责难,如指他缺乏警觉性,预防无方,领导无能,思想右倾等等都没有心情置 
辩,他极力想找寻一个补救方案,但又力不从心,奇迹没有从天而降。他终日在那里苦思焦 
虑,勤劳工作,但苦恼之魔总是纠缠着他的。 

    我鉴于时局的严重,也觉得一切失败的责任不应由陈独秀先生单独负担,曾企图冲淡他 
心情的懊丧,暗示他应该振作应变,陈先生对于这次的打击是不愿推卸他所应负的责任的。 
他表示中共各地工作受到摧毁,中央不能辞其咎,譬如,上海的“四一二”事变中,中央确 
是缺乏警觉,不仅身任书记的他自己是如此,其他中委如瞿秋白等也有同样的疏忽。他指出 
当时中央委员中没有人着重提出要严防蒋介石的翻脸,只是重视上海市民会议和市政府的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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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如果当时中委中有人提醒这一点,也许可以减少一些牺牲。陈先生接着表示,事态发展 
到了现在,中共的前途困难多端。他指出共产国际一直要我们留在国民党内,那就只有维持 
与左派合作的现行做法,不能谈甚么工农苏维埃之建立。如果我们违反共产国际的意旨,积 
极发展土地革命,通行组织工农苏维埃,势必形单势孤,遭受巴黎公社同样的失败。反之, 
如果要维持武汉的局面,就应纠正工农运动之过火行动,以免加深左派的反感,而这样做能 
否收到反蒋的实效,推进国民革命,也是未可逆料的。陈先生这些话不仅道出了他个人的苦 
恼所在,也说明中共当时已面临左右为难的歧途。 

    在陈独秀等中委陆续到达武汉以后,中共中央的会议才正常的举行,中共第五次代表大 
会的筹备工作,正在积极进行中。参加中共中央会议的人员,是陈独秀、瞿秋白、谭平山、 
蔡和森、李立三、周恩来和我共七人;任弼时则以少共中央书记的身份经常参加会议。我这 
时已解除湖北区委书记职务(由张太雷接任),专参预中央的决策工作,彭述之因受到多数人 
的批评,不再参加中央的会议,只专任宣传部的一部分工作(宣传部长已由蔡和森担任)。此 
外,鲁易、鲍罗庭、威金斯基三人也经常参加中共会议,这个中央会议的组织,后来经过中 
共第五次代表大会的通过,正式定名为中共中央政治局,人选仍旧。 

    新组成的中共中央政治局的阵容,固属一时之选,但工作效能却是不如人意的,它变成 
了一个谈话会,不能名副其实肩起决策的任务,担任主席的陈独秀先生,显得更“民主化” 
了,对于预拟决议案的事,固不愿做,就是议事程序,也常不愿事先确定,会议开始时,往 
往是由鲁易大发一番议论,接着便是鲍罗庭起而反驳;于是陈独秀、瞿秋白、威金斯基等也 
就卷入了这个争辩的漩涡,相互辩难,喋喋不休。而众多的具体问题,反是在为理论争辩了 
几个钟头之后,出席的人们也已听得倦态毕露之时,才草草的作出决定。 

    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七日开始举行的中共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并未改善中共内部的混 
乱状况。出席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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