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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直,引起了一些对别人和对自己的麻烦。朱德特别提到我的北大气味,其用意究竟是不赞
成那些“军阀土匪”的指责,或者是说我还有一些资产阶级的余味 ,那就不敢断言了。
我的答辩相当简单。我首先承认成立临时中央的错误,并指出我又夸大了中共中央政策
历来所犯的错误,现在事实证明,原有中央在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新政策中,表现了积
极性,而且获得了可观的成绩,因此,我们早已取消了两个中央的对立状况。现在我正式接
受那些反中央的合理批评,并愿意担负我所应当负担的反中央的全部责任。此外我还声明两
点:一、中共的苏维埃政策走到了穷途末路,应当改变政策,在未改变的时候,党内发生歧
见,不足为奇,现在怎样可以毫无顾忌中央的基本原因,竟一味用高压手法。二、对我个人
所受到的指责,我不愿答辩,但红四方面军的英勇奋斗决不可抹杀,而且应当老实承认红四
方面军是中共属下一支有教养的、有纪律的工农红军劲旅。
我刚说完还未走下讲台的时候,有一位老井冈山干部周昆同志,站起来喊叫:“这那里是
承认错误,拖出去公审罢!”周昆系毛泽东的老友,年龄虽不到四十,但已暮气沉沉,这次喊
叫倒也颇有精神。我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说:也好,我愿先听听你的控诉词,我已经承认了我
应当承认的错误,如果周昆同志还要横加攻击的话,恕我也有尽情答辩和反击的权利。在周
昆没有继续发言的片刻,会议主席就宣布散会。
第二天上午九时,中共中央以政治局的名义,根据斗争会议讨论的结果,由张闻天提出
了一个决议草案,其要点是反对反党的张国焘主义,并说明这一主义包括军阀土匪的残余思
想,最后竟致分裂中央。我依时到会,看了这个决议草案后,冷笑着向张闻天说:反中央是
事实,处罚听便,何必又来个莫须有的张国焘主义。我等候了一会,毛泽东等不知何故,都
没有来,我就先走了。后来我始终未再看见过这个决议案,据说语气比原文改为较为温和了,
主要是将反党的张国焘主义,改为张国焘的反党路线,只有批评没有处罚。
这次斗争显得有些虎头蛇尾,最初是张闻天、凯丰等在那里叫喊“罪恶”、“制裁”、“抵
命”、“公审”等等,实际上他们也准备至少开除我的中央委员,但最后却以一个冲淡了的决
议案了事,我的中央委员和政治局委员的职务仍保留如故。据可靠消息,此中原委是由于共
产国际曾来电反对,理由大致是张国焘已往功绩俱在,为中外知名的中共领袖之一,不能采
取组织制裁;同时国共和谈,又遇到暗礁,如果决裂,还是需要张国焘和四方面军干部去重
赴疆场。
经过这场斗争,我搬到新居,我的心情有极大变化。我独自隐居在那里,闭门谢客,连
电话都不装置,我游玩山水之间,俯瞰延安熙熙攘攘的情形,冷静旁观。在中共的舞台上我
虽演员,实际上只是观众之一罢了。
我回忆以往,觉得过去我不赞成这个或那个政策,反对这个或那个措施,为这件事或那
件事奔忙,都不免是枝枝节节之事。我讨厌斗争和权利那些东西,觉得只是一些可笑的玩意
儿。我觉得世界上甚么事总有它黑暗的一面,政治就包含着罪恶,革命也不一定就是圣洁。
至于那些为了某种政治需要,不惜抛弃道义的行为,更是可鄙。我当时还没有决定脱离我自
己所造成的圈子,但已经体会到这黑暗面的威胁,使我意识到共产主义运动的基本缺陷实在
太大,这极端反动的专制独裁会毁灭一切理想。
我在山上住了一个多月,中共中央虽然照常发给我开会通知,和政治局各项文件,我总
是置之不理,不去出席,也不告假,这是我的无言抗议。可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扰乱了我
的幽静。大约是四月上旬的一天上午,毛泽东率领着所有在延安的政治局委员来访我,我们
相见握手问候。他们满面笑容,赞扬我的住所时世外桃源,并表示有一难决的事特来请教。
我也答礼甚恭,表示有劳各位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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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三册
我们在窑洞外院里,围绕着一张方桌坐满了,毛泽东拿出一张周恩来拍来的电报给我看,
其内容大致是说:南京准许共产党人自新的条件是精诚悔过,服从三民主义,恪遵国法,严
守军令,并要立即改编红军,取消苏维埃政府,停止赤化宣传,放弃阶级斗争③。经商谈结
果,南京已允在陕北苏区范围内,设立特区,归陕西省政府管辖,特区设行政主任一人,其
人选由我方推荐,由陕西省政府呈请国民政府任命,特区内所有行政体系单位概按国民政府
的规定办理。周电并称,对方不能再有让步,只能表示是否接受。
我一面仔细阅读这个文件,一面在推敲这些政治局的巨头们光临的用意何在。他们似乎
是在等着我先表示意见,我仰着头淡淡的说:“我在想当年列宁签订布列斯特对德合约的情
况。”我这句话使毛泽东高兴起来,他说:“英雄所见略同。”会议于是热闹起来了。大家都表
示如果不接纳,后果究竟是应该严重考虑的。
大家都在追溯过去,推测未来,以毛泽东发言为最多,总括起来,大致有下列各点:
一、蒋介石究竟搞些甚么名堂,还是捉摸不定,可能有抗日的倾向,但也可能要压迫抗
日势力。若就前者来说,表示西安事变中南京的主和派(抗日的)显然得失,讨共派(亲日
派)受到了若干打击。现在“天安”、“剿匪”这类的话比较少,抗日的声浪比较高。蒋本人
也痛恨日本。对付西安事变的关系人,蒋氏曾用各别击破的手段,首先是张学良受审和被管
束,再是张杨部队被逼撤离西安和被分解,蒋的中央军已大量进驻西安。但蒋仍指我们为反
动派,并没有完全放弃消灭我们的企图,我们仍须花许多力量,推动他走上抗日的道路。
二、中共中央一直推动蒋介石抗日,二月十日中共中央曾致电国民党三中全会,表示国
内和平统一的愿望,但国民党置若罔闻。周恩来在外奔走,与张冲一直保持联系,经过张冲
与蒋接头,准许中共投诚自新的原则是确立了,但国民党的态度还是盛气凌人,周恩来往往
会听到这样的话:“中共只有毫无保留的投诚,否则就会被消灭。”毛泽东说周恩来办外交所
受的气,更甚于一九二六年三月二十日事变以后,我在广州所受的。
三、毛泽东讥讽蒋介石和国民党有“阿 Q”精神。分明是抗日势力逼得他不能剿共,却
要摆出中央那副臭架子,满口“根绝赤祸”、“中共输诚”。其实口头和书面虽搞得煞有介事,
实行起来只是潦草敷衍。毛认为蒋和国民党硬要做“阿 Q”,那我们就让他神气活现自我陶醉
好了。而我们所要的是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实际效果。
四、中共中央可以回电周恩来,接受所谓投诚条件。我们所赞成的是一九二四年国民党
改组以后三大政策为基础的三民主义,这与现在国民党的反动作为有所分别。所谓改编红军,
取消苏维埃和停止土地革命等,这本是实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应有文章,我们早已提
出来了。此外,我们还可以提出抗日的积极要求,如抵抗日本侵略,保障言论集会自由,释
放政治犯等。我们要坚决主张的是中共的独立,红军的实力和陕北这块地盘的维持。
五、我们答应了国民党这个阿 Q 所提出的条件,但还可以采取拖延的策略。国民党提出
这些投诚条件,用意自然在彻底消灭我们,我们可以利用这样那样的理由,使国民党不能对
我们的红军,加以改编或调散。我们仍然可以要求陕北特区直属国民政府,力争特区人员的
调动由我方推荐的权利,苏区内已经分了的土地,不能再发还原主,地主民团势力不能让他
们再起来,只要能拖到有一天抗日战争发生,那就一切迎刃而解了。
六、我们觉得接纳所谓投诚条件,也有危险的一面。抗日战争如果一时不发生,蒋介石
就有翻脸的可能。如果他雷厉风行的执行这些条件,派人来点验红军,实行渗透,并任意调
遣,同时派大批特务渗到陕北特区下层机构里,实行捣乱,那我们就拖无可施了。不过我们
退到最后阵地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奋起反抗。而且我们由此也能获得一些时间,来充实自
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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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三册
七、我们认为这是一个严重关头,需要全党一致慎重应付。国民党那些准许中共投诚自
新的话,若传到一般同志耳朵里,可能引起内部纷扰。中共中央委员们应竭诚合作,耐心说
服各级同志。尤其重要的是我们要推动国民党抗日,防止它向我们进攻,就更需要全党钢铁
般的团结。
我表示赞成这样的做法,并指出我已经做了一个时期的越王勾践,只有再继续做下去。
毛泽东听了我的话拍手叫好:“对!就让蒋介石做阿 Q,我们来做勾践!”于是我们决定了复
周电文的原则,接受国民党的条件,会议也就在一团和气中结束了。这也是我在西安事变后
所参加过的一次最有效果的会议。
这次会议使我已经冷寂的心情,又有些热哄哄起来。我觉得政治局委员们到我这里来开
会,大概是鉴于几次我未参加中央会议,所以过来迁就。而且这样一件重大的事,我的意见
如何,他们视为是重要的。会议中一切表现,大致也是寻求谅解,无形中弥缝了过去斗争的
裂痕。我即已表示了共同负责的态度,就应考虑今后应否去参加中央的会议和工作。我当时
决定还是保持原有态度,再不受那些阴谋家的摆布,我虽然可以参加一些工作,但决不再参
加政治局会议。
那次会议后不过数日,抗大教务长成仿吾,邀我去讲授政治经济学,他告诉我这是一个
高级班,学生四十余人,都是各地大学经济系的学生,其中半数是大学已经毕业的,程度最
低的也是大学经济系三年级的学生,不用说他们对经济学已有相当的知识。不过他们所学的
都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学,要我去讲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
我于一九二八——三 0 年间,在莫斯科读了约两年马克思《资本论》,对于经济学的造诣
很浅。而且多年厕身军旅,书本早已扔开了,因而我向成仿吾表示我这半罐子水,如何能讲
经济学。成仿吾极力要我担任,并说如果我不肯教,再没有别人可以担任,这样,我只好勉
为其难了。
那时,各地的青年学生,涌来延安的大量增加,学生们和从前一样,背着自己的行囊,
不辞跋涉与艰险,从遥远的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