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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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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于是农运也就随着这种组织力量的增强而汹涌起来。等到北伐军进到湖北以后,湖南恢 
复平时状态,农协斗争的目标,就集中到了土豪劣绅的头上去了。一九二六年底湖南农民运 
动过激之说,乃开始在武汉流传着。 

    湖南农运代言人毛泽东,首先起来反对这种认为湖南农民打击土豪劣绅为过激手段的言 
论,他于一九二六年十二月间参加湖南农协第一次代表大会后,回到武汉,即提出了两句“名 
言”:“有土皆豪,无绅不劣”、“矫枉必须过正”。这显然是湖南农民广泛打击土豪劣绅的辩护 
词。他虽承认湖南农运有些“过正”,但认为这是为了“矫枉”而不得不然。他的这种说法代 
表了湖南同志一般的左倾情绪。后来他的湖南农运报告,也是根据这种观念写成的。 

    我当时曾提出一连串的问题来讽刺他的这种说法。我向他说到的大意是,所谓“有土皆 
豪代难道有一小块土地的自耕农,也算是“豪”吗?他自己也算得是湖南一位绅士,难道也 
 “劣”吗?所谓“矫枉必须过正”,为甚么必须“过正”?要“过正”多少?是暂时的“过正”, 
抑是永久的“过正”?等等。他是个不肯认输的人,只是大笑一阵,说这不过是为了当前实 
况的需要,才说出这些话的。 

    湖南的中共同志们,多和毛泽东相似,随着农运的进展,颇有左倾急进的见解。他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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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些人根本就抱着“矫枉必须过正”的心理和“有土皆豪,无绅不劣”的愤慨,极力将 
农运推向左面去,更多的人觉得开始时必须用较急进的方法,才能推动农民的斗争。但等到 
斗争已经大规模的发展了,他们又不愿为了国共合作,而把左倾趋势扭转过来。此外,中共 
同志们还有一种传统的想法:“右倾最要不得,左倾总是不坏的。”他们不会想到,在激烈的 
革命浪潮中,防止左倾蛮干,并不容易,又为必要。等到这种左倾蛮干,已经蔚为一时风气 
以后,要纠正它就戛戛乎难矣。更何况中共的湖南同志们,事实上无力完全控制全省农协的 
活动。 

    湖南农运之所以过激,主要表现在“反对土豪劣绅”、“减租减息”、“谷米阻禁”和“破 
除旧习俗”等各方面行动上。 

    湖南农协运动最有声有色的一幕,首推“打土豪劣绅”的工作。打土豪劣绅的办法包括 
 “逮捕、监禁、审判、算账、罚款、戴高帽游乡、杀猪、粜谷”等等。 

    枪毙土豪劣绅,也是常有的事,其中最著名的一桩,就是以旧学著称的湖南清末遗老叶 
德辉之被处决。其它如砸毁轿子,剪掉长衫等带侮辱性的行为,更是不胜枚举。审判土豪劣 
绅的方式,多系举行群众大会进行。在大会中,只要有一个人认定被审判者是土豪劣绅,往 
往无人敢加以反对。惩罚的方法,愈激烈就愈容易通过。这与法国大革命时,国民会议审判 
贵族的情景,大同而小异。 

    反对土豪劣绅原系国共两党的共同政策,农民运动的兴起,也必须以压抑土豪劣绅的势 
力为前提。但如果由农民自下而上广泛的自动的执行起来,那就不仅如毛泽东所说的“有点 
儿乱来”了⑤。而且,也形成了无政府的恐怖状态。我只要举一个例子就足以证明。 

    李立三的父亲被一个乡农民协会当作土豪劣绅处决了。一九二七年一月间,李立三的上 
了年纪的(看来是六十多岁)父亲来到了武汉。我曾和那位老人在李家几次一同进餐,也谈 
过他的遭遇。我所得到的印象,他是一位温文尔雅、态度严肃、心地善良的老人。他不否认 
他是逃到武汉来避难的。他也表示他愿跟着他儿子的主张走,不反对农协会的一切。不久, 
他拿着他儿子亲笔致湖南负责同志的信,担保这位老人不会有反对农协的态度和行为。高高 
兴兴的回湖南去了,不料后来消息传来,李立三的保证并无任何效力,这位老人仍被他本乡 
的农协“乱干”掉了。 

    李立三的父亲的遭遇,尚且如此,其他不问可知了。李立三是一个湖南籍的著名共产党 
员,他担保他父亲的信,似也由湖南区委转到了澄陵县的农协会去了,而竟不发生效力,这 
不特显示出中共湖南区委会对于农协控制力的薄弱,也证明反土豪劣绅的风气已到了疯狂的 
程度。李立三遭逢了这个变故,一时显得甚为难过,但他咬紧牙关,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我 
也曾为之伤感良久,并曾设想过,如果这种遭遇是落在一位国民党员或者一位北伐军的军官 
的身上,他对于农协的愤恨将是不共戴天的。 

    在农协势力膨胀之下,以不交租不还债来代替减租减息,成为普遍的现象。国共两党和 
农协的原来政策并不是不交租不还债,而只是主张减租减息,规定租额,佃农所得至少应占 
收获额的百分之五十,银钱借贷年息不得超过二分或三分,借谷年息不得超过一成⑥。这种 
减租减息要求的实现,是农民生活实质的改善;按照当时的情况也是合情合理的。可是,事 
情的发展,往往不会就在适当的地方止步,何况并没有人强调交租交息的必要。因此,减租 
减息就逐渐激化成为不交租不还债了。 

    不交租,使农村中的租佃关系陷于混乱状况。地主们自然觉得他们的土地所有权出了问 
题,佃户们也会觉得他们所没有交付的租额,将来究竟怎样处理也不能确定,这对于生产准 
备和生产情绪都会有影响,这种状况在个别地区,如长沙附近的霞凝乡,竟发展到“丈田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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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备重新分配土地的地步了。这显然超越了武汉政府当时权力所能做到的范围以外。不 
还债,更使农村金融陷于窒息的状态,农村中有钱出借的人,带着他们的资金外逃了,剩下 
一些小有产者,也因为失去保障不肯再借放款项,这样,在资金极度短绌的湖南农村中,许 
多穷苦的农民,就失掉了流通资金以维生产的机会了。 

     “谷米阻禁”是乡村中缺乏粮食的穷苦人民压抑粮价的一种传统愿望。他们的狭隘心理 
是希望本乡的粮食不外流,因而能够买着贱价的食粮,并不懂得照顾到保持商品流通的正常 
状态。这种“阻禁”也并不是中共的湖南同志们所赞成的,不过他们最初没有加以阻止这种 
 “阻禁”的发展,等到“阻禁”的恶果已经表现出来了,才设法纠正,已经不免贻人以口实 
了。 

     “谷米阻禁”办法是为了阻止地主们将粮食外运,是阻止资金外逃的有效手段。当时, 
县与县之间,区与区之间,乃至乡与乡之间,多不准粮食出境。至于运出省境以外,则须经 
省农民协会的许可。可是湖南这个产米之区,需要输出粮食来交换各种日用必需品,如食盐、 
布匹之类,乡村的农民在粮食不能出境的情况之下,也就无力购进其他的东西,这无异自己 
切断了经济的动脉。而且城市的商业,军队的粮食供应,乃至军人们的粮食走私都在受到这 
种办法的阻碍。其结果不仅军官官吏和商人们对于这个办法深恶痛绝,连乡村中也有不少的 
农民抱怨不已。 

    破除乡村旧习俗,是中共认为必要的事,但也知道这是要经过较长时间的说服和教育, 
才能奏效的。湖南各乡农协在执行破除旧习俗的政策时,则不免流于强迫蛮干了。当时毁庙 
宇、打菩萨、拆祠堂和推翻族长制度,鼓动妇女反对夫权,逼寡妇改嫁,强迫妇女剪发,禁 
止抬轿子等等,都当作是革命的必要表现,雷厉风行的执行着,甚至还发生过为了节省粮食 
而禁止喂鸡、节省靡费而禁止演戏等不合理的现象。 

    以上这些激进的强迫办法,曾引起不少农民的不满,更予反对农民运动的人们以有力的 
借口。他们高唱农民协会是不孝祖宗、欺神灭道、主张公妻等等的组织。这与曾国藩以破坏 
中国道统来攻击洪秀全的法门,如出一辙。中共方面也未料到农民意识的激进主义,在湖南 
竟闹到火势燎原的地步,一时显得手忙脚乱。 

    湖南农民运动最为激进,其他各省都较缓和⑦。湖北农协组织的发展,虽比江西等省较 
为先进、但仍远落于湖南之后。湖北农协会员人数在一九二六年底为二十八万余人。一九二 
七年三月为八十万人,五月增至二百五十万人。从这个数字看来,不仅会员在数量上比不上 
湖南,而且发展的时间也较迟。湖北国共两党的组织,对于纠正农民的过火行为颇为注重, 
各县区乡的农协虽也发生过不少反土豪劣绅的行动,但多交由国民党部所组织的土豪劣绅审 
判委员会处理,很少径自加以处罚。其他如减租减息、谷米阻禁,以及破除旧习俗等项,做 
得也不如湖南那样激烈。因此,当时农运过激之说,主要是指湖南而言。 

    土豪劣绅和遭到农运打击的人们纷纷逃到武汉及其他较大城市,诉说他们的遭遇和见闻。 
农运行动过激的声浪逐渐高于反蒋的呼声,到了一九二七年三月间,党政的上层人物虽仍侧 
重于谈论反蒋问题,但街谈巷议则多流传着农运过火的故事。有的认为农运既然过火,那末 
农运就根本要不得。这种议论,中共认为是土豪劣绅在从中作怪,可是不少国民党人物受到 
这种传说所影响,或多或少的对农运产生了反感。中共的同志们和一些革命意识较坚定的人, 
虽不否认农运做得太过分了,但认为不能因此就根本反对农运。 

    兼任湖南省政府主席的唐生智,面对农运的高潮,显得左右为难。他在湖南的僚属告诉 
他农协简直成了第二政府,干涉各级政府的行政和司法。在湖南境内,如得不到农协的同意, 
就寸步难行。有人诉说他所需要的军粮因农协的阻拦运不出来,所需要的军饷因为县税收受 
农运的影响锐减而无法筹措。更多的军官和官吏们,向他诉说他们在乡间的家属曾遭到农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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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和那样的打击,不用说,唐生智对农运的反感与日俱增。但他是反蒋的支柱,为了维持 
反蒋阵线,也只好暂时忍耐。他常表示,他相信农运的激进行为可以由国共两党党部设法纠 
正。 

    军官们因为家属受到农运的打击,对农运乃产生反感。北伐军官们多系湖南籍,也有出 
自乡村的殷实之家;有的因身为军官,有钱有势,便在乡村买田置地,成为暴发的地主。有 
些军官的亲属,因为家中有人带兵,也就倚势在乡村中作威作福。所谓“国民革命军,士兵 
多数是农民,军官多数是地主”这句当时在武汉流行的话,确是切合当时的实情。军官们不 
仅从乡间接到许多坏消息,而且他们的亲属也有从乡间逃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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