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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莘不破道:“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不吃点东西么?”
江离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用。谢谢了。”
有莘不破又道:“这大荒原的天劫就快到了,这无忧城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你还是别走太远的好。”
江离讶异道:“天劫你知道!”
有莘不破微笑道:“知道一些。”
江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倒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
有莘不破笑道:“如果我说我们上辈子是很好的朋友,你信不信?”
江离犹疑了一下,道:“也许吧,不过就算是,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和这辈子没什么关系。”说到这里,他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有莘不破取出食物道:“还是吃点东西吧。”
江离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接,弯腰在地上敲了一敲,地面长出数丛香草,花叶上承着水珠,江离就着花叶水珠吃了。有莘不破望了望西边道:“太阳下山了。”
江离并不接话,径朝大荒原走去。有莘不破想留住他,却不知说什么好。
丑鸟笑道:“他现在是认识你了,但好像并没往心里去。”
有莘不破道:“人总要一起经历一些事情才能建立信任的。过两天天劫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应该还有见面的机会。”
说完入城,找到了于公孺婴。于公孺婴像一堆粪土一样被自己遗弃在金枝家附近,有莘不破停在他身边,他抬头望了有莘不破一眼,便没什么兴趣地低下了头。
有莘不破坐在他身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于公孺婴振作起来。
元月十六,大荒原的天劫终于在全无征兆中开始了。从四更开始,不断有人来报告一些城里城外的异象:城北下水道旁突然成群地出现拇指粗的黑蚂蚁;城西数十只鸡鸭被掏空了肚肠,手法很像六爪狼头猴的惯技;角落里老鼠开始暴走,有积年的更夫说是因为它们听见了人面猫的呜声;大风堡的屋檐上,在破晓之前突然飞来无数独脚乌鸦,无论如何也赶不走
檗有阗和于公之斯在这段期间并未产生罅隙,无忧城的军甲和陶函商队一起在外城挡住了第一次妖乱。在第二次妖乱袭来之时,一群强盗加入了攻城的行列——紫蟗寨的札蠃,外围的土城就快被突破了,城破之际,知道再下去会两败俱伤的檗有阗和札蠃达成了协议。三股势力联手击退了第二次妖乱后,檗有阗传下了命令:“空出地下室和第一层,由原城中各里正安排,分批住下。”
“紫蟗寨人众入驻东北角附堡,陶函商会入驻西北角附堡。”
“派出第九旅,搜索外城食物武器,带回内城备用。”
“派出第七旅,搜杀城内漏网妖兽。”
“派出第三旅,维持秩序,妖乱期间,所有人不得擅离所在,不得散布蛊惑言语,违者,杀!”
“所有事宜,限日落之前回报。”
驻满城的民众在檗有阗的命令下组织起来,强壮者协助守城,老弱病残则先退往大风堡。
外城的民众退得干干净净之后,东城只剩下有莘不破和于公孺婴两人。有莘不破冷漠地看着眼前无数人的死亡,不为所动,而于公孺婴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后来,连于公孺婴也被一个卫兵统领接走了。
“似乎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了。”看着这一切,有莘不破嘴角露出一点笑容。
终于,狍鸮出现了。这头千年妖怪一出现就是已经清醒了的样子,“是谁弄醒它的呢?”
是江离!
衣衫单薄的江离此刻极为狼狈地在大风堡下和狍鸮周旋着,大风堡上面,无论是檗有阗还是札蠃,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一直到于公之斯看不过眼,射出玄冰之柱把狍鸮冻住。
一切都静了下来,有莘不破知道,此刻大风堡内正进行着某种交易——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狍鸮。当然,檗有阗不忘派人暗中监视着有莘不破——一个能一拳打死靖昕的年轻人,也许是个比狍鸮更可怕的敌人!
但有莘不破并没有干涉这一切,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把狍鸮装入陶函之海,他们并没有把陶函之海带入小无量阁,而只是放置在大风堡外。于公之斯、札蠃和檗有阗相继进入陶函之海,江离进入陶函之海之前,迟疑了一会,问有莘不破道:“对了,上次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有莘不破笑道:“有莘——不破。”
第七卷 昆仑 第三十三关 往事如昔(下)
形势的发展和曾有的记忆不大相同,但基本还是沿着原来的轨迹进行着。
有莘不破在于公孺婴发愤之后溜进陶函之海。他进去的时候,狍鸮已经瞎了,它恐怖地吼叫着,怪力卷起的狂风甚至能拂动有莘不破的衣角,但和狍鸮近在咫尺的于公孺婴仍默默地站在那里,稳得就像是铸死在地面的铜柱,动也不动地守在银环蛇的前面,有好几次狍鸮的怪手几乎和他擦面而过。
于公之斯、檗有阗和札蠃都已身受重伤,江离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似乎想作出最后一击。
“我来。”有莘不破拦住了他,展开法天象地,变成巨人,一脚踏下,狍鸮虽然铜皮铁骨,却经受不起有莘不破这一脚的压力,鲜血不断从它的九窍喷出,在耗尽最后一丝抵抗力之后,这头纵横大荒原的妖兽终于被有莘不破踏成一团肉饼——但它的皮毛居然还是完整无缺。
于公之斯父子和江离敬畏交加地望着有莘不破,有莘不破并不喜欢这种眼光,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错了,如果他不厌麻烦,像记忆中那样带着江离的种子跳入狍鸮的体内,也许会让一切显得更加自然吧。眼前几个故人的眼光,让有莘不破隐隐感到大事不妙。
出了陶函之海以后发生的事情,印证了有莘不破不祥的预感。由于商队货物在几场波折中几乎全部丧失,于公之斯决定回国。临别前,于公孺婴抱了抱拳对有莘不破道:“若他日有莘大侠若路过陶函,还请光临舍下,让于公孺婴一尽地主之谊。”
有莘不破听得心中苦笑,望着远去的车队,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婉拒了檗有阗的邀请,离开了大风堡,追着紫蟗寨群盗的足迹而去。
肩头上的丑鸟忽然道:“看,他跟着你过来了。”
有莘不破一回头,见到了江离。
“你跟着我干嘛?”其实他是很希望能和江离同行的,但于公孺婴的离去却给了他不小的打击,这里的一切,似乎和回忆不尽相同。
江离道:“我想来看看你是怎样一个人。”
有莘不破苦笑道:“那现在看清楚没有?”
“没有。”江离道:“像你这样神通广大的人,我倒也听说过几个,但你都不像是他们。”他顿了顿,道:“我觉得你的行事和气质有点像传说中的那位季丹大侠,不过应该也不是。”
有莘不破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季丹大侠,嗯,虽然我和他有一些渊源。”说完又继续上路。
江离跟着他,问道:“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想去哪里?”
“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前世的妻子。”
“啊!”江离道:“我可以也去见见她么?”
“可以啊。”有莘不破微笑道:“但你不等你师父了么?”
江离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我要等我师父?”
有莘不破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
江离沉吟了一会,黯然道:“我见不到他,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要担心。”有莘不破道:“他没怪你,也许现在正在某个地方看着你也说不定。”
江离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前辈,你见过我师父么?”
有莘不破听他叫前辈,怔了一下,并不感到好笑,反而感到悲凉:“前辈?我有那么老么?”
江离道:“你的外貌是很年轻,不过看你的眼睛,应该是经历过很多事情,那不是青春小子能有的眼神。”
有莘不破沉默了好一会,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于公之斯他们会叫我‘大侠’,而不是‘少侠’”
来到三宝岭已经入夜,有莘不破一脚踩进去,驱散群盗,札蠃不敢抵挡,从后门逃了,匆匆之际什么也来不及带走。有莘不破找到了藏宝库,精金之芒发出,斩断玄铁锁,走了进去。他也不去看子母珠,也不去找七香车,直接来到第四个个房间,站在门前却一时不敢进去。
江离道:“她就在这里面了么?”
有莘不破点了点头。
“那还不进去?”
有莘不破道:“我”
“你不会是胆怯吧?”
仿佛是被人看破了心事,有莘不破挂着一点掩饰的笑容:“好吧。”伸手推门,房间内却空空如也。
有莘不破颓然退了出来:“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江离道:“会不会被札蠃带走了?”
“不会。”有莘不破道:“札蠃应该不是她的对手。”
“不要放弃!”江离鼓励他:“也许她现在就在左近!一起去找找吧。”
“嗯!”有莘不破振作起来,凭着某种感应向东南方向掠去,直到看见月光下一条窈窕的人影如风中的蒲公英般滑翔飘飞。
当有莘不破发现这个人的时候,也被对方发现了,她忽然停住,回过头来,警惕地盯着有莘不破。那张俏脸,不是雒灵是谁!
江离赶了过来,与雒灵对望片刻,忽然道:“你是心魔的传人!”
雒灵盯着江离,又看了看有莘不破,脸上一片平静,既未承认,也不否认。
江离对有莘不破道:“前辈,会不会弄错了?这人很可能是心魔的传人!”
有莘不破听他开口心魔,闭口心魔,呆了一呆才想起这个时候的江离对心宗还存着很大的偏见。再看看雒灵那充满戒备的眼光,忽然明白了过来:“记忆中那个我和现在的我已经完全不同了。刚才我展现气势吓跑札蠃的时候,雒灵多半也感应到了,心中忌惮,才逃了出来。”一念至此,便知道自己和雒灵初遇的奇妙缘分也已错过,朝雒灵挥了挥手,道:“走吧,我认错人了。”
雒灵仿佛也自知不是有莘不破的对手,慢慢退开,消失在黑暗中。江离看着有莘不破那无限留恋的眼神,叹道:“原来你没有弄错,真的是她。”
有莘不破黯然道:“是又如何,已经不可能了。”
江离道:“前辈,心宗女子无不是魔道中人,你还是不要迷恋为好。要不然只怕会会”
有莘不破接口道:“会大祸临头,是吧?”
江离点点头道:“是,本来晚辈不该说这些的。不过”
有莘不破道:“不过你不要前辈晚辈的好不好,我听你叫我前辈特别扭!”
江离笑了笑道:“好。”
有莘不破道:“于公孺婴回去了,灵儿也回去了,再往前只怕也未必能和桑谷隽结缘。江离你呢?你是不是迟早也要抛下我?”
江离听得怔了:“我?”脸上一片迷惘,似乎不太能理解有莘不破的话。
“是啊,你。”有莘不破道:“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就像在昆仑的时候一样。”想到这里,忽然道:“不!在昆仑,我还有灵儿在下界等着我。”
“昆仑”江离道:“是传说中那个大地中央之山吗?那里也有一个我?”
“嗯。”有莘不破道:“在那个地方,我无法说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