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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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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番开门炮仗震得我睡意全无,抿了几口清水,披上小袄起来到窗前一看,只见外面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倒不像是冬天的天气。外面廊子里都是炮仗纸屑,碎红满地,灿若云锦,棠璃说这叫“满堂红”。说明了不准清扫,图个瑞气吉祥,喜气洋洋。
  我转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锦心回道:“巳时了。”我心里默算,平日里都在辰时起身,巳时相当于上午九点,我居然贪睡到现在!棠璃在侧边见我着急,便笑着说:“早起老爷和二爷便着了朝服进宫朝贺领宴去了,大小姐和五小姐都说身子乏不吃饭,三夫人一早出去了,只二夫人在家,因此没叫小姐起来。”
  听她这么说,我才稍稍放宽心,便坐下道:“虽然如此,也该叫我一声儿。”锦心说:“小姐昨晚叹气了一宿,天要亮了才睡着,因此不敢惊扰小姐。”我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初蕊从外面进来,端来一盏红枣茯苓粥并两碟精致小菜。我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钟大人可曾来过?”棠璃接过调羹道:“钟大人明日才来吃年酒呢。”又笑着说:“老爷二爷领宴回来,还要祭过列祖列宗,方算受礼归毕,恐怕是晌午过后才得歇息。钟大人既是朝廷命官,同理也一样。”
  我慢慢吞咽嘴里的粥,一时无话。
  长姐闭门不出,直说身体不适吹不得风。媜儿那边也安安分分,没见什么动静。虽说是大节下,我却觉得府里冷清。
  锦心抚掌笑道:“见着小姐闷闷的,我才记起,咱们房里原有一个逗趣解闷的人现放着,怎么偏倒忘了?”棠璃也笑道:“亏你想得到,常年不在咱们屋里伺候着,我也倒忘了这个人了。”
  我心下知道她们说的是双成了,三娘既然知道了他与媜儿的事,也必须要做一个了断。因此吩咐道:“去叫双成来。”锦心推初蕊道:“别装模作样了,快传去。”初蕊只涨红了脸不动,棠璃笑骂:“平日里都是你在外边通传,这会子疯了,倒催起初蕊来了,快去叫了来。”
  锦心一溜烟去了,少时又独自转回来道:“杂役房的人说今儿一大早双成就被五小姐叫去了。”我心里立时不自在起来,媜儿也太胡闹了,明知道三娘已经动了真气,还只由着性子跟双成厮混在一起。三娘心狠手辣,若是起了杀心,双成小命不保!这不是爱他,是害他!
  我虽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也猜想脸色阴晴不定,因此棠璃安抚说:“不如婢子去五小姐那里请他回来?”我铁青着脸道:“不用,他迟早要回来!”锦心初蕊不敢说话,棠璃看看样子,也不敢多说,只笑道:“老爷说明日请人吃年酒听戏,小姐喜欢哪一出?晚上点了灯婢子去取那花名册来让小姐先点上。”
  我明知她想岔开话题,免得我在节日里恼怒不吉利。但心里总像隔着一块砖头,沉甸甸的,冰冷硌手。

  第三十一章 奈何阻重深
  我只在屋里静静吃茶,向锦心讨教刺绣功夫,间或摹几幅字帖。初蕊想是为了避嫌,主动提出去拾掇廊外的花草。约莫一个时辰后,双成便来了。
  他惴惴的站在门外,不时抬头瞄一眼,我临摹完手上的字帖,舒展了身子道:“进来吧。”他踌躇着进来,也还是低垂着头不敢造次。我让棠璃收起字帖,又打发锦心道:“去厨房吩咐做一碗热热的甜汤来。”锦心去了,棠璃抱来青玉舒香枕让我靠着坐在榻上。
  我第一次认认真真从头到脚端详双成,他的容貌实在是太出色,兼之身形挺拔如若翠竹,音色响脆犹似清泉,姿容之美,即便二哥承昭尤不能比肩,褴褛粗布也掩不住他的光华。这样一个人,偏生地位低下生世不明,真是明珠暗投,美玉沾泥,白白可惜了。
  我掩住心底的叹息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双成一惊,不由自主的便跪了下去道:“小姐说笑了,谁不想活着呢。”我也不瞒他,直奔主题道:“三娘已经知道你与媜儿的事情,只怕府里留你不得。”他要说话,我摆手制止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媜儿,可三夫人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你再与媜儿纠缠下去必死无疑。虽则你们是惺惺相惜,但在外人眼里你图的不过是美人如玉富贵荣华。你细想想,你与媜儿何曾有可能?”
  他敛容沉静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接过棠璃奉上的茶,悠悠道:“你之前不是说过要走吗?现在,正是时候。”他抬头看我,只一瞬,眼神里的酸楚刺痛了我。我究竟这是在做什么?因为怕他被三娘整死,就活生生拆散他跟媜儿。我这样又算是帮他?还是害他?以后媜儿知道了,她本来对裴婉就有成见,又会怎么样的咬牙恨我?
  正想着,双成缓缓道:“请小姐开恩,小的现在不能走,必得等到元宵过了才能。”棠璃俯身在我耳边轻语:“元宵是五小姐生辰。”我心中一动,难为他有这心思,不顾府里暗藏的杀机,只想着挨到媜儿生日后再走。
  放下手里的茶杯,我微微搭手扶他起来,他见我面有怜悯之色,想是同意了,便复又跪下,重重的给我磕了一个头道:“多谢小姐成全!”我挥手示意他下去,筋疲力尽卧倒在榻上喃喃道:“成全?我成全了什么?我不仅成全不了自己,也成全不了他人,如今不过是将他赶出府的时间延后几日,我何德何能?竟换来他这么大的礼!”
  棠璃默然道:“小姐替他瞒着众人,即便现在赶他出府也是为了保住他一条命。双成不傻,孰是孰非他自然清楚。”我们对视一眼,彼此都徒生几分伤感。
  大年初二以后,父亲忙于请人吃年酒听戏,贺节来的亲友也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我成天只和二娘长姐说话逗趣,或者同棠璃锦心初蕊等丫鬟赶围棋,抹骨牌。二哥与三哥也是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依依呀呀的昆曲声穿墙而过,一连忙了几日,直到正月十一才算完了。
  我从二娘屋里出来,走到穿堂画廊下,只见二哥正从另一处扶廊里出来,背对着我埋头走的正欢。我紧赶慢赶的上去想吓唬他,没想到武将就是不同,早早的便知道我来了,在我伸手拍他的时候,一把便被他攥住了手。
  “多大的人了,还闹。”他淡淡说,我看他不甚高兴,也不好说什么,只一味装傻憨笑。他突然伸手朝我脸上拂来,我一惊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二哥忍不住笑道:“你头花快掉了,这么紧闭着眼睛是要做什么?”我一听,忙羞得睁开眼,果然是鬓边一朵镀金蝶形珠花松脱了,二哥扶正珠花,犹笑吟吟看着我道:“今天打扮的这么艳丽,是要出门去?”
  “哪里有人陪我出门?还不是二娘说,逢年过年的不可太素净,所以才这么大红大绿的装扮起来。”
  他略退后一步,细细打量我,我今天穿着一件银罗花绡纱长衣,外罩一件花样繁复的偏红勾勒宝相花纹服,下穿一条盘金彩绣棉裙。头上滟滟的插着云凤纹金簪并宝蓝点翠孔雀吊钗,那孔雀嘴里的吐珠原是进贡的东珠,皇上赏给了父亲一斛,父亲便拿了几颗给家中女眷打造了珠钗。此刻映照阳光,更加温润莹亮,熠熠生辉。
  二哥看了半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所见过女子中:论妩媚,媜儿为最。论明艳,沈御女为最。论清雅,谁也不及当今皇后。可若是这几者共论,当以妹妹为尊。妹妹若真的入宫为妃,只怕无人能与你一争光辉。”,我明知他是真心赞赏,也禁不住嗔道:“我还当你老实巴交,原来私下里也对女子评头论足的。”
  他微笑着,不免有些窘。我忆起这半年来的时光,意想不到能与他又和好如初,心中感念,便只管眼波流转望住他。冬意萧瑟,习习的风吹动了他的袍子,我的发丝,我与他彼此凝视,融融意浓。我是个没定性的人,只觉得此情此景辜负不得,便情难自禁抬起手抚上他的脸。
  二哥不闪不避,任由我的禄山之爪在他脸上摩挲。我不安分的动作似乎触痒了他,他终于抓住我的手道:“手这么凉,还只逗人。”,说罢便顺势将我的手放在唇边呵气取暖,间或轻轻一啄。
  我羞红了脸,他捉狭的笑道:“你也知道害羞。”,我伸出那只空闲的手作势要打,却被他也一把捉了,犹如珍宝般双手捧着。我头次觉得大冬天里也生出浓浓春意,熏得人昏然欲醉。
  身边传来一阵草木窸窣声,我扭头看去,三娘站在不远处的转角,正一脸冰霜的看着我们。她穿着富贵双喜正紫棉衣、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此时正用力捏着拳头,头上的朝阳五凤挂珠钗簌簌抖动。她身后站着秋熙,茂密的灌木延伸到她肩头,声响正是由此而来。
  我和二哥忙不迭分开两边,都有些不自在,难免现出惶恐之色。三娘冷冷的走近,每一步都像踏在我心里。她走到我面前,我垂着头,因为不知名的羞涩和惶惑,不敢抬起。三娘静了半天,二哥不语,秋熙不敢说,四周静寂,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空气好像被粘胶黏住,沉沉的压在身上。
  二哥清了清嗓子:“母亲”
  “少庭,你四叔回来了,你父亲正到处找你,还不快去。”三娘根本不给二哥说话的机会,二哥愣了愣道:“四叔不是在鞑靼征战吗?怎么一声儿不闻倒回来了?”
  三娘脸色已然恢复如常,和颜悦色道:“正是说呢,所以你父亲满府里找你。”二哥面有犹豫,大概担心三娘会为难我,三娘装作没看见道:“外边传三四回了,你倒是快去啊。”。见她催得急,我用眼神示意无碍,二哥定定神道:“既是如此,母亲好好照顾妹妹,我去去就来。”
  三娘皮笑肉不笑的应了,转脸就用一副寡淡冷漠的表情瞪着我。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心虚起来。三娘歇了歇,冷笑道:“你是主母亲生的,又长在 。我想要请教一下,何为文姜之祸?”
  文姜是春秋时代齐僖公的次女,与她的姐姐宣姜都是当时闻名的绝色美人。但齐文姜美则美矣,却不知羞耻,还未出阁便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齐襄公私通,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出嫁生子,偶尔回一次娘家又跟哥哥干柴烈火搞在一起,最后还谋害了自己的夫君。
  三娘盈盈走近,慢悠悠道:“文姜寡廉鲜耻,勾引自己的亲哥哥。可怜齐襄公一代君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招致举国唾骂,人人不齿。婉儿,你自小也是饱读诗书的,没道理不知道这个故事吧?”
  我一愣,随即脸像火烧一般灼烫起来。三娘这么说,明着是影射我了。秋熙嗤的笑出声,对三娘道:“夫人你看,四小姐怎么脸红了?”三娘笑骂:“没规矩的蹄子,你们小姐还未出阁,说起那男盗女娼之事当然脸红了,难不成还安之若素吗?”
  可怜我站在当下进退不得,若论起来,三娘说的确实没错。我喜欢裴少庭,原本就是惊世骇俗不可接受的事情。可是我心里万千不甘又如何排解?我不是裴婉,却要承担裴婉的责任和义务,我与裴少庭并非血脉相连,却因着披了裴婉的皮囊不得不谨守禁忌寸步难行!裴婉何辜?我又何辜?
  她说完话,又虚虚的一手抚上我的脸道:“论理,你这张脸确实不可方物。可是光有美貌又能怎样呢?”她忽的凑近咬牙低声道:“你害媜儿不成便想拉少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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