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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不过,为什么要增加人手呢?”
“因为我们在四小时之内已有两具尸体,而疑犯却无影无踪,”他气急败坏地说,“这表示,上级长官不高兴了。告诉你一件身为调查警司必须学会的事——当你的上级不高兴,你也就不高兴了。”
叹息桥。
这座桥位于曼哈顿下城的中央街上,连接着曼哈顿拘留中心的两座高塔。
叹息桥——不知曾有多少人从上面走过。有身上背着上百条人命的黑手党老大;有吓得六神无主的少年,他们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只是拿了一根萨米·索沙棒球棍去对付那个把他妹妹肚子搞大的混蛋;有铤而走险的混混,为了四十二块钱而杀害一名观光客,因为他需要快克、需要威士忌
此时,阿米莉亚·萨克斯正走在这座天桥上,朝拘留所走去。这个拘留所的正式名称叫伯纳德·B。克里克中心,但人们还是习惯用原本坐落在街对面的城市监狱的绰号来称呼它——坟墓。萨克斯把名字报给守卫,解下身上的格洛克手枪——她把随身带的那把私自携带的弹簧刀留在车上了,然后通过一扇哐哐作响的电动大门进入安全大厅。她一进去,门便在她身后关上了。
几分钟后,她要找的那个男人从旁边一间囚犯会客室走出来。这个人体态端正,年近四十,头上留着稀薄的棕发,随和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身穿蓝色衬衫和牛仔裤,外罩一件黑色的运动夹克。
“嗨,阿米莉亚,你来了,”这个人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要和你一起去见林肯吗?”
“嗨,罗兰,你说对了。”
罗兰·贝尔警探的夹克敞着,萨克斯一眼便瞥见他腰上的皮带。他和大家一样服从规定,卸下武器才进拘留所,但她注意到贝尔的腰带上有两个空枪套。她回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工作时,曾经常谈起“钉钉子”——南方人喜欢用这个词来指代射击——的经验。射击是贝尔的兴趣之一,但对萨克斯来说,却是一种竞赛。
之前的那间囚犯会谈室里的还有另外两个男人,这时他们都走了出来,加入他们的谈话。其中一名身穿西装的男人是她认识的警探,路易斯·马丁内斯。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着一双敏锐的眼睛。
第二个男人穿的是周末休闲服:卡其色长裤,黑色的艾祖德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褪色的风衣。贝尔为他和萨克斯作了介绍,说他名叫查尔斯·格雷迪,但刚才萨克斯见面就立刻认出他了。他是助理检察官,在纽约的执法机构中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当别的检察官都早已转业或改调至其他更能获得利益的地方时,这位身材瘦削,已近中年的哈佛法学院毕业生仍固执地留在州检察官办公室供职。许多新闻媒体在提到他的时候,往往会用“斗牛犬”和“顽固到底”之类词来形容他,甚至喜欢将他比作纽约的前市长鲁道夫·朱利安尼。但与这位市长不同的是,格雷迪没有任何政治野心。他一直很满足于留在检察官办公室,沉醉于自己的爱好——他简单地称之为“把坏蛋送进监狱”。
在这方面他可是声名卓著。他获得胜诉使被告被判有罪案件的记录,是这座城市有史以来最高的。
至于贝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和格雷迪最近侦办的案件有关,因为州检察官起诉了一名住在纽约州北部乡间小镇的保险经纪人。此人名叫安德鲁·康斯塔布尔,现年四十五岁,在保险这一行里默默无闻,却因参加了当地的军事团体“爱国者会”而名声大噪。他因涉嫌密谋恶意教唆杀人而被起诉,整件案子因为必须改变审判地点,而移至纽约市开庭。
随着审判日期的临近,格雷迪不断收到不明人士的死亡威胁警告。接着,就在几天前,格雷迪接到一个从弗雷德·德尔瑞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德尔瑞是联邦调查局探员,经常与莱姆和塞林托合作。他最近秘密参加一项机密的反恐行动,但他手下的探员却得到线报,获悉近日内可能会有人对格雷迪采取极端的暴力行动。这个星期四晚上或星期五凌晨,有小偷进入了格雷迪的办公室,这终于迫使警方展开行动,调罗兰·贝尔来负责保护检察官的生命安全。
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罗兰·贝尔是土生土长的北卡罗来纳州人,他一直与塞林托合作,侦办凶杀案件及一些重大刑事案。除此之外,他还是纽约市警察局一个非正式机构的负责人,这个机构简称为“SWAT”,但并不是众人皆知的“特殊武器战术小组”,而是“保护证人小组”。
贝尔曾这样解释:“这是一种让某人在受到加害时活下去的专业技术。”
于是,贝尔身上便肩负了双重任务。他平日除了和塞林托与莱姆一起侦查刑事案,还得担任保护证人的行动负责人。
此时,他已妥善安排好保护格雷迪的安全,而警察总局的最高长官——那位表示不高兴的长官,下令全力搜捕“魔法师”。专案小组需要得力的人手,而贝尔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就是安德鲁·康斯塔布尔。”格雷迪对贝尔说,用头指向会谈室墙上那面朦胧的玻璃窗。
萨克斯走到玻璃窗前,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身材瘦削、相貌奇特的犯人。他穿着一件橙色的连身服,低着头坐在桌前,一直不停地轻轻点着头。
“看出什么了吗?”格雷迪又问。
“没有,”贝尔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他这个人很土气,也很顽固,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但那个家伙还算有礼貌。事实上,查尔斯,我得这么说,我觉得他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有罪。”
“他当然不这么认为,”格雷迪做了个鬼脸,“要犯人承认自己有罪是很难的事。”接着,他微微露出笑容说:“但这就是他们付给我高薪要我做的事。”尽管格雷迪这么说,但其实他的薪水比刚进华尔街法律事务所的职员还少。
贝尔问:“关于你办公室失窃的事有任何进展吗?初步现场鉴定报告送来没有?我想看看。”
“他们正在加紧做,到时我保证会让你拿到一份复本。”
贝尔说:“我现在有另一件案子要去处理,不过我手下的人都会留下来,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保持电话联络。”
“谢谢你,警探。”格雷迪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和你的手下一起去接我女儿,然后和你那位女朋友会合。你再说一次她住在哪里?”
“露西住在北卡罗来纳州。”
“她也是警察,没错吧?”
“没错,她是郡警察局的警长,田纳斯康纳镇。”
路易斯看出格雷迪检察官想朝大门走,于是马上站到他身旁。“查尔斯,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一下。”他走出安全管制区,从柜台的警卫那里领回自己的手枪,然后小心翼翼地察看大门口和外面的天桥。
这时,有个斯文的声音从萨克斯身后传来。
“你好,小姐。”
萨克斯听出这句话带有一种特殊的轻快节奏,说话者显然拥有多年公共服务以及经常与大众接触的经验。她转过头,看见安德鲁·康斯塔布尔正站在一名彪悍的警卫员旁边。这名犯人相当高,腰杆挺得笔直,浓密的花白头发梳成了波浪状。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又矮又胖的律师。
他继续说:“你是为格雷迪工作,也来参与这件案子吗?”
“安德鲁。”他的律师警告他。
他点点头,但还是扬起眉毛,直视着萨克斯。
“这不是我的案子。”她轻蔑地回答。
“哦,不是吗?本来想告诉你我刚才对贝尔警探说的事呢。我真的不知道任何与威胁格雷迪先生生命安全有关的事。”他转身看向贝尔,而贝尔瞪着他。尽管这位北卡罗来纳州的警探有时看起来会有些害羞和腼腆,但在面对犯人的时候,他展现出的永远是强硬的一面。比如现在,他就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你必须尽职地保护检察官,这点我完全明白。但是,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格雷迪先生的事。我们这个国家之所以伟大,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公平竞争。”一阵笑声,“我会在法庭上击败他,这是我即将要做的事——这得归功于我身边这位相当杰出的年轻朋友。”他向自己的律师点点头,然后又以好奇的目光看着贝尔,“我只是想说,警探,我想你也许有兴趣知道我的‘爱国者会’在坎顿瀑布所做的一切。”
“我?”
“哦,我不是指那些没意义的疯狂阴谋,我是说我们真正做过的事。”
这位被告的辩护律师说:“安德鲁,够了,你最好保持沉默。”
“只是聊聊天,乔伊。”他仍看着贝尔,“你觉得怎么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贝尔严肃地说。
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未说一些涉及种族歧视或讽刺这位警探的南方血统之类的话语,而只这么说:“国家权力、劳工大众、地方政府与联邦的对抗。警探,你该去看看我们的网站。”他笑了出来。“人民期待纳粹,他们得到了托马斯·杰弗逊和乔治·梅森【注】。”贝尔没有回答,这包围住众人的密闭空间里充斥着凝重的沉默。刚说完话的犯人摇摇头,看似羞愧地苦笑了起来。“天啊,真抱歉有时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做出这种布道似的可笑行为。只要有人聚集在我身边,你看看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一下就让大家讨厌我了。”
【注】乔治·梅森(GeorgeMason,1725…1792),美国南部种植园主,政治家。
警卫说:“我们走吧。”
“好的,那么”这位犯人说,先向萨克斯点了个头,又对贝尔颔首致意。他沿着长廊慢慢走远,脚上的镣铐轻轻发出碰撞声。他的律师也向检察官点点头——他们两人此时是相互敌对,却又彼此尊重和小心提防的对手——然后离开了安全管制区。
过了一会儿,格雷迪、贝尔和萨克斯也跟着离开。
萨克斯说:“他看起来倒不像怪物。他是因为什么案子被起诉的?”
格雷迪说:“有烟酒枪械管制局的探员到纽约州北部卧底,调查一宗与军火有关的案件,结果查出这可能是由康斯塔布尔策划的阴谋。他手下有一些人打算用九一一报假案,引诱州警到郡里比较偏远的地方。如果赶来的州警是黑人,就绑架他们,脱光他们的衣服,并用私刑处死。哦,对了,甚至有人建议割掉他们的生殖器。”
萨克斯在警界多年,早已不知处理过多少怪诞荒谬之事,但这时还是惊讶得直眨眼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格雷迪点点头。“这只是刚开始,动用私刑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他们打算,如果他们杀掉了足够多黑人州警,而新闻媒体也大肆报导的话,便会引起黑人的抗议和暴动,而这正好给全国白人一个报复并清洗他们的好借口。他们甚至希望拉丁裔和亚裔种族也加入黑人的行列,好让白种人的革命将他们一次驱逐干净。”
“如今这种时代还有这样的事?”
“你很惊讶吧。”
贝尔对路易斯点点头。“现在他交给你保护了,多加小心。”
“没问题。”警探回答。这位彪形大汉保护格雷迪离开拘留所大厅,而萨克斯和贝尔则去登记柜台那里领回武器。当他们走在叹息桥上,朝刑事法庭走去时,萨克斯把有关“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