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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一张喜欢跳舞和唱歌的旧桌子、一台上了年纪很有点脾气的不知什么牌子的收音机(主要是为了晚上收听关于感情和性方面的午夜咨询节目,这是入夜以后三个喝了酒的男人惟一没有分歧的事),三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三个脸盆、一个夜壶、一地烟头……
我很喜欢待在这里。
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枝舒叶展,静静地聆听许巍或者其他随便谁的很乱的音乐和很高亢的声音,静静地数墙上的“星星”,静静地想象着自己成为世界的中心,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和编造一些离奇的故事,静静吸烟,并且和它谈心。
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香烟是可以用来做知己的。
譬如我的阿龙。
阿龙是我给我抽的这种牌子的香烟御赐的小名,这是一种北京当地很便宜的卷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开始成为我的知音,成为我十分公平和相对投机的聊天对象。
也许因为它的地位卑下,和我一样?
所以我们之间没有隔阂!
我酷酷地点上火,一副很屌的样子。
“今天心情怎么样?”阿龙跟我讲话总是这样开场。
“还行,”我说,“就是有点累!”
“可是在大街上跑来跑去更累!”阿龙显得很深沉。
“说得真对!”我拍拍它的屁股。
阿龙很得意,但随即又忧郁起来。
“但是总躺着也不好,这样会伤身体。”
“身体?靠,你居然也知道爱惜身体!”
“当然了,我的身体就是我的价值嘛!就像你们人类常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秋风沉醉(4)
“人要是光有灵魂该多好!”
“那不成了鬼了。”
“是啊,做鬼就好了,来无影去无踪,无所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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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做鬼也不轻松,蒲松龄先生不就写了那么多伤心的鬼吗!”
“靠,你丫还真博学……”
我不再说话,心情像放久了的蛋糕,开始长毛。
阿龙很知趣地闭上了嘴巴,用充满同情的红眼睛望着我。过了一会儿,它终于又忍不住,开始发问:
“看得出来你今天很忙!”
“当然,我从来都是很忙。”
“你是在创作吗?”
“是啊,我在写一篇文章,关于爱情的。”
“好像有点……写不下去?”
“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你一直在拿右手挠脑袋,有时干脆用双手抱住……”
“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我字斟句酌地回答,“但实际上,我思如泉涌,只是有点乱,一下子不知如何下笔,所以就停住了。”
“噢,是这样。”
阿龙表示理解,停下来不说话大约有十秒钟,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感到……有一点……孤独?”
沉默好一会儿,我终于承认了:“也许,是吧!”
这时我才意识到,不仅我的孤独感类似于阿龙所谓的“有一点”,而是已经整个人浸在了其中,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灌满了这种挥之不去的黏黏的软软的油腻腻的感觉。
“你,是不是,在想一个人?”阿龙又在腻腻歪歪地做推断。
我一下坐起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龙吊儿郎当挤眉弄眼地笑:“猜出来的。”然后又接着提问:“我猜得对吗?”
它猜得很对!
这一刻,我的确是在想一个人。
是小艾!
——我来北京后的第七任女友,一个清丽雅致的江南水乡女子、北京军区某幼儿园老师,人长得漂亮、气质清新、脾性温柔——是我喜欢的类型。
看我默认了,阿龙开始怂恿:“给她打个电话吧,她一定在想你。”
“是吗?又是你猜出来的?”
阿龙一脸神秘,不置可否。这小子!
看在阿龙的面子上,出去走走吧!就像压抑之后会爆发、爆发之后是沉寂一样,待了一整天了,接下来选择出门放放风也好。
好吧,我坐起身来。
3
手机一如既往地欠费停机,我出门打公用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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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不远便是一间小杂货铺,里面有部电话,公私两用,按手表计时收费。
店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瘦小精干的老头儿,脸上的皱纹像一团破渔网堆在一起,理不出头绪。在我的印象中,他几乎天天坐在店门口的那张旧藤椅里,眯着眼睛,手里拿把济公似的那种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不知是已经睡去了抑或是醒着。
“买什么您?”
老头儿竟然用后脑勺看见了我,马上跳起来问。
“打电话。”
“哦,哦。”
老头儿跟进屋去,耸在一边,看着我的手指在话键上跳动。
话筒里传来持续的“嘟——”的声音。约十秒钟,一个悠长的声音从一个遥远的世界飘过来,像一个软软的气泡从幽深的海底深处缓缓浮出水面:“Hi——”
“我想你了!”我老实地说。
“噢,兆亦啊。”我能够想象得到此刻小艾脸上迷人的笑靥,“您老人家周末不是一向很忙的吗,怎么会想起我来了?”
“是啊,”我用肚子和鼻子配和着笑了一下:“一个人要听许巍唱歌,要驱打苍蝇,又要一刻不停地擦着一身的臭汗,并且要陪着阿龙聊天……”
话筒“咯咯”地笑了。
我可怜虫似地说:“我说真的,有没有时间啊?”
“嗯——”小艾拖长了音,可能是在犹豫。
我赶紧接话:“别让我总这么凭空遥想了好不好?给我个机会见见真人吧!你知道我是那种很容易想不开的人,弄不好会受内伤,或者闹出点绯闻什么的,到时候对你对我都脸上无光啊是不是?”
秋风沉醉(5)
“是吗?”小艾依然一付幽幽远远、不置可否的语调。
“你不信啊。”我说,“要不要我作出点什么给你看看?”
小艾说:“这样好不好,给你十秒钟,请在此时间内给出我要见你的一个最有说服力的理由,说动我了我马上过去见你。好不好?快,计时开始,一、二……”
“我想你嘛!这还不算最好的理由?”
“不行!三、四,快说啊,五、六……”
“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见你一面比见慈禧皇太后都难!”
“当然了,慈禧又老又丑,她没有我好看嘛。七、八……数到十我可就挂电话了,九……”
“今天,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小艾的“九”字声音还没有完全落地的那一刻,我的故事开始了。像美国黑人领袖路德马丁的开场白一样:“I have a dream。”
“是吗,梦见什么啦?”小艾当然不信。
“一整天,对,一整天——我都在重复着这样一个梦……”
我用一种悠长飘忽诡秘空灵的语调进行叙述:“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在一个寒冷孤寂的空间里面,周围漆黑一片,我仿佛被悬在半空中,接触不到任何物体,没有声音、没有光、甚至没有方向……”
“……”小艾开始认真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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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那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我不知道我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我要去哪里、未来会怎样、有没有危险……那种恐惧感,你能够想象得到吗?”
“嗯。”
“我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这种无边无际无处不在的虚空中无法自拔,而且,越陷越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淖……我挣扎,苦苦地挣扎,奋力地——挣扎!但,手脚仿佛被绑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我讲讲停停,留了足够的时间给小艾进入角色。
“依然是死亡一样的沉寂。死亡!真的,那时我想到了死亡!而且这个词一旦在我脑海里闪现,就一下子攫取了我,压迫着我,让我愈发的恐惧和战栗……”
“然后呢?”小艾显然已经完全进入了我的梦境。
“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就在我即将完全陷入绝望的那一刹那,突然在我的正前方出现一个很小的光点,很小,很小……”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是一个异常微弱的光点,隐隐约约、模糊、飘浮不定……但在那时,在我的眼里,却无异于看见了太阳。我开始冲它大喊大叫。它也在向我缓慢的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艾的气息都没有了。
“当它离我大约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时,我逐渐看清了:原来是一盏油灯,小小的飘飘晃晃的火苗,发散出晕黄的光,像水纹一样一圈圈的漾出来,照在我的脸上、身上……当这盏油灯更近一些的时候,我一下子看到了,在它后面,有一个人……”
“是谁?”小艾的声音有点发颤。
“是你!”
故事讲完了,我如释重负。
小艾大叫:“哈,你在讲故事!”
“来吧,只有你能救我!”
“鬼才信你!”
“不信算了,反正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证明。”
“好吧,算你狠。你现在哪儿?”
“还有哪儿,在家啊。”
“算了,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的快乐像天空的闪电,先于声音来到了。虽然是明天的事情,但小艾最后那句话还是让我实实地兴奋了好一阵子。
4
从小店里出来,我感觉到天地之间一下子开阔了,像母鸡在炎热的酷暑趴在闷热的窝里下完了蛋,跳出来,一下子舒展了,全身上下畅快得如同过了冷水,烦躁郁闷全无,身体轻松地像要飞起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向我多情地笑。
“Hi——”我向它们挥挥手。
秋风沉醉(6)
没有人回应。
一条狗站住了,充满敌意地看看我,然后高傲地踱开了。
不到七点,睡觉还早,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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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习惯了一个人走。
随便走,漫无目的,像放羊。放羊也有目的,要找水草丰美的地方。我这叫什么呢?我称之为遛,像遛马或遛狗一样,不同的是,我是在遛自己——放牧自己、放牧灵魂!
在正常人的眼睛里,我现在的形象一定很可恶或者起码有点怪怪的:大而过膝的黑裤衩,黑色凉鞋(当然没有袜子),本来应该是白色但如今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套头衫晃晃荡荡地套在我刀削似的肩膀上,胸前是当年比较流行的一首歌的名字“Don't break my heart”,自己找人印上去的,散乱的布局,夸张的红色,很是醒目。未及披肩但已过耳的长长的乱乱的头发,中间架一副二三十年代流行过的那种黑框的圆眼镜,满脸的旧社会,给人以不祥之兆!
我想起一首歌:
嘴里总说自己单纯,
闭眼好像能看见灵魂。
没洗的脸上涂着深沉,
其实不过是个俗人……
好像是个叫“眼镜蛇”的女子乐队唱的,很早期的作品。记得那次在我的小屋里吴蔚蔚第一次看到这本磁带的时候,皱着眉说:“好端端一群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干吗叫这名字,怪恶心的。”
这是公元2003年的秋天!
地点是北京市朝阳区靠近四元桥的一个小村子。由于正值房产开发热潮,周围已经拆迁或围圈已尽,这是仅有的一小片平房区了。
秋日的空气中已隐隐杂进些许凉意,这一点也只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