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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首先问起我的工作情况,我挑好的简要地汇报了一下,说北京就业压力很大,不过我还算幸运,工作不错,收入也不错。
母亲马上问:“你们单位女同事多吗?”
我说:“多,而且都很漂亮!”
大家哈哈大笑,母亲不解地问:“你们笑什么?”
姐姐说:“笑你想儿媳妇了。”
母亲不好意思地道:“想儿媳妇怎么了?兆亦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还不该找女朋友啊。兆亦,交女朋友了吗?”
我说:“快了。”
母亲说:“什么叫快了?正在搞?”
我点点头:“唔,唔。”
父亲小心翼翼地问:“同事们相处得怎么样?工作还顺心吗?”
我说:“还不错,大家都是哥们儿。”
父亲放心道:“那就好了。其实工作就是这样,只要同事关系好,团结,工作就能干好,自己也能出成绩。”
我说:“是,是。”
父亲摆手道:“算了,今天不谈工作。你在北京,工作环境太陌生,我们都不了解。以前管你太多,也没有用,你也不听,现在我更不用管了。其实工作也不是那么重要的,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不知道父亲这句话是不是出于真心,因为在我心目中,他从来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
也许父亲真的变了。
那晚父亲开心得像个孩子,和宝儿麦克混在一起,又说又笑、又打又闹,而且声音很大,有时甚至前仰后合,又拍又打,左右摇晃着身子。
接近晚上十点,在父亲被扶到房间里休息以后,母亲却掉下泪来。她边抹眼睛边哽咽着说:十几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爸这样开心……
3
那次回家我只呆了两天就走了。真的是因为工作忙,有很多稿子要赶,走的时候还是勉强请的假。
直到今天,两年多过去了,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我一直都没有再回过家。
现在,我又一次见到了父亲,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隔着一层医院里带着消毒水味道的雾一样迷蒙的空气。在一张病床上,父亲仰面躺着,面无表情,头顶上方吊着输液瓶。
母亲脸朝向父亲,背对着我,双手攥住父亲的手。
我就这样站着,在门外,仿佛眼前的这个场景是水中的倒影,我必须摒住呼吸,以免打碎这个平静的画面。
周围的空气都沉寂下来,仿佛凝固了,死一般的静……
我终于没能再听到父亲说话。
他的喉咙里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音节了,哪怕是一个叹息。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目光平滞,看到我时也没有任何反应,无动于衷,仿佛在看一段木头。
母亲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是红肿、晦涩,面色苍白,像一张纸,透明的折皱的纸。她趴在病床上,两只手抱着父亲的手,一刻也不肯离开。
姐姐在一旁抽泣,我扶住她的肩膀。
姐夫站在旁边,手里拉着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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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已经三岁了,它好像还弄不太清楚眼前发生的事情,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看妈妈,再看看爸爸……
4
第二天,父亲就去世了。
丧礼办的简单而又冷清,除了几家亲属之外,几乎没什么朋友和同事之类的参与。没有嚎啕恸哭的人群、没有庄严肃穆的场面,甚至没有像样的花圈和挽联。父亲一生节俭,这也正符合了他的一贯风格。
只有一个人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个人就是本县现任的县长,四儿的父亲,我的张叔叔。多年不见,他看起来也几近老态龙钟了。这次他是纯粹以个人的名义来送老朋友。他站在父亲的遗像前久久凝视、沉默,然后深深地鞠躬。大约有一分钟时间,他就这么弯着腰,一动不动。一分钟后,他红着眼睛默默转身。
逝者如斯(4)
事实上很多年过去了,父亲和母亲早已经原谅了他。所以这次他能来,我想不管是远去的父亲还是现场的母亲,都是很宽慰的。
在吊唁过父亲以后,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即离开,而是在灵堂门口的人流中踟蹰了很久,然后转头回来,把我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说:“兆亦,我有一句话跟你说。”
我看着他。
他眼圈发红:“小四儿,他,也去了……有一个多月了,我没告诉任何人。但是我要告诉你,这是他最后的嘱托。他说要让你知道,因为他希望你们两个来世能够做一对真正的、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
“你在说什么?”我的思维一下子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了一地,即使费力地拣起,却怎么也连不起来。我还是没有真正弄懂对方字里行间里的含义。
“他去了……艾滋病……”
这最后的三个字几乎砸倒了我,我身体摇晃了一下,竟然失态地猛地抓住他的手:“你说四儿?”
“他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在和犯罪分子搏斗的过程中不小心染上了这种病毒……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突然停下来,哽住了,顿了一顿,仿佛还想要说点什么,但终于没有再发出声,接着就转身快速离开了。
我颓然坐倒在一把椅子里。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当它慢慢变得有一点意识的时候,竟然首先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名字:田晓娟!
——那个漂亮的性感的女中学生、那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痴情女孩儿、那个浓妆艳抹的三陪女、那个善良的美丽的妈妈、那个照片上和四儿动情地依偎在一起的幸福的女人……
我的眼泪瞬间失控了,像条泛滥的河汹涌而下,淹没了眼前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
5
父亲走后,母亲的魂儿也被带走了。
她已经心力交瘁,好像已经没有能量再继续生活下去了。一连几天,她都几乎不能正常进食,第三天的时候,终于也住进了医院,在医院呆了七天,第七天下午,母亲也与世长辞。
十天内,我接连送走了父亲和母亲。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可以像这两个人一样在我的心目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了!
这十天里,我几乎流尽了我一生中的眼泪。
我想我再也不会哭泣了。
料理完父母亲的后事,在姐姐家里小住了几日,一个月后,我又回到了北京。
只是一个月,却物是人非,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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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近期一连串的事情,我和希言都已经无法在原单位再呆下去,我们各自换了工作,天各一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音问久疏。我依然住在那间小房子里,一个人,安静的,温吞的,像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脚盆里的水。
我现在养成了每天睡觉前洗脚的习惯,记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我现在已经做的很是习惯和自然了,而且每一次都会做得很认真、很享受。烧水、兑出适当的温度、放入足浴砂、浸泡、揉搓、换水、再泡……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整个过程大约可以消耗掉一点五个小时。然后,倒在床上,蒙头、数羊、用四十分钟睡着。
记得以前Dudu跟我说过一个观点:一个每天洗脚的男人一定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当然,你也可以叫他老男人。我想,我现在应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男人了吧。
在我每天必经的上下班的途中,从下了公车到我的住处大约有八百米路程,如果抄近道的话大约五百米,但其间要经过一个长约二百米的小树林。林子还算茂盛,夏天的时候林木参天,几乎挡住了百分之九十的天空。地上则落叶纷纷,算不上厚,但也几乎铺满了一层地面。
这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平常很少有人经过,因此这里曾经是一个温馨浪漫的去处,由于光线相对昏暗、目光相对较少的缘故,附近居住的红男绿女们曾经把它当作了厕所和床,在此上演了一幕幕精彩的电影。对了,我和小艾的初吻也是发生在这里。
逝者如斯(5)
然而,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起强Jian杀人毁尸案,震动了京城,也吓跑了来此幽会的痴男欲女们,所以近来这片小树林可谓人迹罕至,一派萧瑟迹象。
这块人迹罕至的林地——后来被我称作“北京森林”的地方,有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我的快乐舞台。
每天下班经过“森林”的时候,我就开始了我的表演,主要内容是唱,用尽全身力气并且动用全身每个关节,动情地唱。一直到走出林地,其间大约持续三分钟。而这三分钟内,我可以一口气唱出十几首歌来,从比较老气的郑智化、崔健、郑钧、张楚,到最近比较热的许巍、朴树、周杰伦等等,时而激昂嘹亮、时而意蕴绵长、时而忧伤惆怅、时而愤怒乖张,气势如虹,虽然风格各异但却一气呵成,绝无顿挫断拍之感。
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在往上飞
耳边传来的声音,似乎非常美
我没想到,我是在,往下坠,往下坠……
这是来自郑钧的一首老歌“第三只眼”。不管事实上我是不是真的往上飞了,还是往下坠了,但至少有一点,在我声嘶力竭地吼着这首歌的时候,我的感觉是往上飞,飞得很高、很过瘾。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和喷发。你可以借助时下比较煽情的三流电影里的镜头来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一个人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被困了两天两夜,当他最后历尽千难万险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突然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前豁然开朗了,这时候音乐声轰然响起,是那种气势磅礴的交响乐的轰鸣,如狂风、如海啸,如电闪雷鸣。于是,他的身体也开始旋转起来,在忽明忽暗的暧昧的光影里,电影进入了高潮……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几乎要用“射”这个字来描写当时我的眼泪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喷涌而出时的盛况。一整天的压抑、一段时间来的压抑、来北京几年来的压抑、在那座小城家庭中的压抑,从出生那天开始一路走来的压抑……总之,全部压在我身上和精神上的坚硬如铁的压抑,都在那一瞬间被“射”了出来,或者,你也可以说是“挤”,像一个战“痘”高手把一个盘踞多年的暗疮连根拔起。
总之,对于我当时的心境来说,“高潮”这两个字简直太贴切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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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爱还休(1)
1
2004年接近尾声的时候,老段的电影终于开拍了。
这种幸福感从每次见面老段脸上兴奋的表情和手舞足蹈的动作就能感觉得到。他顺利地拿到了第二笔稿费,接近十万元,他说着截至目前挣到的最多的一次。说这话的时候,他羞红了脸,像个得到婆婆夸奖的儿媳妇,或者是在学校拿到奖状回家等待家长鼓励的孩子。
希言呢,依然是泡妞失败。在一个月内他竟然连续失恋两次,真够难为他的,那么单薄的小身板儿还要承受如此巨大的打击。看着他每日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惟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喝杯啤酒了。
姐姐偶尔打电话过来,说全家人很好,不用挂念。
姐夫最近升官了,成了乡政府的第三把手。他们也在县城里买了房子,离爸妈的老居很近,可以经常去打扫一下。姐姐说老房子是给我留着的,等着有一天我要回家了还住那里。
最后姐姐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