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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缠着很厚的纱布,一手挂着吊针,脑袋上套了张网,网下面有两块纱布。
陈飞扬这个造型可真丑,脸上眼角下面,明显擦破了一块皮。我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不忍,坐在床边看着他。
陈飞扬警惕地看着我,咧嘴笑了一下。
在他包纱布的手上拍一下,“死了么你?”陈飞扬干瞪眼,门后几个狗腿在对陈飞扬使眼色,“说啊说啊。”陈飞扬在跟他们挤眼睛,我扭头看一眼,觉得有猫腻。
我其实不大喜欢陈飞扬的朋友,因为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我会嫌幼稚。
顺手拿了那件都是血的衣服,我皱眉念叨,“你这是掉沟里么,跟人打架了吧。”掉沟里有掉的一身都是血的?拿到鼻子前面闻闻,“什么味儿啊,鸡毛一样的。”
陈飞扬抖了抖嘴角,把朋友出卖了,“那帮狗腿弄的鸡血。”我蹭一下把衣服扔了,陈飞扬说,“他们让我装死吓你,然后跟你求婚……”
我看着他,陈飞扬一脸无辜无奈,“但是我装不来,我觉得你肯定会发现的,然后说我幼稚。”
“嘁。”我嗤笑出声,带着笑意扭头瞪了门口那帮狗腿一眼,陈飞扬谨慎地看着我,皱眉解释,“那条路真的太黑了,我摩托车灯正好颠掉了,然后……反正就是没看见。”
我还是带着丝笑,我知道陈飞扬死不了,他命硬着呢。
他伸手想摸我的脸,一手缠纱布,一手打点滴,哪边都不方便。算了算了,还是我抱你吧。
隔着被子我趴在他身上,我已经习惯他的体格,他的怀抱。
“你傻不傻。”
☆、062
当你心怀美好的时候,每段经历一定都曾经让自己感觉幸福过。我喜欢这样的坦诚的陈飞扬,喜欢他对我那点小小的胆怯,陈飞扬不是怕我,而是怕我讨厌他。
我从来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尽管我们已经在一起,在他那边,仍是一种我随时可能离开他的感觉。
有时候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很可怜。可是一个人爱一个人的程度只有那么多,如果我满分是八十分,我可以用九十九分的力气去爱王昭阳,但到了陈飞扬这里,也许就只有六十分。
剩下的四十分,怎么刻意掏都掏不出来的。但这不代表我不打算爱他,我不想尊重他给我的爱。
此刻的坦诚与美好,我是想珍惜的,并且已经萌生了要嫁给他的冲动,如果他会一直对我这样好。
还是太年轻,以为美好的东西轻易就能永恒。
陈飞扬确实就在医院躺了一天,观察观察,脑子没出毛病,就能出来蹦跶了。他身体壮的很,掉次沟受的伤,和在队里受过的伤根本没法比。这小子不怕疼不怕累,我觉得他拥有很多很好的品质。
而一些品质是需要理想和动力来激发的,当你没有理想或者理想已经达成的时候,那些品质便会休眠。这个留到以后再说。
很快我就找到了吴玉清,她没走多远,就是在一老姐妹儿那呆了两天,琢磨接着搞足疗店那条活路。我多方打听,还是把她给揪出来了。
如果吴玉清没有发过病,其实她要出来自力更生,我也不会阻止她。但现在确实是怕她出事儿。而且经历了回家寻亲那一趟,我是打心眼里觉得吴玉清很可怜,觉得没有家的人很可怜。
劝了半天,我们到底还是把吴玉清劝回家了,不跟我走她还有更好的选择么,我觉得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也情愿不管她,现在哪个年轻人不想单过啊。
回家以后,陈飞扬别别扭扭地躺在床上,别的地方倒也没事儿,脸上那块儿已经结疤了,就是有只手还得吊着,反正是什么都干不了了。
帮他脱了衣服,我躺下翻手里的教材,忽然想起点什么,问陈飞扬,“其实我有点不大明白,说直接点哈,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想和她住一起,我觉得你应该更不想啊,这事儿你怎么就比我还积极呢?”
陈飞扬用完好的手臂枕着脑袋,说:“其实我无所谓,我就想,她走了你肯定着急,她要是外面出点什么事,你更着急,着急了你就不高兴,我不想看见你不高兴。”
我无奈地看着他笑,陈飞扬这人大多时候脑子都很直,脑子直的人有个优点,是因为顾虑很少,而非常容易看清自己内心的想法,跟这种人相处起来不费劲、轻松,不像跟王昭阳那样,偶尔得猜猜他的想法,还不见得猜得中。
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接着翻教材,我并不是师范专业毕业,能跳舞,但对于怎么教孩子,还是经验不足,需要多看些书补充补充。
陈飞扬特别喜欢看我看书的样子,他会觉得很骄傲,因为他自己是个文盲,能找到一个显得有文化的女人,就很满足。
但很烦人的一点是,我看书的时候,他总打断我跟说话。
“讲的什么呀?”他问。
我觉得我跟他说不清楚,“乱七八糟的,对了,你妈前两天找我了。”
陈飞扬激动了,蹭一下坐起来,面色异常紧张。他可能觉得他妈说什么话让我不高兴了,“找你干嘛?”
“啊哟你激动什么,”我摆出特别无所谓的样子,“他就说,要黄早点黄,别伤着你。”
陈飞扬傻,露出一副苦逼兮兮的样子,大约在品位“黄”的意思,爬起来要给他妈打电话。
我拦住,“你傻不傻。”
陈飞扬看我,我说:“对了飞扬,这房子你写我名字了?”
“昂。”他自然的眼神。邀功这事儿估计是真忘了,或者说他没当个事儿,所以才忘了。靠,这要是换了我,我必须会邀功的好么。
我真的拿这孩子没办法了,他怎么能实在到这个地步,愁死个人。
我说:“那我现在要是跟你黄了,房子你跟我对半分不?”
陈飞扬的脸色变了变,有点担心的样子,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笑,往他肩膀上靠了靠,陈飞扬用手上的手在我肩头上拍了拍。
“让你妈去看日子吧,我嫁给你。”
陈飞扬蹭一下坐起来,“真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再问一遍?”
他傻笑,我想如果他现在手没问题的话,应该会直接把我举起来。陈飞扬有这个破毛病,一高兴就把人给举起来,或者来个倒挂金钩什么的,我要不是跳过舞不怕这些,早让这混小子给玩儿死了。
日子定在下个月。
听说结婚之前都很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主要有个原因是陈飞扬很闲,他现在没有正经工作,拳馆请假随时都可以,他妈也很闲,于是也耽误不到我的工作。
我享受着最后的单身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感觉好像没什么区别。结婚以后我也不打算要孩子,我自己还没得瑟够,再说陈飞扬还小,当不了爹,我们俩现在的收入也够呛养得起。
唯一伤感的一次,是坐在办公室,看着碗面穿过操场去打饭的男老师,忽然发现那身形和行走的步伐,和王昭阳很像很像。
那一刻心弦猛然悸动,盯着看了许久,回味最初的感觉。因为学校这个环境,我承认我会思念王昭阳,但不是过分的背叛陈飞扬的思念,而我对他的思念,大多停留在高中的时候,毕业之后那段的事情,已经被我的大脑自动屏蔽。
我看着那个男老师的背影,知道他是从初中部出来的,穿过操场,南边是小学部,北边是食堂。
四月的阳光很好,春风和煦,这时候学生都去午睡了,学校里很安静。操场上只有那男老师一个人,端着银色的饭盒,距离很远,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等老师进入食堂,我也就收回了目光,自然又思念起王昭阳。
觉得有些唏嘘和可笑,几个月前,我还徜徉在他的怀抱中,幻想跟他结婚,给他生一大票孩子。几个月后的今天,我马上就要和一个截然不同的,过去想都没有想过的人共赴围城。
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则故事,说一个女人死在海边,一个过路人看着可怜,为她的尸体盖了一件衣服,这就是前世结下的缘分,而另一个人把女人埋了。下一世的时候,女人先后碰到了这两个男人,和给自己盖过衣服的相爱过,但最后嫁给了埋葬的自己人。
如果今生的相遇,都是前世前前世结下的缘,那错过也就是缘分不够吧。
有时候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个周末,我破天荒早起,打扮得很精神,陈飞扬也在我的督促下,穿上了休闲小西装。我去敲吴玉清的门,然后走进去。
吴玉清已经醒了,但是没有起床。
“阿姨,我要去领证了,你一会儿起来收拾一下,我们跟飞扬爸妈一起吃饭。”我交代。
吴玉清抖抖目光看看我,大约有些伤感,她坐起来套了一件衣服,说了一句,“你们时间还短。”
结婚的事,我没跟吴玉清商量,只是打过招呼而已。
看来吴玉清有些不大想同意的意思,我笑,“想多了阿姨,等我们回来接你。”
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心念一动,对吴玉清说了一句,“等我以后有孩子了,你就是他的外婆。”
微笑着,我关上了门,没去注意吴玉清的眼神。
我是永远不会管她叫妈的,这个我很确定。陈飞扬曾经说过,“我想给你一个家,你有家了,你阿姨也就有家了。”
所以这时候我决定结婚,是想要稳定。并且我觉得如果早晚要结婚的话,那早晚也就没有区别了。
那时候年轻,想的太少。
领证,跟陈飞扬家里吃顿饭,陈姗姗好歹是还没回来,要说嫁陈飞扬,我唯一顾虑的就是那个大姑子,但我倒是也不害怕,走走看吧。
周一回学校,去请一个星期的婚假,本来该两个星期的,但是学校六一要表演节目,我得回来给孩子们排舞。
我和陈飞扬是周一下午来的,在小学部主任办公室等了很久,下午学校老师有个集体会议,我没参加。
其实这就是打个招呼签个字的事,都知道我要结婚,没谁为难我。
给主任发了喜糖,我又带着陈飞扬去了趟我们办公室,给刚开会回来的几个老师发喜糖。特地看了一眼,小音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大家嘴里都说着恭喜的话。
准备走的时候,我问,“今天会上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吧,我回来了就直接排舞呗?”
小音吃着糖,“没事儿,有的我都帮你记着呢。”
笑一眼,我跟陈飞扬打算走,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风动,似乎忽然杀出来个什么人。
办公室里的几个集体朝门口看过去,嗯,一个男人,一个跑了一路,气都喘不匀的男人,一手扶着门框,怔怔地望着我。
☆、063
我做梦也……别说做梦了,就是从来从来没想过,再见面竟然是这样一个场景,所以恍惚那个瞬间,觉得自己看错了什么。
那是王昭阳的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哪里都没有变,简直是克隆出来的一模一样的。那一刻我的心也没有狂跳,仿佛忽然静止了,和一年多以前推开那道门,看到覆水难收的心情差不多。
呆。
王昭阳把撑在门框上的手拿开,气息上看,显然是奔跑过来的,额头上也有小小的汗。他似乎没想什么,大大方方地就要朝我走过来,此时陈飞扬站在我旁边,手里拎着喜糖,并没有牵我的手。
完了完了,他走过来了,他真走过来了,我怎么办。
我完全是傻眼了,目光紧盯着这个走向我的男人,看看他逐渐放松的表情。他找到我了,大约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应该也没打算在任何人面前隐瞒我们认识的事实。
我觉得场面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