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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迷上了红茶。”
“倒也不是因为这样,好像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从学生时代开始演戏,沉迷其中好一阵子。我自以为改掉了乡音,但是每到重头戏时刻,讲着讲着总会突然冒出地方腔调,我心急如焚。这时候,叔叔说:‘我老了,店要收了。’他的决定对于东京或日本而言,都是一项损失。”
“没错。”
“谢谢!幸好,我家的经济状况还不差,我向家人再三央求,硬是顶下了这家店。欸,我心里打着另一个如意算盘,到东京工作就能尽情欣赏喜爱的戏剧。一开始我也卖咖啡,但自定专卖红茶之后,书刊和杂志纷纷报导,这家店能够一直经营下去都要归功于他们。”店门打开,五名客人走了进来。老板说向我们说了声“抱歉”,马上回到柜台。
“快说吧。”
我把衬衫摺好,还给圆紫大师,拍了拍手。
“说什么?”
“哪还用说,当然是这个啊。”
我抚摸糖罐的盖子。
“喔,是啊。”
圆紫大师说。
“为什么展开了砂糖大战呢?”
“嗯!” 棒槌学堂·出品
“为什么加了七、八匙糖,把茶弄得那么甜呢?”
“嗯、嗯。”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吧。”
□ 15 □
我微微张口。圆紫大师接着说:“我问:‘她们加糖有搅拌吗?’你回答:‘倒也没有。’如果没有搅拌,应该是不想让红茶变甜,她们的目的不是增加甜度。你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我提起《屈强炙》,说到忍耐吃下辛辣食物的故事。”
工读生送红茶过来。这么说来,我们顾着讲话,都没有点餐。我一看老板,他以手势一下意“请用”。或许因为话题内容涉及砂糖,感觉嘴里的甜度好像提高了,我只加了一匙糖,圆紫大师没加。
“我们整理一下吧。她们把糖加入茶水里,这就是她们的目的。她们加了糖,但为了喝茶并没有搅拌。假如加了七、八匙,完全不搅拌的话,应该还能喝吧。”圆紫大师这么一说,津津有味地啜饮着红茶。
“加糖到底为了什么?”
我也边说边拿起茶杯。
“好看!”
我不禁拉高分贝。具透明感的茶水闪耀着琥珀色光泽,着实很美。我浅尝一口,坦白说有点涩。老板大概是泡出了红茶的真正味道。
这时,圆紫大师像是在念咒语似地说:“白即是黑,黑即是白。”
涩即美味,我在心中低喃,内心变得踏实,因为圆紫大师听见了我的心声。
“加糖。‘加进去’的相反是什么?”
“拿出来”
“如果这么想,为了从糖罐里拿出砂糖,所以把糖倒进杯子里呢?”
我畏畏缩缩地问:“为什么?”
“‘拿出来’的相反呢?”
“加进去。”
“拿出来是不是为了加进去呢?你自己确认过了吧?”
“确认过什么?”
“最初上门的客人所使用的糖罐,装满了表面平整的砂糖。如果不拿出来,什么都加不进去。”
我“啊”地惊呼一声。仿佛从远处观看象棋“车”大显身手的棋局,看得眼花缭乱。
“可是,加加进什么?”
圆紫大师的表情好像一个聪明哥哥听到妹妹说出了谜底。
“关于这个,你自己不也说了。”
□ 16 □
圆紫大师说,这么一来,就不得不提到那个。
“如果她们是在糖;加‘料’,那就成了恶质的恶作剧。这对餐饮业而言,等于是妨碍做生意,也是最恶劣的行为。落语中有个《吃石吧》【注】的搞笑报复段子,但是她们的行为一点也不好笑。对于这家店而言,她们就是《马克白》的女巫。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女孩子怀恨在心?难道她们和这家店有仇?不过看起来又不像。”
【注】:主角松公到武士宅第资乌龙面被赖账,于是松公第二次改簧年糕红豆汤,并以石头代替年糕。
这种思考逻辑不难想像。
“你说,一个人面向柜台,另一个人也不时观察柜台情形,这两个人就算被看到长相也无所谓。相较之下,你说那个马尾女孩一次也没回头。这么一来,她就是正犯。难怪我认为那两人在帮她,负责把风和遮挡视线。”
“我也这么认为。”
“那女孩在怨恨什么?欸,依照世俗的说法,可能是感情问题,这老板的个性一板一眼,对工作要求似乎很严格,店里的工读生是一个女生,对照这两件事,自然会得到一个想法。”
“喔——”
我惊呼一声。
“您离开时,问过老板了吧?”
圆紫大师点点头。
“我问老板:‘坐在靠墙那桌的几个女孩正在恶作剧,您最近有骂过女服务生,把人家开除吗?’这只是假设,没想到被我猜中了。于是,我请老板等她们离开时,替我看清楚那个马尾女孩的长相。”
“所以,老板出现时,你说:‘她们三个出来了。’。”
“是的,因为她们三个来了,看到了老板。”
老板两手空空又走过来,他发现我们在讲小木偶的事,第一句话就说:“这女孩很过分吧。”老板破口大骂。我缩起身子,都是同年纪的女孩,总觉得是自己挨骂。
“之前那个工读生因为亲人过世,所以辞掉了工作,我从那天起就因为人手不足伤脑筋。但是对方的亲人遭遇不幸,我又不能强留,只好简单地以奇异笔在厚纸板上写‘诚征工读生’,贴在店门口征人。不久就录用了那个女孩。面试时,感觉她很正常,于是请她第二天过来上班。”
老板“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相当头痛。
“一开始营业,她马上端茶招呼客人,没想到却粗鲁地‘砰’地一声把茶杯搁在桌上。我提醒了她一下,我说得很委婉,但她一脸不悦、沉默不语。中午过后,我发现发票整理得很随便,明明前两天告诉过她了。她不是粗心大意,而是嫌麻烦,不肯好好做。我说:‘你知不知道做这种生意,发票有多重要?’话都还没说完,她就说回嘴:‘钱我都有算清楚’。我说:‘问题不在那里。’她装作没听见。我心想,等今天打烊以后,就请她走路,再待下去只会让人心烦。但还是没说出口。后来有客人点柠檬茶,我把杯子交给她,正好柠檬片用完了,而我正要忙别的事,稍微移开目光。结果,她居然拎起厨房里的柠檬片,快速用水冲了一下。”
我皱眉,大概露出了咬到酸柠檬的表情吧。
“我察觉到水流声,移回视线就看到那一幕,下意识大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她还瞪了我一眼说:‘少跟老娘摆架子!’我一时愣住了,然后火气上升。尽管如此,我还是耐着性子告诉她:‘生意人应该用心关注产品,对产品投入感情。’听我这么一说,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看着杯子说:‘对这种东西?少蠢了。’。”
顿时陷入沉默,宛如一阵风吹过。我觉得老板太可怜了。
“其实,我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所以才会小心翼翼,就连这胡子”
老板轻轻抓着自己的胡子。
“所谓青春的纪念。我最后登场的一场舞台表演,是杜伦马特的《罗慕洛斯大帝》(Romulus der Gro),你们知道吗?”
【注】:Friedrich D urrenmatt, (一九一二~一九九〇),瑞士剧作家、小说家。
可惜我不知道。圆紫大师回答:“我读过两本杜伦马特的小说,不过很遗憾,《罗马大帝》这本我没看过。”
尽管如此,光是能和知道杜伦马特的人聊天,老板就很开心。
“我在那出戏里饰演罗马的骑兵队队长,这是当时的胡子造型。餐饮业首重清洁,业者最好不要蓄胡,但是我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狠不下心剃掉。相对地,我对修剪胡子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我很注重这些小细节,所以那个女孩的态度真是令我遗憾。我们吵到最后,我付钱请她离开。”
正好讲到一个段落,客人又上门了,老板离去。
“为什么您认为她会回来?”
“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女孩做了这种事,大概很想看看客人大发雷霆、女服务生惊惶失措、老板拼命低头道歉的模样。同时,我觉得她一开始穿暗色服装,也是为了替这次变装预先埋下伏笔。”
我内心再度升起一股不悦。原来小木偶在车站的笑容还有这层含意。我摇摇头,想转换心情。
“回到刚才的话题,加进了什么?您说我自己也说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真相往往平凡无奇。”圆紫大师歉然地说道,“就算你没说,从加进糖罐这个动作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我问你,你提过‘马尾女孩好几次加到一半,就把糖放回去’,对吧?”
“是的。”
“假设在红茶里加糖不是为了调味,而是为了把砂糖从糖罐里舀出来,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怪异的举动吧?”
我沉默不语。
“我刚才绕了一大圈,总之马尾女孩是正犯。这么一来,她并不是把砂糖舀出来再放回去。只要想成她是将砂糖舀出来,然后放进什么东西就对了吧。”
“那,她的行为是”
不是回去,而是往前。这也是“反过来看”的意思吗?
“我们从一开始整理吧。三个女孩进来坐下,马尾女孩避开了老板的视线。茶送来之后,她八成想把小塑胶袋或瓶子里的东西加进糖罐。但是打开糖罐一看,却是盛满状态。在她之前打工的那半天,大概也没注意到这种细节吧。”
圆紫大师耸了耸肩。 棒槌学堂·出品
“如果带来的东西和糖罐里的砂糖能够轻易交换也就罢了。但是,那么做就得花点工夫,先把砂糖挖出来放在某处,然后把带来的东西加进糖罐,再把砂糖移到自备的容器里。这么大费周章,无论如何都会被怀疑吧。这样的话,干脆偷偷用纸巾包起来。不不不,比起这一招,还有最自然又简单的方法。既然是砂糖,加进红茶里不就得了。”圆紫大师说完,看了我一眼。
“做到这种地步,大概还是会有人起疑吧?”
我面露苦笑。
“于是,当糖罐腾出某种程度的空间时,她们开始用汤匙把带来的东西加入糖罐里。”
“最平凡无奇的事物,是吗?”
“对,你看到她把好几匙糖放回糖罐,所以那东西的颜色、形状和份量其实与砂糖一样。若是泻药粉,份量也未免太多了。既然她会跑回来看,表示那东西一喝下去马上会有反应。”
我以说唱般的语调说:“甜即是咸,咸即是甜。”
“对。”
圆紫大师微笑地应道。
“是盐呀!”
胡桃中的小鸟
□ 1 □
旅程的起点,始于踏出家门的第一步。
若是如此,这次旅行的第一个感触,就是看到了掉落在家门前的六月菊花瓣。小巧的淡紫色花瓣,在拂晓时分的微光中,稍一不注意就会忽略它的存在。一片花瓣只有小指指甲那么大,无茎无叶,就这么零星散落在柏油路面上。
据说,六月菊又叫东菊。有人将它种在庭院里,花朵越过丝柏的藩篱在路边绽放。原本的花期从春季至初夏,今年却一直延续到七月份。即使到了八月份,它仍然不时以淡紫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