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八月份,它仍然不时以淡紫色的身影点缀风景。
母亲大人听外婆说,六月菊是菅原道真【注】被流放至筑紫【注】时替它取的名字。当时,他说:“看到这种小花,让人暂时忘却对京都的思念之情。”
【注】:(八四五~九〇三年),日本平安时代的学者、汉诗人、政治家。
【注】:九州的旧称。
(谁在今天早上摘下这花,边走边拔花瓣呢?)
我的视力还不错,提着大旅行袋,挺直腰杆注视着地上的花瓣。小小花瓣被拔得七零八落,形状好像鸟羽。不过,这是多么令人怜惜的羽毛啊。
我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边走边在脑海中描绘禁不起一握的淡紫色小鸟。在我的想像中,小鸟瑟瑟发抖,好像弦乐渐弱的旋律,越缩越小。
于是,终于缩进了纹路复杂的胡桃壳中,即使如此,仍旧拼命地拍动孱弱的翅膀。
(是谁拔掉了这只小鸟的羽毛?)
我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像。 棒槌学堂·出品
昨天晚上,我和这次的游伴高冈正子通电话。她的名字写作正子【注】,读作shyoko。当然,初次见面的人似乎不会那么念。她说,遇到难念的名字,一般人会谨愼询问读法。真正令人头痛的,反而是这种容易念错的普通名字。
【注】:“正子”的日语发音有两种,音读念成“shyoko”,训读念成“masako”,一般人较常以训读发音。
“难道不是吗?”她说,“如果有人的名字写作太郎,念成理查,我就服了他。”于是,她强调自己的名字读作“小正”。我们自然也叫她小正。
小正生性不按牌理出牌,浑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牵动人心的力量。我们俩住在关东,聊到今年夏天要去南方或北方。于是,我提起了圆紫大师在藏王的表演会,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东北那边好不好玩?”小正自作主张说:“好耶,就这么决定吧。听完落语以后,我们去花卷【注】吧。还有,我没看过金色堂【注】,我们再去中尊寺。等等,票有三张吧?江美她家离藏王很近,找她一起去听吧。然后叫她当地陪,带我们参观那一带。欸,我居然想到那么远。”接着,她指派我为旅行团副团长兼企企划。
【注】:岩手县南部、北上盆地的城市。宫泽贤治的出生地,西北方有花卷温泉区。
【注】:位于岩手县西磐井邵平泉町的中尊寺,藤原清衡、基衡、秀衡三代的。藤原清衡建于西元一一二四年,是藤原时代建筑的代表作;整座建筑物在黑漆上贴金箔,梁柱全为螺钿,俗称光堂。
我打电话给小正,是为了说明这个计划及确认新干线时刻表。讲完以后,小正又说“我们要小心,可别出意外”,她提及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发生的一起意外。她说,有一名四岁女童被鳄鱼拖进河里咬死。
我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命运这种玩意儿,有时候非常残酷。
我立刻想到,前一阵子电视新闻连日报导那些被母亲遗弃的孩子,其中有一名三岁女童,遭到胞兄与其朋友杀害。
这种事完全无法诉诸言语,只能在心里这么想,真是令人痛心。
(置身于残酷命运的弱势者。)
我钻进被窝,开始思考这件事。早上,这件事令我联想到比指尖还小的小鸟,喘着气勉强飞翔的画面。
比喻或抽象是一种接近现实的表现手法,同时也是远离现实的方式。在想到现实的苦痛时,非得那么思考不可。
把六月菊的花瓣看成鸟羽,充其量只是出自于读书人之口 、遭世人唾弃的漂亮话罢了。而这也显示我是不知人间疾苦、未经世事的温室花朵。
然而,淡紫色小鸟在我脑海中仍旧持续飞了好一阵子。
□ 2 □
小正和我并没有被鳄鱼攻击,我们顺利地进行旅程。
在平泉参观金色堂,在严美溪品尝糯米团,再前往花卷。在绵绵细雨中,缅怀宫泽贤治与高村光太郎,然后夜宿花卷温泉区。翌晨,我们搭计程车至新花卷。前一天还四处游览,边走边玩,并没有意识到前往温泉区的距离,总觉得从旅馆到车站一下子就到了,其实路途遥远,查看地图才发现足足超过一站的距离。
我们终于抛下计程车,走进车站。
“幸好没看新干线班次的时间,提早十五分钟出门。”
“如果那么做,从旅馆到车站的时间也要一并问清楚吧?”
小正气定神闲地喝着罐装牛奶。原来如此,说的也是。虽然是漫无计划,但偶然奏效,我们几乎没等多久,便搭上了上行列车。
“我担心会变天。”
“反正要泡温泉,没差啦。”
“就怕还没到温泉区就下雨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小正爽朗地说道。
到了八月,总算有点夏天的感觉了。不过,这两、三天的天气不好,几乎让人忘了蓝天的模样。
姑且不论天气,我们差不多在中午抵达了白石藏王,于是走到车站前那个宽敞的公车站看时刻表。
“啊,慢了一步。”
“怎么了?”
“一班公车刚走。” 棒槌学堂·出品
前往藏王山山顶的公车发车时间竟然在三、四分钟前。
“下一班还要几分钟?”
对于小正的发问,我叹了一口气。
“还要一个多小时。”
我转过头,马上搜寻四周可用来打发时间的咖啡店或书店。一回过神来,发现原本盯着解说板的小正跑到隔壁的计程车招呼站。
“喂,等一下。”
“干嘛啦,快点过来。”小正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连忙叫道:“不行啦,你以为搭计程车要多少钱?”
“笨蛋,不是搭计程车去山上啦,是要追公车。”
原来如此,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担心能不能赶上。要我当机立断很困难,若是“行动”和“不行动”这两种选项摆在眼前,我会选择后者。
记得小学五、六年级时,在某个蝉鸣唧唧的夏日,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忽然觉得左膝好痒,猛一看有只牛虻在我腿上。我吓了一跳,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穿的橘色裙子。于是,我针对以下的选项思考了一下。
A=猛力用手拨掉。
B=静止不动。
这段期间,牛虻一副我的脚归它所有的模样,忙不迭地在我的膝盖和小腿之间爬来爬去。结果,我效法伊索寓言被熊袭击的旅人,采用了B。因为,我认为牛虻大概不会攻击什么也没做的可爱少女。经过了神经紧绷的一分钟,牛虻振翅飞走,临走之际,还叮了我一下。
再也不相信牛虻了!我怒气冲冲回家,皱眉涂药。
如果换作小正,岂止选A,应该会一巴掌打下去吧。
“到白‘司’车站。”
她一上车,劈头就说。
“是‘白石’啦。”我悄声躬了她一句:“小‘赠’。”
小正露出“你给我小心点”的表情。
“要去白石吗?”
我一问,小正说:“是啊,站牌上不是有写经过白石车站吗?”
“如果是车站,说不定会停久一点。”
“总之,公车确实会比计程车多出乘客上下车的时间,就算白石车站赶不上,我们也会在半路上追到,情况只会好转,不会变坏啦。”
她说的对。就算行不通,也不必站在公车站前面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我的视线死盯着前方,在有生以来首次造访的白石车站前的回转道,看到了那辆即将驶离的公车。
“那辆那辆,请你超前那辆公车,然后在车站停车!”
小正向司机坚决地说道。我则补充:“我们错过了那班车。”
“喔,好,看我的。”
小个子的司机士气大振,好像遇到了罕见的乘客。计程车在公车站前兜一个圈,便驶离了白石车站,在下一站超越公车,并在下下一站停车。
“不好意思。”
我们齐声向司机道谢。
“真好玩。”
司机好像也很满足。
“小正小正,总觉得司机好兴奋喔。”
我们一上公车,就在后座并排坐下,我征求小正的同意。
“是啊。你一说没赶上公车,司机先生就燃起了斗志。”
“多亏司机先生,我们也搭上公车了。”
“你还真唠叨耶。”
我们俩笑了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搭计程车追上公车,我们现在应该还在白石藏王的车站晃来晃去。此刻,我们坐在先发车的公车上,有一种跨越时空的不可思议感觉,我脱口而出:“好戏剧化。”
“出外旅行——”小正一脸正经八百地说:“如果没什么突发状况,那就不好玩了。”
□ 3 □
过了市区,公车上剩下的都是观光客。
“今天天气不甚理想——”
司机拿起麦克风。
“根据山顶的回报,山上是晴天。”
好耶,车上欢声四起。
“真的假的?”
我低喃道。笼罩着公车的雾越来越浓,四周越来越暗。
“因为我们会抵达云层上面。”
小正一说,广播正好接着她的话说:“——山顶是夏天。”
然而,在途中的远刈田温泉下起了毛毛雨。一对年轻男女相依相偎一起下山。这情景如果换作平常,我并不会特别在意,但他们是一对超级俊男美女,我不由得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唉,就算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这浓雾真扫兴——”
公车停了下来。据说这里是高山植物女王“驹草”的群生地。司机亲切地为大家解说。
“不好意思,这种天气。”
仿佛天气不好是司机的责任,对我们很过意不去。他敏捷地下车,一张国字脸红通通的。我将御寒用的淡紫色毛衣披在白衬衫上,跟在司机身后。小正仍旧是那身水蓝色衬衫。这边的天气稳定,不再下雨。然而,细细的雾粒子穿梭在十几个人之间,大到清晰可见,我身上的毛衣马上湿了。
我们宛如一群小学生,在看似牧场的栅栏间列队行走,栅栏对面则是受保护的驹草,队伍前方的人变成了白影。
“是不是那个啊?”
“哎呀,没开花。”
我们前面有一对老夫妇正在大声交谈,小正身上的水蓝色衬衫,在一片白色风景中显得特别显眼。灰心丧志的横光利一【注】是我最喜欢的作家,或许是喜欢他遭遇的挫折。每当起雾,我总会想起他的《寝园》。轻井泽的茫茫大雾,以及喜欢雾的蓝子。她不断地说着:枉费我爱你、我爱你,我是如此爱你
【注】:(一八九八?一九四七),日本小说家,师事菊池宽,是新感觉派的中坚人物。
“噢,那里——”
司机在前面嚷着,并指向右边。我们从系石遍布的山路走到那里,一群人将视线集中在靠近栅栏的中央处。在乳白色的背景下,一朵朵淡粉红色的花在矮茎顶端绽放,犹如擦脂抹粉的小矮人。
□ 4 □
公车一驶近山顶,浓雾化为带状向后流动。不久,天空落下几道明亮的光线,转眼间,四周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哇!”
好像突然从黄昏变成了中午,或许是心理作用,公车沉重的引擎声听起来也轻快多了。
“太棒了!” 棒槌学堂·出品
靠窗而坐的小正听到我这么说,默默地点头。她那张眉锋锐利、充满阳刚味的脸仿佛沐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