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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不停地回放刚才死者的脸庞,龙舟扛着教授的遗物回到停车场。他将大包扔在POLO的后备箱里,坐在驾驶座上发呆了许久。巨大的地下停车场里停满了各种汽车,而他的POLO像个小不点,让他觉得这里像个巨大的坟墓。
突然,他的脸向左边转了转,竟发现教授就坐在他身边,还是那张停尸房里的脸,张开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正午(2)
…
“不!”
龙舟一下子叫了起来,不寒而栗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副驾驶座位上空空如也——原来他刚才困得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而已。
又一次深呼吸起来,他摸着额头的汗珠,庆幸自己还在停车场里,要是开到公路上睡着了,岂不是要闯下大祸了。
在脑门上涂了些万金油,这是春节回国时妈妈特地塞到他包里的。总算醒了一下神,当他转动车钥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龙舟接起手机说了声“Hello”。
“喂,是龙舟吗?”
手机里传来了悦耳动听的中国话,而且还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耳熟,好像是昨晚的——
“你是春雨吗?”
电波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令他满意的回答:“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快说吧,别不好意思。只要你在欧洲,任何忙我都可以帮啊。”
“你知道维多利亚精神病院怎么走吗?”
啊?龙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春雨要去精神病院?瞬间,脑中联想到昨晚她的古怪举动,似乎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啊,难道她是来英国看精神病的?
天哪,老天怎么对美女如此残忍啊——他几乎就把这句话给喊出来了:“听我说,不管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会帮助你的。”
“你说什么啊!”电话那头似乎隐约传来春雨的嘀咕:“你才是精神病呢!”
龙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尴尬地说:“对不起,我还以为——”
“算了,你现在能过来吗?我在切尔西区,我们昨晚到过的那家商场门口。”
“没问题,我这就过来!”
放下手机,龙舟风驰电掣般地开出了机场。
同时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维多利亚精神病院?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呢?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下午(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下午3点
切尔西。
今天是周末,好在英超联赛已于本月结束了,阿布的切尔西拿下了冠军,要是斯坦福桥有比赛的话,周围的街道恐怕会被挤爆吧。
春雨在商场门口等了许久,她穿着一件青色的衣服,就像这个绿色的季节。两小时前,她来到附近一条街道,是学校接待留学生的办公室。千辛万苦办理好入学手续,却被学校告之宿舍还没腾出来,暂时要学生自己解决住宿。一个半月后,学校会举行统一考试,之前几周将安排学生补习相关课程,这将决定留学生的新学年计划。
一辆蓝色的POLO呼啸着停在街边,车喇叭响了几下后,车窗里露出一张年轻的中国人的脸庞:“喂,快点上车!”
龙舟终于赶到了。她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谢谢你。”
“系好安全带!”说罢他踩下油门,飞快地开过前面的路口,“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
“不错,真不错啊,不过我没有睡好!”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接着开上了大名鼎鼎的国王路,六十年代这里是欧洲朋克和嬉皮士的大本营,而今却成了庸俗时尚商品的集散地,“我还以为,你到了旋转门那个鬼地方,就把我忘记了呢。”
“差不多吧,只剩下你的手机号码还没忘。”
龙舟耸了耸肩膀:“哦,那你记性蛮好。对了,你不是要找什么精神病院吗?”
“维多利亚精神病院,一个非常古老的医院,据说当年很多名人都在那里面住过。”
接着,春雨打开手机,念出了那条来自中国的短信,里面有我亲自键入的一条英文地址。
“原来是那个地方啊。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万里迢迢来到英国,就是为了要找一家精神病院?”他忽然一脸坏笑,“还以为你是来看病的呢。”
“我没病!”
“没病去什么精神病院?”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龙舟加大了油门:“蛮会卖关子的嘛。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帮你呢?”
“因为昨晚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一件重要事情。”春雨冷冷地回答,就像遭受了深深的委屈,“而且,当时你还差点撞死了我。所以——你欠我。”
“好一个讨债鬼,你好像已经给我烙上原罪了。”
她瞪了龙舟一眼,不再说话了,任由他把着方向盘向南飞驰.
下午四点。
POLO停在郊外的一条林荫道上,迎面是那道维多利亚时代留下的大门。
他们下了车,阴冷的风从大门里吹来,高墙后绿树摇曳,诡异的静谧。龙舟走到大门前,像囚犯般隔着铁栅栏向里面看:“这里适合拍恐怖片。”
“冲出疯人院。”
她随口念出了一部美国电影的名字。
铁门上挂着大锁,看门的警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询问有没有预约?春雨想了想说:“请问院长先生在吗?我想和他通电话。”
警卫很快拨通了院长办公室的电话,春雨战战兢兢地对院长说:“Hello,请问四年前有没有一个叫高玄的中国人在这里住过?”
“GaoXuan?”电话那头传来了院长沉重的声音,“是的,我记得这个中国人的名字,不过他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女士,请问你是哪位?”
春雨低下头颤抖了几秒钟,轻声回答:“我是——高玄的未婚妻。”
“Oh,原来你是——”院长显然很是惊愕,随即声音柔和了下来,“那请进来吧,我在院长办公室等你。”
院长又在电话里向警卫关照了两句。于是,警卫给春雨和龙舟做了简单的登记,便把他们放进维多利亚精神病院的大门了。
走进这扇古老的大门,龙舟似乎闻到了一百多年前的气味,他忽然低声问春雨:“喂,刚才你在电话里对院长说了什么?”
原来龙舟并没有听清刚才春雨说的“我是高玄的未婚妻”的话。
“没什么。”
她淡淡的回答,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去。
龙舟皱起了眉毛,快步抢到春雨前面,穿过一片幽静的树林,来到医院办公楼前。
他们走上石头砌成的楼梯,看到院长已经顶着一个秃头,等在办公室门口了。
院长依然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小姐,你就是——”
“对,是我。”
春雨立刻点了点头。院长的惊讶是有道理的,因为这里从没来过一个东方美人,他也不会想到“高玄的未婚妻”竟是这个样子。
龙舟怔怔地跟着他们进了办公室,然后春雨提出了她的问题:“我想知道四年前,高玄在这里生活的情况?他离开这里以后,还有没有关于他的消息?”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下午(2)
…
院长摸摸头顶说:“奇怪,几天前这里还来过一个中国警官,也问了我差不多的问题。”
“中国警官?”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叶萧的脸,“是不是叫Ye警官?”
“对,你们认识?”
春雨点点头,心里疑惑更大了,为什么叶萧也来过这里?一切越来越混乱了。
院长轻叹一声道:“高玄这个中国人确实不同一般,虽然只在这里待了不到半年时间,但从他进来的第一天起,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还有没有他的消息?比如最近一段时间?”
“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当年他是自己逃出去的——你知道吗?他创造了一个纪录,在维多利亚精神病院一百多年的历史上,这是唯一的一次成功逃脱。至今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现在想来真是可怕啊。”
春雨却觉得不能理解:“你觉得高玄可怕?”
“也许有一些吧——好了,让我带你们去看一个地方。”
院长把他们带出办公室,下楼穿过一大片草地,来到另一栋古老的楼里。
几分钟里龙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周围一切。当他们走进一道昏暗的走廊,他在春雨耳边说:“你难道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春雨用厌烦的口气回答。
龙舟指了指走在前面的院长的背影:“他会不会引诱我们进入病房,然后把我们作为精神病人关起来呢?”
心想这人好烦啊,她随即冲了一句:“不错,你正适合这个地方。”
“你们在说什么?”
原来院长也听到了后面嘀嘀咕咕的中国话,好在听不懂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春雨瞪了龙舟一眼。
终于,他们来到那个屋子前。院长打开一扇小门,他怕惊动旁人,压低声音说:“四年前,高玄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没错——春雨似乎闻到了那个人的气味,正从小门里弥漫而出。她深吸一口气,就像钻进某个温暖的怀抱,缓缓走进了房间。
就像几天前另一个中国人看到的,这是个三十多平米的房间,光线透过铁窗照在脸上。
同时也照亮了墙上的壁画。
春雨仰头看着墙壁,仿佛看到了他的眼睛。
对,她看到他了,他也看到她了。
他在这堵墙面前,赤裸上身,皮肤上布满油彩,手中画笔在墙上勾勒着轮廓。而那些鲜艳的线条,在阴郁的天空下,堆积出一个梦中才有的世界,而他就是那个世界的主宰。
她也属于那个世界。
龙舟走进了屋子,随即瞪大眼睛愣在墙壁前,巨大的壁画烙进他的眼里,画里的大本钟如定格的电影镜头,大钟的指针摆向十点整的位置。
院长打开了电灯,壁画中的夜景显现出来,在高高的钟楼上方,他们看到了满天的星斗,混沌的宇宙螺旋形扭曲上升,直到接近天花板处的那扇门——
旋转门。
这是壁画里的旋转门,在宇宙苍穹的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门转出来了.
“别看那扇门!”
在春雨和龙舟都看得发呆时,院长突然疾声打断了他们的遐想。
她感到后背沁出了汗珠,刚才仿佛自己飘到了画里,钻进了那扇小小的旋转门。
龙舟退到了窗边,光线照亮了他的半张脸,突然想到了囚笼中的基督山伯爵。
春雨回头向院长问道:“是他画的吗?”
“是的,是他四年前留下的壁画。”
“嗯,我认得他的风格,这样的颜色和线条,只有他才能够画。”
院长指了指壁画的下端:“你们还可以看看下面这几行中国字。”
春雨这才注意到下面的字,她半蹲下来用中国话轻声诵读——
“睁眼地狱/闭眼天堂/一双神秘眼/关门天堂/开门地狱/一扇旋转门/地狱/天堂/旋转门/天堂/地狱/四载之后的五月/第二十七天/大本钟/昏然睡去/黑暗中的主宰/将为我开启/地狱/天堂/旋转门/天堂/地狱”
龙舟也过来念了一遍,马上倒吸了一口冷气:“四载之后的五月/第二十七天——那不就是昨天吗?2005年5月27日。”
“对,昨天晚上大本钟不是停了吗?”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