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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顿在这儿之后就漫游世界去了。杰拉尔德——那是我哥哥——跟祖父也合不来。我
敢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子,跟祖父也一定合不来的,我还好是个女的。祖父常说他和我是
一个模子里用一样的材料浇出来的,他的秉性遗传给了我。”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
“他是个可怕的老浪子,但一生运气倒不错。这一带的人都说他会点石成金哩。他也是
个赌棍,不过赌起来老输。在他死的时候,除了这所房子和这块土地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那时我十六岁,哥哥杰拉尔德二十二岁。杰拉尔德三年前死于摩托车祸,这个产业就传
到我手里了。”
“你之后呢?小姐?谁是你最近的亲戚?”
“我表哥查尔斯·维斯。他是附近的一个律师,一个高尚人士,但并不聪明,他老
是给我讲许多忠告,还想出种种花招想叫我改变挥霍的脾气。”
“他替你料理事务——呃?”
“是的,如果你愿意那么说的话。我没有多少事务需要料理,他为我办理了抵押手
续,还要我把那间门房小屋租了出去。”
“哦,那间门房小屋,我正要问这件事。它出租了?”
“是的,租给一家澳大利亚人,姓克罗夫特。他们精神饱满,古道热肠,还有诸如
此类的许多特点。他们不失时机地表达自己对别人的关心,叫人受不了,老是把些新鲜
芹菜、刚上市的豌豆等等一大堆别的东西拿来送给我。他们见我让我的花园荒芜着,就
大惊小怪得不得了。他们说起客气话来想都不用想,只要一张开嘴,那些最最客气的词
句就像维多利亚瀑布一样冲得你没有招架之力。至少那老头儿是这样的,真叫人心烦。
他女人是个瘸子,可怜巴巴地一天到晚躺在沙发上。不管怎么说,反正他们按时付房租,
而这恰恰是最重要的。”
“他们到此地多久了?”
“哦,大概有半年了。”
“好,知道了。那么,除了你那位亲戚——顺便问一下,他是你父亲方面的亲戚还
是你母亲方面的?”
“母亲方面的。我母亲叫艾米·维斯。”
“那么,除了这位表哥,你还有别的亲戚没有?”
“还有一些父亲方面的远亲住在约克郡,都姓巴克利。”
“再没有了吗?”
“没有了。”
“你真孤单。”
“孤单?好奇怪的想法。我不常住在这儿,你知道。我经常住在伦敦。亲戚有什么
好呢?他们太叫人受不了啦,老以为自己有资格干涉你的事儿。一个人独处那就自由多
了。”
“我不多浪费我的同情了。我懂了。小姐,你是个摩登女郎。现在请谈你的家人。”
“家人?听起来多么堂皇!其实就是埃伦和她的丈夫。她丈夫是个不大高明的园丁。
我付给他们很少的薪水,因为我让他们随身带着他们的孩子。当我住在这里时,埃伦就
帮我照料家务。我要举行宴会的话就另外再找人来临时帮帮忙。顺便告诉你,下星期一
我要请客。下个星期这里要举行赛艇会了。”
“下星期一,嗯,今天是星期六。那么,小姐,你朋友们的情况呢?比方说今天跟
你一起吃午饭的那几位?”
“弗雷迪·赖斯——头发颜色很浅的那位女郎——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过着很糟糕
的生活。她嫁了一个畜牲,一个无法形容的怪物,又是酗酒又是吸毒。一两年前她不得
不同他分居了。那以后她到处游荡。老天爷,我希望她能跟他离婚,然后再嫁给吉姆·
拉扎勒斯。”
“拉扎勒斯?在邦德街上开艺术品商店的那个?”
“对。吉姆是独子,腰缠万贯。你看见他那辆汽车了吗?他是个犹太人,不过心肠
倒不错,正迷上了弗雷迪,跟她一起到处跑。他们在美琪旅馆度周末,下星期一到这里
来。”
“那么赖斯太太的丈夫呢?”
“那家伙么?嗨,他不知去向。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这使弗雷迪感到十分棘
手。你总不能跟一个影子都看不见的丈夫去办离婚手续呀。”
“当然。”
“可怜的弗雷迪,”尼克郁郁不欢地说,“她走了霉运。有一次到了手的鸟儿又飞
走了。那次她好容易找到了他,并把离婚的意思对他讲了。他说他完全同意,只是当时
他连带一个女人去住旅馆的钱都没有,她就把钱全给他——他钱一到手就远走高飞,从
此杳无音讯。我把这叫做卑鄙。”
“老天!”我叹道。
“啊哟,我的朋友黑斯廷斯受惊了,”波洛说,“你说话可得当心一点,小姐。他
是一位古风淳厚的君子,刚从最高尚圣洁的仙乡净土回来,还听不惯摩登的语言呢。”
“哦,有什么可惊奇的?”尼克睁大了双眼,说,“我是说,大家都知道世界上是
有那么一种人的。但我把这家伙称为下流坯。当时可怜的弗雷迪身无分文,简直走投无
路。”
“是呀,这不是件叫人开心的事。你的另一位朋友,那位可敬的查林杰中校呢?”
“乔治?我早先就认识他的,近五年来往更密了。他是个好人。”
“他希望你跟他结婚吗?呃?”
“他常常跟我提起这件事。”
“但你一直不动心。”
“他跟我结婚有什么用呢?我们俩的钱袋连小偷都不屑光顾,而且乔治会叫人生厌
的。他一天到晚净对你说些球赛呀、学校生活呀一类的天真话儿,仿佛他不是四十岁而
是十四岁似的。”
听了这种说法我掉过脸去。
“是啊,一只脚已经站在坟墓里了。”波洛说,“哦,别在意吧,小姐,我是个老
爷爷,一个有等于无的龙钟老头。现在再告诉我一些关于这一连串偶然事故的情况。比
方说那幅画像。”
“我重新把它挂上了。这次用了一根新绳子。要是你愿意,可以来看看。”
她领我们走出客厅,上楼进了她的卧室。那幅差点闯下大祸的画像是一幅油画,嵌
在一个沉重的框子里,挂在床头正上方。
“请准许我,小姐。”波洛含糊其词地说了一声,就脱下鞋子站到床上去了。他检
查了这幅画和绳子,又小心地试了试画的重量就下来了,优雅地做了个怪脸。
“这样的东西掉在头上可绝不是什么享受,小姐。以前用来挂这幅画的也是现在用
的这种钢丝绳吗?”
“是的。但没有这么粗。这次我用了一根粗点的。”
“你有没有检查过那根钢丝绳的断头?是磨断的吗?”
“我想大概是。但当时我没注意。我为什么要注意这种东西呢?”
“当然要注意。我就很想看看那根绳子。它还在吗?”
“我叫那替我装新绳子的人扔了。”
“真可惜。能看一看就好了。”
“到现在你还认为这不是偶然事故?不可能是别的吗?”
“嗯,说不定。难道弄坏你汽车上的刹车也是偶然的?还有从峭壁上滚下去的石头
——我想看看那个地方。”
尼克带我们穿过花园来到峭壁上。这就是悬崖。大海在我们下面闪耀着蓝色的波光。
有一条陡峭的小路从这里通向下面那块可以用来跳水的礁石。尼克指出了石头滚下去的
地点。波洛沉思地点点头,然后问道:
“有几条路可以走进你的花园,小姐?”
“有一条通过门房小屋的正路,在那条路一半的地方,围墙上还有个供商贩进出的
边门。从这里过去,在峭壁的边上还有一扇门,那里有一条‘之’字形小道通向美琪旅
馆前面的海滨,然后可以穿过一条缝隙走进旅馆的花园。这就是我今天上午走的路。走
这条路穿过那个花园到镇上去是条捷径。”
“你的园丁通常在什么地方干活?”
“他一般在厨房周围磨磨洋工,要不然就在放花盆的那个棚子里装模作样地磨磨剪
刀。”
“在房子的另一边?那么如果有人到这里来推那块石头,是不会有人看见的。”
尼克哆嗦了一下。
“你真的这样想吗?”她问,“但我总不能相信。因为把我弄死谁都无利可图。”
波洛从口袋里取出那颗弹头,温和地说:
“这可不是个没有用处的东西,小姐。”
“一定是疯子干的。”
“也有可能。是不是可以认为所有的罪犯都是疯子?这真是茶余饭后聊天的绝妙话
题。罪犯的大脑可能有点畸形,是的,非常可能。不过这是医生们研究的课题。至于我,
我有不同的工作要做。我要关怀保护的是无辜的人而不是凶手。现在我所关心的是你,
小姐,而不是那个藏头躲尾的罪犯。你又年轻又美丽,生活在明媚的阳光和欢乐之中,
前面有的是生命和爱情。这一切就是我所考虑的。小姐,告诉我,你的这些朋友,赖斯
太太和拉扎勒斯先生在这儿有多久了?”
“弗雷迪是星期三来的。她同一些朋友在塔维斯托克附近逗留了两夜,昨天到美琪
旅馆的。吉姆一直在到处旅行,我相信。”
“查林杰中校呢?”
“他在德文波特,只要一有空就开车到这里来——通常在周末。”
波洛点点头。我们漫步向屋子走去。沉默了一会以后他突然说:
“你有完全可以信赖的朋友吗,小姐?”
“弗雷迪。”
“除了她呢?”
“那就不知道了。我想总还有的。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你有个可靠的朋友同你住在一起——而且马上!”
“啊——”
尼克显得很意外。她一声不吭地思索着,后来犹豫地说:
“还有马吉。我想我能够把她找来的。”
“马吉是谁?”
“是我在约克郡的远房堂姐妹之一。她们是一个大家庭,家长是个牧师。马吉跟我
年纪相仿。有时我在夏天请她来住上几天。她是个相当乏味的人,纯洁透顶。由于头发
的梳法刚巧碰上是时髦的款式才显得不那么土气。今年我本想不请她来了。”
“不,小姐,好极了!你的堂姐正是我希望能找来陪伴你的人。”
“好吧,”尼克叹息了一声,“我会打电报叫她来的,我确实想不起还能找到别的
什么人。大家全为各自的事忙得团团转。只要那边不举行什么唱诗班、远足或是妈妈们
的宴会,她肯定会来。可是你想要她来做啥?”
“你能不能请她跟你睡在一个卧室里?”
“我想可以。”
“她不会觉得这个要求很古怪吗?”
“哦,不会的。马吉从来不想,她只是做——认真地做,你知道,虔诚而坚定地埋
着头做那些教会工作。好吧,我打电报去叫她星期一来。”
“为什么不请她明天就来呢?”
“坐星期天的火车?接到这样的电报她会以为我快咽气了呢。不,星期一吧。你打
不打算告诉她,说灾难之神在我头上盘旋?”
“还在开玩笑?我很高兴看见你这么勇敢。”
“反正换换口味吧。”尼克说。
她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引起我的注意,我好奇地看着她,总感到她并没有把
一切都对我们和盘托出。我们又走进了客厅。波洛翻动着沙发上的那张报纸。
“你看这个吗,小姐?”他忽然问。
“《圣卢周报》?随便翻翻罢了。看看潮讯。每星期的潮汐情况那上头都有预报。”
“是这样的。顺便打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