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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之初就点点头。
酒是现成的,酒一炒一行,豆腐买的有,青菜家里也是现成的。任家老婆一会就炒上来几个菜,温好了酒,请王满银炕上坐了,又吃又喝,完了打发他去汪家商量话去。按本地的婚俗,结婚时女方一般要四个布,两床被面,全家人一人一件衣服,其他的如八双袜子,八条毛巾等等。这些东西是让新娘子用来送人情的。
任之初说,“咱这个媳妇是赢来的,有点亏人家,所以结婚时的东西可以宽一些,不能委曲了人家,不能让人家吃亏。”
王满银扭着脚步去了。可到半夜回来,一脸的失意。他说:“表哥,我没脸来见你了,这事我没有办好?这个媒人你还是找别人吧。”
任之初问是怎么回事。
王满分银说:“人家要上二架坡。小东西不讲究,布袜子毛巾全按咱说的来办,可人家要两个元宝,合银元四十块钱。”
老天,这个汪龙彦是疯了。四十块大洋。一块大洋能买三斗麦子,一个教书先生一个的工资也就是十块大洋。任家在官沟卖了二十亩地,也才十几块大洋。这个汪龙彦真不是个东西,把女儿当骡子马卖了。真不要脸。
王满银接着说:“我也说了这不行,当初王保长在赌场一次说死了这件事,现在怎么能再要彩礼呢?可汪家人说,当初孩子才七八岁,现在他又给养了六七年,一年要光多少钱,要四十块大洋不多的。经管一个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给点奶水钱不算啥。老任家是有办法的人家,会出的,他然后就把我轰出来了。”
天魁当时一听就吼道,“表叔,咱不出。把咱老任家的人当瓜子了。咱有办法,可不能让人给这么宰。他家也就是一个大板板女子,咱不要了,让他还当初我赢的那些钱来,有那钱咱再娶一个还是不跟玩一样。”
王满银不说话,他只是看着任之初。
任之初也是一句说不说,脸上是痛苦的样子。
五十九、洞房哭声
思谋了一天,任之初老头子决定吃了汪家人的这一壶。本来这件事的开始,就跟闹着玩一样,两个赌徒在赌场上拿另一个人的一生作赌注。要不是赶上王和安多事,硬把这事给弄成了,也许天下没有这一件留给别人当笑话的事情。
任之初老头子知道,人做事谋事要走正道。走正道,磕绊就少。走歪门邪道道,后边的是是非非也就多,烦人的时候也就多。可是当初,因为自己贪图便宜,也就容许了这件事情。现在看来,老天爷是公正的,他想占人的便宜没有占上,现在弄不好还要多出一些钱。多出的部分,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吧。
任之初把一口憋在心里的气,长长地呼了出来。他拿定了主意。
可是儿子天魁不干,他觉得这是汪家在欺负人,自有那些可怜的无能的没出息的人才会吃这一套。老任家在本地好歹也算是一户名字叫得响的人家,怎么能让别人给上成一次二架坡。
妈的,说话不算话,真是个活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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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任之初把自己任决定跟两个儿子天魁和天星说出来时,天魁生气地骂道,“爹,你是疯啦,钱多得没处去了吗?你不会去嫖吗?你不会去赌吗?怎么把钱朝这没名堂的地方塞,当心让人笑话。”
任之初说,“娃啊,吃亏就是占便宜,咱们住在山沟,人家住房在集镇,镇子上的女儿本身就不愿意来。咱多出些钱,好歹叫事情成,也算是让一个镇子上的女孩子嫁到山沟里来了,这是光彩事,不丢人。”
天魁不言语了。任之初再问天星。天星半天不说话。自从出了天魁和菜叶的那件事,任之初也觉得天星太老实,可怜,正好这时有一条小沟名叫官沟的地方,有人卖地,任之初就卖了这二十亩坡地。那一条沟长有七八里,里边没有一户人家,可地肥得厉害,种啥成啥,于是就拿主意卖了这地和山林。天星说从山下送粪去那里太远,就把牛圈盖在了那里,直接在那里积肥,后来嫌回来吃饭太远,就又在那里盖了两间房,和菜叶搬了上去。家虽然没有分,可住房得相差七八里,一家人倒象是两家了。
现在任之初问天星,天星回答:“我听爹的,你说的不会错。”
老任家这几年光钱花得有点多。买地,盖房,再加上菜叶生了儿子,做满月,过岁,一直事情没断。现在一下子要凑四十块大洋,很有点困难。可任之初是个要强的人,你不是不想嫁过来吗,我偏要娶你。他尽力地想着办法凑钱。家里的存粮卖了,家里的存麻也卖了,一头小牛民卖了,到最后,连老婆的一对金耳环也拿出来换了银子,可手头的钱才二十多块。
看来只有去借了。这样的事情,最好是借整数。借一块两块,等于没借,可借得多了,谁家又有这么多的钱?任之初平日爱说爱笑的样子不见了,换上的是一张愁苦的脸。
正在老头子着争的时候,天魁从自己的房子拿出了十几块大洋,赖洋洋地往老爹面前一扔,说:“这是我耍赖钱的老本,我全拿出来了。汪家的女子有什么好?你非要买她,要我看,买骡子买马不比买人有意思?”
任之初笑骂着,“你个狗日的,有钱不给老子拿出来,诚心要老子好看。娶媳妇是给你娶,你以为是我买小老婆啊?”
彩礼够了,一切都好说。
婚期很快议定。过礼,看日子,收拾新房,时候正是腊月,人正闲着,王满银叫了几个朋友,几天就做好了。
到了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这一天也是天魁的喜日子。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瞌头,入洞房,待客,喝喜酒。因为汪家上了次二架坡,天魁就是娘家人脸色看,敬酒时没去娘家那一桌,直绕了过去。王满银看不过眼,过去替天魁倒了一圈子酒。娘家来的人,也知道上二架坡这事,自觉理亏,就在席上稍坐了一坐,然后起席回去了。
晚上是闹洞房。可是天魁的朋友中耍赖钱的人多,他们不进洞房去闹,直接在任家的新房里支起了桌子,喝着列酒,大呼小叫地赌起钱来,因为是在天魁的新房,自然是天魁坐庄,可是今天天魁运气不太好,从开始就输钱,一会儿他就赌红了眼,心里只想着翻本的事忘掉了这是自己结婚的日子。把一个新娘子扔在炕上没有人理。只有几个小闺女和小屁孩子一会来偷看一眼,然后又跑开。
鸡叫了,半夜了,任之初看不过眼,站在新房门口对这些赌徒们说:“天深了,该歇歇了,明天再耍吧。”有几个能看任之初开玩笑的人,一把抓出住了任之初,推到了新娘的炕上。有人起哄道,“新郎在忙着耍赖钱,入洞房就由你代替吧。”骚得任之初脸红到了脖子根了,慌乱从新房中逃离。不过这么一闹,新房中的桌子翻了,酒瓶打了,菜也倒了,桌子上的钱也不见了。钱是没法再耍了,大家只好离开,任家人也关门睡觉。
天魁闭了房门,突然却见新娘子哭了起来。
天魁一边拉着被子,一边问,“好好的日子,你没事哭什么?”
新娘子说:“我哭自己命苦,我爸爱赌,结果把我输给了你,现在你也爱赌,不知道将来又要把我输给了谁?”
天魁一听生了气,这娘们怎么光说倒霉话,尽盼着我输呀,怎么不说我赢的话呢?看样子她也是个丧门星,到谁手上谁输钱。他一把抓住房新娘子靠在后边的被子一拉,新娘子的头一下子磕在了墙上,发出嗵地一声,天魁不管,大吼道,“睡你的大头觉吧,操那闲心,你是我赢来的,我爱输给谁算谁,你管得着吗?”
新娘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六十、无冤仇不成夫妻
新娘子的头磕在了墙上,当时破了,头上流出血来。这个新娘子小名叫叫女女,在家里也是个宝贝蛋,没受过一点吃亏,现在一看自己的头上渗出了血,用手一摸一把红,她当时就哭了起来。那么大的人,张着个大嘴巴,哇哇地哭着,声音怪吓人的。
新娘子哭了起来,天魁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是在半夜三更,正是人睡熟的时候,这么一哭一闹,还不把所有人吵醒呀。天魁急了,上去一把拉起了她,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哭什么哭,又不是娘老子死了,半夜三更哭什么丧?”
女女一听更生气了,你拉得我磕破了头,不给我咆,还骂我,她一急,按照农村一般对骂的方法,她就回骂道,“你妈你爸才死了,你咒我妈我爸,当心你妈你爸也好不了。”
这样的骂人方式是很恶毒的。
一般在农村,骂人的方式,有几句是很恶毒的。一种是骂人妈骂人姐妹。大着数人忍受不了这种咒骂,你当面骂人母亲和姐妹,除了对骂怕只有跟你拚命。第二种是骂人全家死光。在医药不发达的时候,人们真的面临着瘟疫的威胁,也真有可能全家死光。这种骂法,尤其让老家人反感。
现在女女骂天魁,骂的是娘老子,天魁也骂女女娘老子,可丈人丈母娘不在身边,骂也跟没骂一样。可是女女骂天魁就不一样了,天魁的娘老子就在这个屋子里,也许还没有睡着,要是给听见了,天魁就丢人丢大了,给老婆当着娘老子的面骂娘老子,这个男人是怎么当的,传出去还不给人笑死。
天魁就瞪着眼珠子吼道,“哭哭哭,就是你尿水子多,我没有看着,把你拖倒了,头碰在了墙上,那包一下就行了,你还哭上了骂上了?再哭,我一脚踢死你算了。”
女女也大声地喊着:“你来踢呀,你快来踢呀,你要不踢你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今天要不来踢死了我,你就不姓任。”
两个人在新房中吵着,早惊动任之初两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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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晚上在新房大家开了任之初和新媳妇的玩笑,任之初现在听到了,他也就装着没有听到。怕老婆说他的不是。一个当公公的,对别的什么听不见,专对新房里的动静听得那么清楚?这样的事传出去会给人当笑柄的。
任之初才不是那号傻瓜。
任家老婆子睡不住了,她在炕上用脚一蹬老汉,老汉不动,她又抬起了小脚,在老汉的肚子上踢了几脚。任之初不能再装睡着了,在另一头问:“咋了,踢我咋了?”老婆子小声说:“你听?”
任之初装着糊涂地样子说,“什么也听不到?”
老婆子从被窝的另一头溜了过去,小声给老头子说:“你听,新房子里好象有动静。”
任之初说:“没动静才不正常哩。有动静,是两口子正在圆房,没动静,那是小两口子不合。新婚晚上,有哭声,有打闹,那是正常的,你睡你的,睡不着了就别过去了。”
老婆子也嘿嘿地笑了,心里想这老东西太没个正经。怕老婆子再听见那边的响动,任之初就用被子蒙了老婆子的头,老两口子又角新婚一样折腾起来了。那边有什么声音,他们才不能出去管哩。
新房里天魁已经睡下了。热炕烧得滚热。这时候正是腊月天气,外面冰封雪盖。本来天魁还想穿件衣服睡觉,怕丑。可是和衣睡下去,感觉不到炕上的温度,他就钻进了被子,脱光了自己蒙头睡了。可是女女不睡,也不脱。她穿着衣服,撑得天魁冷得不行。
天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