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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破旧的庙。
古老的庙。
纳兰只看了古庙一眼,就蓦然觉得,他和古庙之间,将会有一场狂风暴雪。
墨三传望定古庙。
庙里以匿伏着一头洪荒猛兽,那血腥味把他身上的铁锈气息全都激发了出来。
章大寒见大家都看向古庙,他也看古庙。
古庙是古庙。
什么也没有。
——奇怪,古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一条有一对猪耳朵的虫!
庙门有层层蛛网,按照道理,这久失香火的庙,决然没有人进去过,除了骷髅和蜘蛛,不可能有什么人还活在里边。
可是,这时候,庙里走出了人。
一个人。
这样看去,使章大寒倒是吃了一大惊:
他以为走出来的是一个神。
——还是神像跑下来了?
纳兰一见了这个人,原本忧伤的眼神立即烧成怒愤。
墨三传的铁锈味再也不浓烈。
而是激烈。
就连一向双目澹清的返璞道长,两道银眉,也似钢刀一般,竖眉相向。
他甚至己束起袖子,作了一次深深的呼吸,并暗运力踩足,试探他踏足之地的软硬;而纳兰也开始放松了肩膀,轻弹五指,并且终于把右手搭在剑锷上——这一老一少,这时的神志几乎没有了什么分别,把他们的年岁和容貌全冲刷掉并且统一起来的是:他们不屈不挠、作战到底的意志。
——除了章大寒,人人如临大敌。
纳兰一向多有爱喜,少有仇恨。
他的心胸向来都忍放皆风平浪静、进退亦海阔天空。
——却是谁人,令他视如死敌?
那人(像一座神)说话了:“我是徐大化,你们都不是来杀我的吗?而今我就在这里,等着给你们杀。你们与我都不是有着深仇就是巨仇,现在正是报仇雪恨的千载良机!”
墨三传忽道:“看来,这一件事已甚为分明。”
返璞屏着呼息,问:“什么事?”
墨三传道:“不是我们夜袭,而是他们等着我们来袭击。”
廖非同有点情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速退!”
墨三传斩钉截铁的说:“不能退。”
廖非同惶惑的问:“为什么?”
“他们既然已布置好等我们来,必然也埋伏好等我们退;”墨三传道,“既然我们来了,就不能退。”
廖非同疑惧的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墨三传传还没有回答。
章大寒已经行动。
进。
——他一向不退。
群侠离庙门的徐大化,约有三十步之遥。
三十步不算很遥远。
——不过纵连豪勇过来的章大寒,每跨出一步,都像将千钧万斤的压力撕破一些些儿,每一步都似有生死之分。
他才走出了十步,庙里亦闪出了一个人,向他走了十步。
两人相距只有十步。
那人虬髯满脸,威猛神武,就像两扇门神里走出来了一个。
那人手执狼牙棒,对章大寒露齿而笑,露出两排寒光闪闪的大白牙,跟章大寒刚好“相映成趣”:“章大寒?”
章大寒道:“黄牙白?”
“对了,我们像古时作战,在沙场见面,还得报上名来;”黄牙白的样子凶神恶煞,但说话时却常带笑容,似在炫耀他那些白而锋锐的大门牙:“咱们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人物,手下不斩无名之将。”
章大寒大笑起来。
“好,有意思,我就找你。”
他拔出了“寒食神剑”。
风急,掠过剑锋的时候,切碎声龙吟之声。
“你们有名,”返璞道人拊髯道:“我却无名。”
于是他开步,走向古庙。
古庙里也走出了一个人。
一个面白无须、口大额突的汉子。
他的神态傲慢无礼至极。
他手里空无一物,但拳头大得出奇。
在他眼里的返璞,像早已死定了似的。
“喂,老头,”这人说:“一是你自杀,省得我动手。二是我动手,我喜欢吃,所以醢、烙、烹、铡、剐、剥你任选一样。”
他还生怕返璞道长听不懂,解释道:“铡是拦腰斩成两段,烙是烧烤烘焦,剐是砍成肉丝,烹是下镬煮之,醢是剁为肉泥——不过,你老了,太老了,一定不好吃,我不喜欢吃,所以你还是自杀的好。”
此人口气极大,十分目中无人。
返璞道长解了黄穗剑,抱拳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不敬神拳’陈地铁了。素仰素仰,你正对我的脾胃。”
墨三传也大步上前,轰然地道:“你们都有主儿了,我呢?”
庙左行出一人,道:“别惊,有我陪你。”
庙右亦走出一人,道:“勿怕,还有我在。”
背后也出现了两人,刚好分四面包围了墨三传,并说:
“别慌别慌,既然贵客来了,怎可招呼不周!”
“不忙不忙,我们有的是时间。一个人真的要死,还怕没有时间?”
墨三传拔出了他的刀。
“名剑啊名剑,你可真有面子,出动了‘不字辈’的‘不惊’、‘不怕’、‘不慌’、‘不忙’来对付你,可没辱没了你。”
——“名剑”便是他的刀名。
这时候,章大寒的对手是“三扇门”的“牙门”门主黄牙白。
返璞道长的敌手是“不敬神拳”陈地铁。
墨三传对付的则是“不惊”佟攻、“不怕”夏守、“不慌”徐自速、“不忙”徐自漫四人。
——纳兰呢?
纳兰双目发出从未有过的、决战之锐芒。
他跟“孔雀王子”廖非同和“太平门”的七名弟子压低声音吩咐道:
“你们走。”
“为什么!?”大家都抗议的低叫了起来。
“这一次,是他们伏袭我们,不是我们突击他们。他们布下此局,定有必胜之策,绝对不止捉对儿厮杀那么简单;”纳兰道:“所以,能走就走吧,我不想我们间的好手,尽丧在这儿。”
“可是,你呢?”
“我?”纳兰低沉但坚定的道:“我还要到古庙去。”
古庙前就站着他的大仇人。
可是,他没说下去和说出来的是:
他知道古庙和他之间,还有一场暴风雪。
——要进入“古庙”必须要度过这一场“风雪”。
他能度过吗?
第八章 纳兰一敌
当英雄干啥?多辛苦啊!当个游浪的人,这里去那里去,四海为家不是家,天涯流浪无风浪,成为江湖上一个找不到的人,多自在!
仇人就在前面。
他们都要集中生死大力、全神一击!
——这些人不止是他们的仇人,同时也是祸害天下、残害忠良、人神共愤、罪不容诛的天敌!
纳兰交待“孔雀王子”廖非同和七名“太平门”子弟一有机会就冲出去再说,他自己则开始步向古庙。
他总是觉得:古庙和他之间,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雪,正蓄势而动。
他一动,徐大化就笑了。
“我知道你是谁的后人。魏公公也知道你满门里独遗漏了你,也惦着你呢。”
“承他费心,”纳兰叱道:“出来吧!”
徐大化剔了剔没有眉毛的眉骨:“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我在杀你之前,必须要先解决你们安排来解决我的人;”纳兰神目如电,仿佛能透视古庙,“出来吧,我等着呢!”
同一时间,群侠阵容里的章大寒拔剑(寒食神剑)!
返璞道长拔剑(小月神剑)!
墨三传拔刀(宝刀“名剑”)!
廖非同绰枪(“孔雀枪”)!
“太平门”七义拔刀、剑、枪。
刀发出温柔的杀志。
剑激出悲愤的杀意。
枪绽出惊艳的杀力。
他们已经拔出了他们的武器。
——凌厉的杀气使人感觉到他们纵然已经中伏受困被围但若不能杀敌便不准备活着回去!
这使得连“胜券在握”的徐大化也不由自主的呻吟了半声,才定过神来,下令:
“杀!”
先动手的不是“凶神”,亦不是“不惊”、“不相”、“不慌”、“不忙”、“不敬”这五大高手。
而是廖非同。
廖非同出手。
他一按枪杆,枪尖立即射往纳兰的后心!
廖非同一直以来,都是跟纳兰一道,攻打阉党的。
可是他此际却在纳兰背后出了手。
一出手就是杀手,孔雀枪最可怕的是能隔空飞枪,在炫丽夺目中杀人一点血!
他当然也是阉党的手下。
——“孔雀山庄”不易维持,他那“孔雀王子”的名号,还是要“魏公公”首肯下才能图存。
对于放弃富贵荣华身家性命或出卖朋友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的责任就是跟群侠一道,把群侠行踪,暗下通知执行和领导的这次“危机行动”的徐大化。
——“危机行动”就是魏忠贤对这些所谓武林中、江湖上不肯投效他麾下、而偏在许多事情上跟他作对的“自命为侠”的家伙,找出一些头头来,逐个击破,再扩大打击,除“恶”务尽、一网打尽!
廖非同是他们伏下的一道棋子。
他们料定只要像徐大化,孙云鹤、崔唇容这样的人留在“老鹰驿栈”,红豆山庄的“好汉们”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当然也不放过这一举歼灭“群寇”的好机会!
阉党对“群侠”有一个总体的定名:那就是“天机群匪”——因为“天机”是武林中对抗阉党最顽强最强大和最为人所知的一个组织,阉党就把凡是反对他们的都打成了“天机”,一如他们把朝中不肯阿附他们的一概列为“东林党”一样。
——他们就是准备藉这个“危机行动”一举把“天机”外围援手赶尽杀绝,然后缩小包围,“关起门来打狗”,再把“天机”党羽一举打杀。
廖非同的任务就是暗下通知阉党有关“天机群寇”的行动之外,另一个重要任务是:在要紧关头,刺杀群寇中的领袖人物。
——“擒贼先擒王”!
——先杀“龙头”,以致群龙无首!
——对付“天机”中的“十一月”,他们也曾用了这个法子,先干掉“烟花神剑”车利子,计划虽是失败了,雷便行藏败露,蜀山神君也只好弃逃,不过,孔雀王子仍掩饰得好好的。
廖非同选择纳兰来杀,看来似并不合理,但他数日来细心观察,觉得纳兰是首要除掉之敌:
纳兰虽然在“群寇”之中,是相当年轻的,可是,他是最有办法聚合这一群人的人;而且,他有理想,他有志气,他有目标,他本身也许不想为宦当官,但他却是有激发别人“兼善天下”的大志与雄心,加上他是这些人中最有组织力的一个!
组织力不是人人都有的。
——单是这一点,纳兰要比一般只是武功高名声好独来独往或呼啸往返的武林中人、江湖汉子都“可怕”多了!
是以此人务必要除!
他暗中上报魏忠贤。
魏忠贤“必杀”的名单中,纳兰榜上有名。
徐大化自然也认为纳兰留不得。
——所以有廖非同这一枪!
“孔雀王子”这一击!
“孔雀枪”隔空发枪,枪尖飞射纳兰背脊!
廖非同没有料到的是(徐大化也没有料到的是/甚至连章大寒、墨三传、返璞道长都没有料到的是):
纳兰、就在、廖非同、射出、枪尖、的一刹、他已拔剑、剑飞出、往后、扑暖、刺穿、孔雀王子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