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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兰忙安慰她:“我不是冲你的。”
平儿苦笑:“兰姑娘觉得,他为什么要为只见了几面的陌生人自愿离开冷家呢?”
冷兰沉默一会儿:“我是他女儿,不过,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回忆。”
平儿轻声:“只是如此?”
冷兰道:“他会为我做的,我也会为他做,但是,我不想他。”至少我希望我不想他,每次想起他都让我愤怒痛苦想哭。
平儿苦笑:“好吧。他让我看看你准备好了没有,如果你不打算去看他,他会来看你。”
冷兰顿时开始不安:“他,他他”
平儿一笑:“来吧,秋爷等着你。”
冷兰瞪着她,半晌,把头放到桌子上,轻吭一声:“哼,哦!天!”
平儿微微惊愕地瞪大眼睛,她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因为在去见自己亲爹这样痛不欲生(也许,她见过?后世在红楼里见过宝玉兄弟,哈哈)。
平儿忍不住想问:你怕他吗?
不,她是唯一敢打他爹耳光的人。
那么,你讨厌他?见一个讨厌的人不用这样子吧?你尽管吐口水好了。
不,冷兰的痛苦来自冷秋那张脸所能引起的大量的痛苦记忆。冷兰拥有超强的注意力,她可以把她的注意力强力集中在她感兴趣的事情上,把所有她不想记得的事情完完全全地遗忘掉,副作用是屏蔽强度太大,所有她不感兴趣的事也会同时被屏蔽掉,更大的副作用是,当她面对任何与她不想记起事件相关的人与物时,该人与物不需经过任何联想与回忆,直接引起痛苦反应。也就是说,当她见到冷秋,不必回忆冷秋引起的任何事,不必做任何联想,冷秋那张脸直接引起她的痛苦反应。而她,不知道原因,只感觉痛苦。
平儿半晌过去,手按冷兰肩上,冷兰一惊而起,立刻恢复正常:“我这就过去,让他稍等。”
平儿收回手,哦,小冷兰的外壳又启动了。她只得笑笑:“好。我回去告诉秋爷。”
平儿刚出门,迎面看到冷秋,刚要出声,冷秋摆摆手。平儿只得微微弯下腰,退后,请大人进门。
然后听到冷兰的惊叫声:“哇!”
平儿一手扶着墙,听到这“哇”的一声,她不知该做何感想,一边有点悲哀,一边又有点象看到小女孩儿脚踩癞蛤蟆之后吓得大叫的好笑,她保持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静静退后,离开,给恐龙父女点空间。
冷秋微笑:“哇?”你见到我的反应,是哇?我是毛毛虫?
冷兰轻声:“呃。”你不是毛毛虫,我从来不怕毛毛虫,不过,你比较象被我踩成绿鼻涕的毛毛虫,那样子会让我觉得恶心。
冷秋想了想,终于问:“最近,不太好?”
冷兰回答:“没什么不好,我喜欢自己呆着。”
冷秋看了冷兰一会儿:“好好活着,不必挂念我。”
冷兰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你也是。”想了想:“其实,我清醒时从不挂念任何人,只是偶尔会做噩梦,但是,梦里从来没有你,所以,你不用担心。最好,你也别想起我。”
冷秋无限悲凉中觉得好笑,半晌点点头:“你告诉我这些,我就放心了。”
冷兰道:“如果你能当我不存在,我会很感激的。”
冷秋笑笑:“你老远赶过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个吗?”
冷兰半晌:“新年快乐。”
冷秋无声地笑了:“希望你更快乐。”
冷兰低下头,老家伙笑声里的悲凉,她能感觉到,她觉得象溺水般痛苦而窒息,又无法自拔,应该做点解释吧?应该安慰一下,我的意思其实并不是让他滚出我的生活,我只是让他离我远点。
冷兰头疼,她支着额头:“我不想让你难过,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没见过你不,我的意思是,你别管我算了。”她放弃努力了,同时表达“别伤心”与“滚远点”难度实在太大了。
冷秋终于真的笑了:“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明白,你并不想我出现在你生活中,但是,你也不希望我难过?”
冷兰轻轻松口气,这个爹唯一的好处是他超强的理解能力,看来,我以后可以试试用目光表达我的意思了。冷兰先给她爹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感激目光,是的,我就是那意思。
冷秋看着那个感激的表情,呆了两分钟,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让你感激很简单,是不是?那就是别烦你。
冷兰看着大笑的冷秋,面无表情:哼,你很开心!很高兴见到你这么开心。笑吧,我一开口就有人笑,现在连个眼神都能让人笑了。我想念我的山洞,我想念冬晨,甚至想念韦帅望,当然韦帅望也会笑,但是他笑的时候,我可以揍他。
冷秋打开个盒子,取出一只累丝凤簪,给冷兰插在髻上,轻声:“新年快乐。如果你结婚的话,替我告诉冬晨那小子,别惹我女儿,否则,小心他的狗头。”
冷兰垂着眼睛,冰凉的簪子划过她的头发,凤凰嘴里那只红宝石,一闪一灭地在她发际摇晃。那人的手,却是温热的,薰着淡淡的茉莉香味。轻轻帮她理了理头发,冷兰微微躲一下,忍了。
良久,冷兰抬头,看到那张微笑的脸上,一双悲哀的眼睛。
冷兰垂下头,忽然间落泪。
冷秋微微惊谎,呵,一个流泪的女人,他多久没见过了?啊,大约有快二十年了吧?
对,后来连婉儿都不再对他流泪。
从前,他是怎么做的?很早很早以前
冷秋慢慢抬起手,好象,应该给她擦去眼泪,然后,轻轻拥抱,然后,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吧?
冷兰抬手挡开:“你能出去吗?让我自己呆着。”
冷秋愣了一会儿,婉儿从没这样冷硬地说过话。更没有能力挡开他的手。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一个如此冷硬的女子的泪水。
冷兰厉声:“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冷秋点点头,转身出去,带上门。这还是做了掌门之后第一次,被人赶出门。
门外风凉,掉到他手指上那一滴泪水,冰凉。
一百七,韦府
韦行正巧听到那句“让我自己呆一会儿!”他打算后退,但是冷秋出来得很快,他尽力把一脸的幸灾乐祸换成同情,然后想到同情也是不对的,只得板起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冷秋淡淡地:“好笑吗?”
韦行噎住,连“我没笑”也没敢说,只保持一个没有表情的表情,同时痛恨自己一时心善,竟然跑到这里催促冷兰去给她爹问安,看起来师父大人已经向他女儿问过安了。
冷秋笑问:“来做什么?”
韦行看看冷兰的房间,没敢说,我来劝你女儿看看你去,抚慰一下你受伤的灵魂。
冷秋笑了:“多谢了。”
转身而去。
韦行呆住,半晌回头:“师父!”
冷秋默然前行,韦行愣愣地:“师父!”
韦行站了一会儿,多谢了?
不管是真的多谢了,还是讽刺,都刺激到韦行了。
就算他救了他师父的命,老家伙也会怪他来晚了。多谢了?冷秋从没说过这三个字。
韦行居然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听到。
那个沉默地离去的背影,让他感到痛苦,那种痛苦就象你眼见你亲爹被人揍了,却不能伸手阻拦一样。
韦行呆站了一会儿,终于化痛苦为愤怒,并且为自己的愤怒找到发泄出口,他一脚踢开门,怒吼:“你竟敢让我师父出去!”
呆呆坐着的冷兰,忽然笑了:“那又如何?”
韦行怒吼:“你他妈的凭什么那样对他?”
冷兰看了他一会儿:“他杀了我父亲,让我家破人亡,我母亲抑郁而终,然后”冷兰摇摇头,后来的事,也许不是他的错,不过:“他是噩梦的源头。”
韦行狂怒地:“那又怎么样?那对奸夫淫妇二十年前就该死,就该千刀万剐骑木驴沉猪笼!他们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被你爹杀了都是活该,都应该感谢你爹让他们多活这几年!”
冷兰站起来:“你说什么?你说谁?”
韦行暴怒地:“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且不说他哥哥保护他,没有他哥哥,他早死了一千次!就算他哥哥是只狗,他怎么能同他哥哥的妻子结婚?别同我提什么爱情,他明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十几年的感情!如果他离了那贱人不能活,他就该去死,如果他能活,他就该忍着,否则他就是禽兽,他就是畜牲!”
冷兰呆呆地:“什么?”谁的妻子?
韦行狂怒:“我师父竟然还因此被赶出冷家!如果当初师父派我去送他们上路,这对狗男女早就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也就不会有你这个杂种”韦行顿了一下,不对,这杂种是我师父的女儿,不能叫杂种,他继续愤怒地更正:“也就不会有你这个不识好歹!认贼作父!忘恩负义的贱——!”韦行再一次及时咬住下一个字,这个词不能用在他师父的女儿身上,可是凡是能用在他师父的女儿身上的词,都不足以表达他想表达的意思。
冷兰完全呆住,虽然被骂得本能地握住剑,嘴里也本能地说:“你敢骂我!”脸上的表情却是完完全全地呆住,她握着剑,呆呆看着韦行,半晌,才缓缓问:“你说我娘——是?”
韦行也呆住了:“你不知道?!全天下都知道,你娘同我师父自幼订婚,难道你一直以为——!”
冷兰呆呆看着韦行,傻了,呃,天哪,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冷秋才是那个第三者。她以为他们一家都对不起冷飒,原来不是,是冷飒偷走了她的家。
冷飒夺走了,我原来应该有的,完整的家?!
我父亲,我母亲,一个真正的亲妹妹,而不是一个,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深深怀疑,是什么让自己象个外人。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也许,是他的错,或者,是他们的错。
我,在他们的生活之外,或者,并不是因为我的原故,而只不过因为,我真的,不是他们家的人。
他们,偷了我的生活。
韦行怒道:“我师父杀了你养父?!你说得对!他真不该下手!他就该让那王八蛋瘫在床上下半辈子!让你去死!让你娘好好反悔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冷兰呆呆地,半晌:“滚出去!”
韦行愣了愣,呃,这是她的房间,一个女人让你滚出她的房间,应该怎么办呢?不滚肯定是不行的;滚了面子上很难看。
韦行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滚了吧,既然师父已经滚过了,他再滚一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他得怒吼一声:“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不过,你最好去向我师父道歉!”
然后走出去,大声摔门!
冷兰抱住头,这一切,原来不是冷秋的错,可是,这一切,却依旧是她的错。他们偷了她的生活,可是却给她现在的她,她不能回报人家死亡。冷秋不杀冷飒,她也完了,她依旧会失去家与家人,失去冬晨,整个世界更加灰暗。也许,她应该恨冷恶,不过冷恶已经死了,。
冷兰抱着头,从椅子上滑下来,直接缩到地上,无声地嚎叫起来,她绷紧每块肌肉,直嚎到呼出体内最后一丝空气,才慢慢放松身体,颤抖着流出泪来。
冷秋站在外面:“你声音太大了。”
韦行眼睛往屋子里斜了一下,内心惊恐,老狗听到多少?
冷秋道:“说得好,不过,你看住她,如果她想不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