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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这是怎么了?我用乱轰轰的脑袋痛切地思索,我怎么会这样?——我的哦耶,你的独立、你的尊严,都存在于我每一次的离开之中。而我每一回的前往,都变成了惴惴不安的朝拜。
离去的时候,就盼望着再来。
而每一次再来的时候,你都那么新鲜如初,仿佛我的每一次陈旧的离去,都给你带来了一回更新自己的再生。
啊,我的哦耶,你让我怎么能不对你激情无边爱欲无尽呢——
九。倦偶
陆洁已经习惯于观察和思索,这习惯植根于她在医学院的求学经历以及她在医院的工作实践。如果她的面前放置了一个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标本,她就会象面对电影屏幕一样坐稳了,让自己身心投入,在眼前展开各种各样的想象。
此刻,面对达曼大巫师送给她的那些“回魂根”和“断念草”,陆洁再度陷落于习惯。身边的一切都渐去渐远,眼前只剩下了这两样吸引她的东西。断念草“显然是菅草那种类属的草本植物,年年春发,岁岁枯荣,犹如世间的男女之情。”
回魂根“呢,看上去有些象川芎一类的植物块根,呈不规则结节状团块,既小且硬,几近木质。
陆洁将它们分别放在口中舔了,咬了。“断念草”似乎有些甜味儿,清凉如茅根。“回魂根”却是苦的,象黄连。吉玛人说它们能治“迷症”,让人断念,做为医生,陆洁很难相信它们有此功效。然而,好奇心毕竟难抑,陆洁还是想亲自试试它们的药理作用,当然,在她的内心深处也存着一些侥幸,并非不想借此减轻一下于潮白给她带来的精神痛苦。
“泽尔车,罐子,我想要个罐子。”陆洁用手向身边的泽尔车比划。
当陆洁琢磨那些药草时,泽尔车就一直随在她的旁边。那情形,就象忠实的大犬守着一只娇弱的羊。
听到陆洁的召唤,泽尔车赶忙凑上前问道:“罐子?做什么用,陆。”
“煮一煮,我要把它们煮一煮。”陆洁解释着。
泽尔车很快取来一只双耳陶罐,里面还装满了清水。
“陆,不喝它,你能不能?”把陶罐递过去的时候,泽尔车脸上露出了担心。
陆洁瞧了一眼泽尔车,然后低了头。她望着陶罐里的水,那水清亮亮的,象泽尔车的眼神。
陆洁的心里融了一下,她感觉到了对方那份关爱。
“这是我的工作,泽尔车。”陆洁用竹筷浸按着药草,尽量操着那种淡淡的语调。
“你痛苦,我知道。帮助你,我想。”那话直率而诚恳。
陆洁的喉咙哽了一下,她感动了。
“实验,泽尔车,我是研究植物的。研究它们,懂吗?”
“懂。”
泽尔车点点头,然而他的眼神里还是毫不掩饰地流露着关切和担心。
陶罐放进火塘里,亲热地偎在红炭旁边。不一会儿,罐子里的水就打起了滚儿,嘟嘟嘟嘟,嘟嘟嘟嘟,象是在和那些多情的红炭絮语。
晚上临睡前,陆洁将陶罐里的水喝了。她躺在毛毡上,细细地体会着自己身体的反应。
舌体和喉部残余着淡淡的苦味,胃和肠道未见剌激性反应。心跳平稳,神经状态正常,没有焦躁或抑郁之类的情况发生
木楼外的风声渐渐远了,远了,夜越来越静,越来越深。咕咕噜噜的,仿佛有了水声。陆洁沉在了水里,那是一种类似幽闭的感觉,耳鼓闷闷的,身体飘飘悠悠,生出了一种悬浮感。
恍恍惚惚,松松脱脱,陆洁身不由已地随着水波荡漾起来——陆洁那一天特别想要于潮白。
快下班的时候,陆洁在病房里给一位要出院的病人做了例行的检查,然后在水池边洗手。拧开水笼头,水哗哗啦啦地淌。陆洁心中热热地一融,忽然想起了“小盒子”。
“小盒子”的那个水池是用水泥砌成的,又大又深。陆洁把装了热水的脸盆放进去,然后就站在那里,哗哗啦啦地用一块毛巾擦澡。于潮白是从身后贴上来的,吻着耳垂吻着颈脖吻着后背吻着腰胯——,陆洁随着于潮白的鼻息一路松软下来,然后就被他抛上了床
刘医生说,“陆大夫,水漫出来了”,陆洁这才慌忙把水龙头关上。随后,陆洁拿过拖把擦地上的水,拖巴头一摆,竟蹭在了刘医生的皮鞋上。
陆洁连声道歉,刘医生笑笑说,“没什么,没什么”。
那种笑,有些深。
从那一刻起,一直到下班,哗哗啦啦的水声和热热的融融的感觉,就始终伴随着陆洁了。虽然急着回家,虽然企望马上见到于潮白,可是在下班的途中陆洁还是拐了一趟菜市场,买了虾仁和韭菜。
虾仁炒韭菜可以强肾壮阳,这是于潮白的理论。做为医生的陆洁只知道枸杞海马淫羊藿的药理和效果,对于丈夫自诩的偏方,只能一笑了之。在陆洁看来,那只是无稽之谈,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心理作用罢了。
可是久而久之,这一切竟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每次同房前的那餐饭,必备虾仁炒韭菜,那情形就象洋鬼子出海之前,必得奏乐鸣炮升旗一般。
陆洁把韭菜虾仁都收拾干净,切好拌好,备在碗盘里,等着于潮白回来掌勺。
结婚之前,弄饭菜多是于潮白自报奋勇的独角戏,婚后不久,就变成了夫妻合练的二人转。前期准备陆洁来做,炒勺却是由男人来大拿的,标示着男人是执掌权柄的主角。
趁着粮草备好,兵马未动之前,陆洁去了一趟卫生间。轻松之后,自我检查,如期而至的假期果然如期而去了。算一算,夫妻间的任务已经隔了六天。一周一次,一月四回,一年不过半百罢了。十年呢,二十年,三十年这样一算,就得出一个并不大的定数。
人生的这种欢娱,实在太有限。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陆洁这才从坐便器上站起,匆匆地放响马桶里的水。
趿着拖鞋来到过道里,于潮白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潮白,菜备好了,等你动手。虾仁韭菜——”
话没说完,觉得有些异样。低头看,是裤子褪掉了,原来忘了系紧皮带。
“瞧,瞧。”于潮白皱起眉,把头摇了一摇。
陆洁自嘲地笑笑,连忙做了弥补。随后就凑过去,坐在沙发边上。
“它走了——”
陆洁说的那个“它”,于潮白显然已经意会。他“唔”出一声,算是默契了,嘴角和眼眉处,也还带了些笑。
“好,我去掌勺,吃了饭,早点儿睡觉。”
屁股动了动,却又坐下。
“唉,真累。再歇会儿,喘口气。”
那气喘得有些疲乏。仿佛会感染似的,陆洁的身上也松乏起来。
陆洁忽然想到煤气灶旁的油瓶已经空了,得从桶里灌一些进去。于是就说,“那好吧,你再坐一会儿,我去灌点儿炒菜油。”
陆洁进厨房忙活了一阵儿,于潮白终于探进脑袋来。他身上换了居家的便装,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
“怎么样,陆洁,今天你就代劳吧。”
陆洁点点头。
就这样,那顿饭由陆洁一手操办了。等两人坐到饭桌上,于潮白就频频地夸奖陆洁的手艺,说她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陆洁颇有自知之明地笑了笑,韭菜炒虾仁太咸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把盐放重了。
于潮白吃东西的时候,每每将嘴张得很大。如此一来,唇旁的犬齿就会露出来,给人一种欲望强烈,生命力很旺盛的样子。于潮白在床上也每每再现此副模样,那种时刻他就会得意洋洋地发问,“怎么样,我棒不棒?棒不棒!”
于潮白出的这道必答题,标准答案是“棒,棒”。陆洁这样回答了,于潮白就会更棒起来,仿佛在骄傲地张扬着一种生命宣言。
其实对于陆洁来说,需要的只是感觉到他存在于自己的身体里。
他在,就很好。
陆洁的职业习惯很顽固,她由肌体的动作很自然地分析出肌体动作的的生理原因来:于潮白的神经受到性剌激,机体组织就释放出一氧化氮这种物质。在一氧化氮的作用下,海绵体内的平滑肌便松弛下来,使得海绵体内的动脉得以扩张。
当足量的血液进入海绵体,它就渐渐变得“棒”起来了。
如此看来,男人不过是一架由各种化学反应操纵的机器罢了。
根据这个原理。完全可以造出一个能做出相同反应的机器来。
自己呢,也同样。
由此可知,一男一女如痴如醉欲死欲仙的做爱,不过是两架机器在进行一场化学反应罢了。
这样分析透了,顿觉无味和无趣。
陆洁默默地想着,于潮白忽然停下筷子说,“喂,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看你?——”陆洁说,“哦,看你吃得那么香呀。”
仿佛要掩饰什么,陆洁偏过身子,在丈夫的脸上吻了一下。
瞧得出来,于潮白的化学反应并不明显。
“待一会儿,好好洗洗头。”于潮白抽了抽鼻子。
陆洁想说,“都是炒菜时让油烟熏的”,可是她抚抚头发,说出来的却是“谁洗碗,收拾桌子?”
“你去吧,我来,我来。”
就这样,陆洁进了卫生间。
陆洁洗得很仔细。先是头发,于潮白抽鼻子嗅闻的模样,让陆洁印象很深。
依次洗下来,到了脚趾。脚趾和手指一样,都涂了指甲油。手指甲是透明色,脚趾甲却是樱桃红。樱桃红色的指甲油晶亮亮的,闪着盈盈欲滴的水色。于潮白说,他喜欢吃樱桃,陆洁就做出十颗樱桃来,女为悦已者容,陆洁做得很精心。
除了樱桃,于潮白还喜欢草莓。每当他探出脑袋,向胸乳仰望的时候,他就会欣喜地说,他看到坡顶上的两颗草莓了。于潮白的食欲很好,那种贪吃的样子,常常让陆洁又高兴又害怕。
喜欢草莓可以从医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做出解释,它源于孩提时的恋母情节。
那么,喜欢樱桃呢?它是不是应该属于广义的精神病学的范畴了——陆洁出浴的时候,随手把脱下的底裤和胸罩扔在了浴缸边,另换了一套全新的。
新的和旧的完全是同一个颜色,同一种式样,同一种质地,同一个牌子。都是那样的雪青色,有些象天空,象那个能容纳和铺陈无边遐想的天空。都是那样的饰边和花纹,就象镂在甲骨上的象形文字,营造出一种无法解读的神秘感,让人不能不生出探奇之心来。
陆洁还记得,当年是由于潮白陪她去置办那套行头的。于潮白说过,他最喜欢武装带和战旗,战士看到它们,就会萌生冲锋陷阵的冲动。后来,于潮白果然向陆洁验证了此言的不谬。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于潮白兴奋地将三条边的旗帜戴在头顶,就象攻城拨寨的勇士将对方的铠甲挑在矛尖上一样,骄傲地炫耀他那征服者的胜利。
这一类由于潮白制作的景物,尤如电脑上的多媒体三维图象,总是时时在陆洁的眼前不息地旋转着,变幻着。那些绚烂的光和色,让陆洁觉得迷离而诱人。
此时,陆洁佩带着新的武装带和战旗,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湿淋淋的头发。
吹风机呼呼的响声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从厨房那边传来的水声,陆洁隐隐地想,听,他在洗碗呢。
淡雅的摩丝味儿飘散在空气里,原本粘在一起的头发渐渐蓬松起来,一根根如丝一般,光亮而柔顺。
陆洁做好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