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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半夜里儿子醒了,嚷着肚子疼,要拉屎。陆洁抱他起来的时候,感到儿子身上滚烫滚烫的。陆洁把孩子放到便器上,要他坐稳了,想去拿体温计给他测体温,不料孩子却“哇”地呕吐起来,喷射一般,糊了陆洁满头满脸。接下去,就是水泄,卟卟突突地,泄了一盆子。吐过了拉过了,再瞧瞧儿子,仿佛被晒干了烤干了,脸蛋儿顿然间小了一圈。
好不容易才收拾停当,让儿子躺稳了,胳肢窝里夹上体温计,陆洁忽然也有了便意。便意如急风暴雨般迅猛,陆洁扑向坐便器未及坐稳,嘴一张,“呃——”地一声,竟吐了起来。
大吐大泄之后,陆洁有一种迹近虚脱的感觉。
儿子在床上喊,“妈,我还拉——”
陆洁勉强挣扎着到床上去抱儿子,她把胳膊伸到佑生脖子下面,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她只好勾下身子,想借用一点儿肩膀的力量。没想到这样一来,却闻到了一股剌鼻的臭味儿。原来,佑生已经拉在了床上。
看看体温计,水银柱竟窜到了三十九度以上,直逼那个标着四十的刻度!
陆洁眼前一阵发黑,她凭着从医的经验做出判断,孩子十之八九是得了急性中毒性肠胃炎。这种病来势凶险,必须及时救治。
陆洁已经没有力气带着儿子去医院了,她果断地给母亲打了电话。
接下来的情形就象一场恶梦,陆洁和儿子都住进了医院。佑生抵抗力差,住院后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陆洁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躺在床上一瓶一瓶地打吊针,只能眼巴巴地向儿子那边望一望。这就苦了陆洁的母亲,老人家守在两张病床前,急得团团转。
母亲象是下了天大的决心,她俯在陆洁耳边,低声说:“告诉佑生他爸爸,让他来一下吧?——”
陆洁闭着眼,慢慢地摇了摇头。
于是,母亲长长地叹口气,只得作罢。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洁沉沉地睡着了。
薄明时分,陆洁听到母亲在喊,“佑生,佑生!——”
声音很远,尾音很长,仿佛老人正披着迷蒙的夜色,徘徊在看不到尽头的长路上,不停地呼唤走失的孩子。
陆洁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忙乱的情景。母亲一边惊慌地喊叫,一边晃动着昏迷的佑生。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赶来了,紧张地对孩子施行输氧抢救,陆洁顿时清醒了,她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向医生询问佑生的病况。
那位同行告诉她,已经报了病危,下一步情况怎么样,还很难说。
就在此时,陆洁听到背后传来了异样的响动。那声音,有些象堆撂过高的书籍和报纸,忽然从书架上滑跌下来。
陆洁回过身,看到母亲已然颓倒在地。
老人的高血压病发作了,弄得医生和护士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洪水漫天,山崩地裂,陆洁体会到了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那一刻,她的精神简直要崩溃了。
于潮白的出现犹如一个奇迹。硬鼻刚颧蓬发长须——当男人的面孔映在白墙上的时候,陆洁在恍惚中竟觉得那是一个幻影。幻影在现实中动了起来,他向陆洁投去会意的一瞥,旋即扑到了佑生的床前。
就在那一瞥间,陆洁感到豁然轻松了。那情形就象落水的人攀到了船帮,终于可以放心地喘息。
于潮白在佑生的床前俯下身子,紧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昏迷中的孩子口唇翕动,居然叫出了一声“爸爸!——”。
这情景使得陆洁大为震惊,在以后的日子里,陆洁不止一次地回想起他们父子在病床前相见的这一幕。尽管事后母亲曾经说过,于潮白赶来是因为她打了电话,然而陆洁还是不能摆脱那种奇怪的想法:儿子的大病或许正是为了召唤他的父亲,那是孩子思念父亲的一种特有的方式。
自从有了于潮白守护在儿子的身边,佑生的病情有了奇迹般的变化。不久,孩子的体温降了下来,呼吸也趋于平稳。当佑生终于脱离危险,神志清醒过来的时候,于潮白竟然象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弄得陆洁也不住地落泪。
儿子出院的那天下午,于潮白弄来了一辆轿车,载着陆洁和佑生回了家。
进了家门陆洁才发现,房间已经被仔细地打扫收拾过了,冰箱里装进了许多新买进的食品。于潮白换过衣服,就钻进了厨房里。天刚刚擦黑,他就张罗出了一桌漂漂亮亮的饭菜。
那些色彩纷呈的菜肴都装在花纹考究的细瓷盘里,看上去有些象刻意雕凿的工艺品。桌布上有手绣的花,隔着半透明的一次性塑料台布,显出一种如云如雾的朦胧。餐桌的上方,悬着一组日式木框吊灯,它们将木质色的柔和的灯光投照下来,给丰盛的饭桌平添了许多居家的温馨。
这情调这氛围,都是陆洁成婚之前向往过,成婚之后曾经得到过的。此刻重温,别有一番滋味。
儿子佑生象往常一样,坐到桌前就东捣捣西戳戳,寻找那些他喜欢吃的东西,满脸都是心满意足的神情。陆洁呢,坐在她通常坐的那把靠背椅上,那位置紧挨着儿子,可以不时地对孩子施以照料。陆洁对面的那把靠背椅通常都是于潮白的,他自己独占一方,不言自明地显示出了他在家庭中的位置。
于潮白用他忙碌不停的劳作,无声地表述着他对这个家庭的依恋。他终于忙完了,当他一边解着围裙,一边来到餐桌前时,他望了望面前那把原本属于他的椅子,显出了一丝踌躇和迟疑。
“快坐呀,爸爸,”儿子佑生叫着,“你做的菜真好吃。”
陆洁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
于潮白在对方的目光里没有看到反对的意思,于是,他立刻轻快地拉开那把靠背椅,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
于潮白几乎是刚一落座,就找到了他往昔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感觉。他谈笑风生,时不时地与儿子打趣,逗得孩子哈哈大笑。他开怀畅饮,喝得风摇树动,泥石横流。
陆洁意识到了,于潮白这是在有意营造一种热闹,一种快乐。他需要持继不断的热闹,他似乎怯于安静。那种沉稳的静态会带来冷峻的审视,他会在那审视下无所措手足。
于是,大张声势的热闹和快乐就有了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的味道。
于潮白的这种苦心,使陆洁隐隐地生出了一丝怜悯。
刻意的热闹终于在深夜到来之前归于停止,那套面积不大的单元房里充塞着安静。房间里的人呢,就象果冻布丁似的被安静凝固在那里。
陆洁在卧室里哄儿子入睡,于潮白则坐在门厅的沙发上一张又一张地翻着报纸。
他的外衣就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差不多伸手可及。仿佛他是偶然到这里来坐坐的客人,随时都有可能站起身,拿着外衣离去。
其实,儿子佑生早已入睡,陆洁的陪睡,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此时,陆洁正一动也不动地侧卧在双人床上,大睁着两眼,在那凝固的寂静里,宿鸟一般谛听着于潮白那边传来的响动。
于潮白没有说过要走,陆洁也没有说过可留,于是,悬念般的结局就成了一种难耐的煎熬。
他们两人都在寂静中等待,那寂静中有一种焦灼,还有一种顽劣——于潮白的顽劣。
他不会走的,不会走,陆洁这样想着。
听到响动了,是沙发放松的吱吱声,于潮白一定是站起来了。
好象有拿衣服的声音,他把外衣拿起来了么?
皮鞋的磨擦声,软皮底擦着坚硬的地板砖。他是在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吗?
他要打开大门,然后回身说一声,“我走了”,就把她们母子留在这片寂静里么?
陆洁的心蓦地悸跳了一下。
软皮底吱吱嚓嚓地向卧室移来,终于移到了床边。
床头灯是桔黄色的,象桔子那样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那味道在陆洁的心里涌着,陆洁没有动,她仍旧脸朝内,侧着身子躺在床上。
再没有声响了,很静很静。
陆洁忽然明白了:他是来看一眼佑生,然后就走的。他就要走了!
陆洁一下子转过了身。
果然,于潮白就在床边上站着,呆呆地望着酣睡中的佑生。他的外衣搭在胳膊肘上,显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陆洁把佑生半抱起来,向床里边放了又放。随后,她的身子也朝床里边让了一让。
大床的一侧就空了出来。
喜出望外的于潮白立刻放下外衣,向大床俯降而下。那真是一架大型客机,在软着陆的一刻,大床震撼般地颤跳了,继而发出一声深长的呻吟。陆洁觉得,那仿佛是她自己。
在大床上重新找回了位置的于潮白,此时把脑袋探向了儿子。那是一个侵犯领空的动作,佑生俨然成了一块飞地,要到达那里必须从陆洁的上方掠过。于是,陆洁就看到了依次掠过上空的草莽般的长发,山峰般的鼻尖,峡谷般的嘴角和石壁一样的胸廓
于潮白在吻着儿子。
那是投入的吻,深情的吻,温热的鼻息一波一波地传过来,舌唇的亲昵啧然有声,犹如虎熊舔舐着幼崽。
陆洁感到体内有地热在涌动,汩汩的温泉四处奔流,仿佛在寻找一个能够恣意喷发的出口。
陆洁闭上了眼晴,等待着对方在回程时可能会有的侵犯。
于潮白果然如期而至。那是返程中自然而然的莅临,先是耳际的搔痒,双唇噙含了耳轮和耳垂之后,就缓缓地滑向颈脖。滑落,滑落,陆洁在那滑落中不由自主地仰起下巴,双肩也抬耸了起来。
有了细碎的响声,那是于潮白在动手剥脱衣服,他剥脱了他自己,然后又剥脱陆洁。他剥得那么急切,象猴子似的一边嗅着包谷的清香,一边迫不及待地,一层层地撕扯着包谷的外皮。
所有的障碍物都清除殆尽,男人的手伸向了陆洁的胸乳。在短暂的勘巡之后,便滑落而下,做着得陇望蜀的探索。
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到了陆洁的身上,她感受到了男人胴体发出的激情,她被那激情蒸发起来,开始变做一团团的热气。
她知道男人这时候很急,肾上腺素大量地分泌,血流加快,身体里就象燃着了火。
这应该是高涨期吧?
——然后是平台期,然后是恢复期。男人就会象只懒狗似的瘫软在那里,心中溢满得手后的快意。
陆洁冷静地想着,冷静地看着。她想到了于潮白和方玲的事儿,她看到了于潮白和方玲在一起做爱的样子。
已经变成了轻飘飘蒸汽的陆洁,又重新冷凝成了滞重的水。
“对不起,我不想,我一点儿也不想。”
陆洁的声音很低,然而很坚决。
于潮白停住了。
在那停顿里,男人雄健的锐气开始挫折下来。
陆洁还要再接再励,“我太累了,我要休息。”
这话表达的意思很清晰。
“那,好吧”
仿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男人一下子变得十分沮丧。他象石头一样滚落下来,然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陆洁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升起了一种施用了惩罚的快意。
她就那么心满意足地拥着儿子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