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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的思辨 作者:杨东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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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洁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升起了一种施用了惩罚的快意。
    她就那么心满意足地拥着儿子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陆洁醒来。她发现大床的半边是空的,于潮白不见了。
    循着鼾声,陆洁来到书房。她看到于潮白蜷缩在小床上,身上胡乱搭盖着一床厚被,正窝窝囊囊地睡得满头大汗。
    陆洁替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半笑着想:这个办法不错,该处罚时就处罚。
等过个三五天,再说解禁的事吧。
    采尔珠找到陆洁的时候,陆洁正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神情看上去有些怔忡。
    满院子都是跳呀唱呀的吉玛人,服饰不同神情不同的陆洁就显得很特别了。
    采尔珠说:“陆,转眼不见,你,哪里去了,干什么?”
    “我在找——”陆洁说,“我看到冕诺了。”
    采尔珠笑了,“冕诺?正屋的火塘那里,大家都在。”
    是的,冕诺已经不在这里了,冕诺想必是进了正屋。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陆洁全然没有印象。
    陆洁无法向采尔珠解释,她本来要找于潮白,结果找到的却是冕诺。陆洁只好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然后就随着采尔珠进了正屋。
    正屋内和院子里一样热闹,主人和宾客们围着火塘,一边开怀地吃喝,一边唱着跳着。冕诺果然就坐在男宾群里,他摇晃着宽大的身板,吼着他的粗嗓门,和众人一起唱歌。看到陆洁进来,冕诺举起盛满苦荞酒的木碗,把他那对倒睫的红眼向陆洁这边挤了一挤。
    陆洁刚刚挨着采尔珠坐下,一个大木碗就递到了她的面前。大木碗里盛装了苦荞酒,亮晶晶的酒液在陆洁的眼前不住地晃动。
    “陆,接住,快。泽雨端不稳的——”采尔珠一边笑,一边嚷。
    大木碗几乎遮住了泽雨的小脸儿,陆洁只能看到乌木碗下孩子那细细的脖颈。
    那脖颈上套着一个银项圈,银项圈上串缀着一些形态各异的小饰物。那些小饰物和乌木碗一起,都在微微地颤摇。
    “谢谢,泽雨。”陆洁连忙从孩子的手里端下乌木碗陆洁探过身,想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一下。泽雨却象一只小兽,敏捷地跑开了。
    当当啷啷,银项圈上的那些小饰物们也顽皮地跳荡着,发出一串串声响。
    泽雨就拖着那串声响,又去给另外的客人倒酒了。
    喝了酒的客人们借着酒兴,叫着嚷着,要果错给大家唱歌。
    小姑娘就在母亲的身旁站了起来,火塘里的火很亮,桔红色的火光在果错那清瘦的脸上跳闪着,她带着掩不住的羞涩,轻声唱了。
    〖HTK 〗“屋里的火塘四时都是暖的呀它暖不过我的妈妈。,身上的披毡四时都是软的呀,它软不过我的妈妈。
    地里长得最高的是苎麻,家里待我最亲的是妈妈
    〖HT〗小姑娘的声音颤颤悠悠的,神情也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呜呜的哭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先是低低的,犹如困在沟谷里的山风在徘徊呜咽。接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响,好象一匹走马,孤独地在岐路上嘶鸣。
    陆洁看清楚了,哭的人是冕诺。
    冕诺泪眼汪汪地盯着果错,他那宽大的肩膀晃动着,身子一起一伏,黑脸膛上挂满了鼻涕和泪水。在哭声里,冕诺还不时地抬起一双大手,揉着倒睫的双眼。
    冕诺,这个粗犷的汉子,他听了小姑娘唱歌,居然会哭——“他这是怎么了?”陆洁不解地问采尔珠。
    “陆,他醉了,别管他,他今天该醉的。”采尔珠不经意地笑着。
    仿佛在证实采尔珠的话,冕诺摇摇晃晃地端起木碗,一仰头,苦荞酒顺着两个嘴角淌下来,流湿了脖子和半敞的反板黑羊皮外衣。
    “醉了,醉了——”
    “唱个醉歌吧,冕诺!”
    众人起着哄。
    冕诺听了,胳膊一扬,手里那只乌木碗就象鸟似的,划着弧线飞了出去。
    接着,冕诺用胳膊在脸上一抹,鼻涕泪水和酒液都揩在了反板黑羊皮衣的袖子上。
    “哈哈哈——”
    他忽然响亮地笑出了声。
    他唱了。那个笑嘻嘻抽烟的洒脱的冕诺不见了,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的冕诺不见了,眼前是另一个冕诺,一个流云般自由寒露般苍凉阴雨般伤感霹雳般坚毅的赶马人。〖HTK 〗“泥池里的麻渍了七七四十九天,扯一条扯一条扯的都是长丝呀。
    木机上的布织了七七四十九天,抛一梭抛一梭抛的都是长丝呀。
    麻布的头帕织好了,赶马的哥哥还没有回来——“    〖HT〗冕诺的嗓音是悠长的,一句一句地顿挫着,宛如矮走马蹄声嗒嗒,一步一步地独自前行。在收尾处,忽然高起来,渐弱渐无,仿佛那走马已转过山崖,渐远渐逝了。
    众人齐声叫好喝彩,然后推推搡搡地撺掇起一个女人,要她对唱。
    陆洁看清楚了,那是泽玛吉。
    如果说冕诺给陆洁的印象是伤感和激烈的话,那么美丽的泽玛吉则显得从容而平和。泽玛吉的脸上是蔓藤花一样的笑,她张开口,歌声宛如海子里的水,不慌不忙,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
    〖HTK 〗“花丛不是蜜蜂的家,采了蜜你就走吧。
    海子不是水鸟的窝,叼了鱼你就飞吧。
    月亮在山那边升起来,升起来还要落的。
    露水在叶子上亮起来,亮起来还要干的。
    不变的只有梦姆湖边的吉玛山,不灭的只有妈妈火塘里的火。“    〖HT〗泽玛吉的从容与平和,似乎使得冕诺更为冲动。待泽玛吉的歌声一停,冕诺几乎立刻接了上去。
    〖HTK 〗“游来游去的是海子里的鱼,荡来荡去的是妹妹的心。
    海子里的鱼好捞,妹妹的心难摸!
    “
    〖HT〗虽然只唱了几句,却有一种沉郁的伤感和痛切。
    冕诺唱完,在场的女人们都会心地笑着,男人们却不说话。
    陆洁疑惑地问采尔珠,“这是怎么回事呀?”
    “冕诺,过去是,最早是,依塔,我姐姐的。”采尔珠向陆洁解释,“他烦恼,想不开,他到汉人那里去多了,自己找的”
    采尔珠嘲笑地向冕诺那边挤了挤眼。
    这时候,冕诺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果错的面前。他用一双大手抚住了果错的脸颊,然后轻轻地吻着果错的额头。
    小姑娘闭了眼,显得很温顺。
    待果错再睁开眼睛时,冕诺的一双大手已经从她的脸颊上移开。那手在反板黑羊皮衣的袋子里掏呵掏呵,终于掏出一件亮光闪闪的小东西来。
    是块手表,这东西在吉玛山可不多见。
    冕诺把那手表戴在果错的手腕上,果错欣喜而羞涩地看看手腕,再看看冕诺,忽然一低头,离开冕诺,回到了泽玛吉身边。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泽玛吉也拍着女儿的脸蛋儿笑。
    陆洁好象明白了什么,她再问采尔珠,“果错,是冕诺的女儿吗?”
    “什么他的女儿?——”采尔珠认真地摇着头,“果错是泽玛吉的女儿,果错是我的女儿!”
    “哦,对对对,是泽玛吉的,是你的,”陆洁说,“我的意思是,果错和冕诺,他们之间——”
    陆洁比划着,她指指冕诺,再指指果措。
    “是的,会的,”采尔珠向陆洁点着头,“冕诺是果错的一个舅舅,是舅舅。”
    陆洁于是对吉玛人所讲的“舅舅”的含义,有了新的理解。
    乌木一般挺拔粗犷的冕诺与瘦削的果错有什么相象之处呢?陆洁看了又看,也没有找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共同之处。再看看泽玛吉,小姑娘长的是那种细眯着的长眼形,而她的母亲泽玛吉则是黑玛瑙一样的圆眼。
    陆洁想,如果冕诺的双目不是眼睫倒卷的话,或许那小姑娘的眼睛会和他相似的吧。
    采尔珠向她姐姐那边走过去了,两姊妹亲热地谈着什么。她们俩长得真象,穿戴也大体相似:都是那种红梨形的脸蛋儿,都穿着白长裙包着蓝头帕,腰间都扎着手绣的花腰带,双耳都坠着晶莹欲滴的红玛瑙
    红玛瑙耳坠!
    陆洁心里豁然一闪:,这不是于潮白在札记里写过的他的哦耶的耳饰吗?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泽玛吉把红玛瑙耳坠戴了出来。或许,这就是今天陆洁和泽玛吉一见面,就觉得她有些异样的原因吧。
    莫非于潮白在札记里提到的哦耶不是采尔珠,而是泽玛吉?
    如果是这样的话,于潮白到吉玛山就是来找泽玛吉的,泽玛吉应该知道于潮白在哪儿——。
    陆洁觉得浑身发热,她不由自主地向泽玛吉那边走去。
    陆洁没有能够接近泽玛吉,因为冕诺已经站在了泽玛吉身边,他低声地急切地与泽玛吉谈起了什么。陆洁很识趣,她想她应该等冕诺与昔日的哦耶说完了悄悄话,她再过去。
    可是,冕诺没有给陆洁机会。两人谈着谈着,泽玛吉变得情绪激动起来,随后,她就匆匆地跟着冕诺离去。
    陆洁失去了眼前的机会,她觉得心里很乱。她失神地站在那里,周围是那些洋溢不休的欢乐。陆洁觉得有点儿透不过气,她没有想过,欢乐竟也可以让人窒息。
    于是,陆洁也悄悄地走了出去。
    泽玛吉家的院子是由四座木楼围圈而成的,陆洁出了院门,随意地踱着,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绕着那些木楼转了一周。当陆洁重又站到院门前,看着院内的灯火,听着院子里传出的喧闹声时,她禁不住哑然失笑了。她想到,世间的一切原本都是在天地中敞开的,所谓不可解脱,不过是自己对自己的围圈,所谓走投无路,不过是只会循走旧途,却不知道可以向别的地方出一出脚罢了。
    于是,陆洁就向生着蒿草的地方迈了一脚。
    一脚接一脚,她就那样走在蒿草里,走向了无遮无挡的旷野,走向了无拘无束的夜风。游走在朦胧的月色里,陆洁仿佛成了一条鱼,她变得轻松自在和欣快起来。
    忽然听到有哗哗的水声隐隐地作响,哦,寨边就是楠砻河,前面就是楠砻河。
    走啊,去看看那条夜色下的河流吧——当陆洁这样惬意地走向旷野的时候,泽玛吉却又回到了正房,回到了热闹的人群里。
    重新回来的泽玛吉显得有些神色不安,亲友们和她说笑,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一下。她的目光始终游移不定,她在那并不大的正房里四下走动着,张望着。忽然,她用双手扑打着身体,高声叫道,“泽雨,泽雨!——”
    人群中出现了片刻的平静,然后是嗡嗡的议论。
    “出了什么事?”
    “母鸭在说,她的小鸭不见了。”
    
    有人笑着,到院子里和院门外帮忙寻找。
    那些人匆匆回来之后,脸上都没有了笑意。
    泽雨的确是不见了。
    陆洁事后回忆,那天晚上声音是她的向导,她是被声音诱导着向前,向前。同样,后来也是声音使她停下了脚。
    诱导她向前的是水声,是楠砻河的流水。隐隐传来的水声在低语,似乎要告诉她什么。她听不清楚,她应该再靠近一些,再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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