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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启上了一趟卫生间,在镜子里认真地瞅了自己一眼,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与他见惯了的林社长的笑容,真是何其相似乃尔。李明启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晦气。正相反,他愿意林社长永远活在自己心中。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主任办公室,李明启轻轻地把门扣上,仰起脸,对着天花板吐出一口长气,又拿两只手使劲地在两边脸颊上搓了搓。这才坐在真皮转椅上,双腿一撩,把两只穿着皮鞋的脚撂在了办公桌上。
刚才他已经知道了那篇时事评论的事。
他在那一大堆报纸的最上面找到了署有自己大名的那篇文章,一看,果然正是何其乐发到自己邮箱里的那一篇,只是在前面加了几句与《条例》挂钩的导语。
李明启心里一热,没想到何其乐这么够哥们儿,默默地为他做了这么多的工作。他马上拨通了何其乐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何其乐语速很快地告诉他,五分钟后再给他打电话。
刚到五分钟,李明启的座机响了,正是何其乐。李明启压抑不住兴奋,但总算压住了嗓子,说:“春秋笔法,锦绣文章呀。”
何其乐说:“有你这么自夸的吗?”
李明启马上做出一副刚刚省悟过来的样子,连忙说谢谢,谢谢。过了不到三秒钟,又说大恩不言谢,有点语无伦次的样子。何其乐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投票结果,报社党组会议马上会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李明启希望马上和何其乐见面。
何其乐说算了,这几天太忙了,分身无术啊。
李明启知道,按照干部任免程序,这才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可是,这是多么关键的一步啊。党组通过之后,报省委组织部干部四处,再征求征求省委宣传部的意见,最后上省委常委会,一路上有何其乐照应着,有什么问题可出的?
李明启心里那股暖暖的小溪流汩汩地流淌着,就想找个出路。他想给冯老师打个电话,拨到一半,又放弃了。他很尊重自己的老婆,甚至有点怵她。他知道她对于他的升迁,比自己还看重。告诉她投票的结果,无疑会让她很兴奋,但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比他更加担惊受怕。女人毕竟是女人,心里头难得存什么大事。当然,也不能不告诉她,否则情理上说不过去,万一她从别的渠道知道了消息,李明启的麻烦就大了。冯老师要是问他这么大的事都对她瞒着瞒着,是什么意思?他会回答不上来。
所以这个消息肯定要告诉冯老师,不过时间场合要找对。比较合适的时间应该是临睡之前,轻描淡写地提一下,同时把不可预知的情况说得严重点,意思是让她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只当成一件平常的事,万一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也不至于太失落。
李明启相信不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李明启是这样想的,何其乐要么不出面,一旦出面,就一定会把事情办成,因为表面上是他在运作,那些相关部门的领导,肯定会以为其实这是陆海风书记的意图。再说了,要是办不成,岂不等于让何其乐丢面子?什么大秘?原来也就那么一点儿能耐。
李明启需要别人分享他的喜悦。
他想到了安琪。
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十天半个月竟没有了消息。也不知道是还在赌气撒娇呢,还是另外找了什么人。如果是前者,呵一呵,哄一哄,也就没事了。如果是后者,李明启也不会往心里去,像他这种人找女朋友,不怕找不到,就怕甩不掉。她安琪要是这种小别的寂寞都经受不了,主动地离开了他,那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等他真的当上了副总编辑,可以找个档次更高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见个面,把情况搞清楚以后再说吧。
手机很快就通了,却迟迟不接,直到自然断掉。
李明启把办公桌理了理,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见挨过了两分钟,又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次很快就接了,却是一个男的,不客气地问他,你是谁?找我老婆有什么事?
李明启连忙说对不起,不好意思,可能打错电话了。
李明启当然不会打错电话,安琪的电话是他亲自存到手机里去的,当时还嫌这个名字太女性化,万一冯老师玩他的手机发现了难得解释,便擅自把她的名字改成了安大伟。
李明启没想到安琪会跟他来这一招。这个套路分明是他教给她的。那时他们刚认识不久,安琪老向他抱怨,说这个总那个总好讨厌的,一会儿请她吃饭,一会儿请她喝咖啡,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人家。李明启卖弄小聪明,说你要真心摆脱一个男人,很容易,就是让他知道你是一个麻烦。他半开玩笑地跟她建议,下次这个总那个总要来了电话,我帮你接,我就问你是谁呀?找我老婆什么事呀?我凶巴巴地说话,吓死他。
李明启的好心情并没有被破坏多少。其实,要搞清楚安琪到底是怎么回事,换部陌生的电话打过去就可以。但李明启忍住了。跟安琪的关系,他觉得还是听其自然比较好。
李明启最后决定还是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饭。
刚坐到饭桌上,手机响了。李明启暗自吃了一惊,以为是安琪。一看显示屏,却是何其乐。他示意冯老师他俩先吃,自己起身去了书房。
李明启有意让手机多响了两三声才去接。以前都是他主动黏着何其乐,恨不得成为他的小尾巴。如果一切如愿,他们之间今后是不是会有更多的平等对话的机会?
何其乐劈头就问:“早几天林社长的追悼会,你是不是治丧委员会的成员?”
李明启说:“社领导都是,几个主要部门的部长或主任,也都是,我因为刚好不在单位,所以就没参加。怎么啦?”
何其乐说:“也没怎么啦。上午我听老板跟省委宣传部的方部长打电话,谈到了那位林社长。老板说,堂堂省报的社长,跟情人幽会,死在宾馆的床上,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他要不死,问题还发现不了。真是给咱们的干部,给咱们的组织丢脸啦。开房的钱是他自掏腰包,还是公款报销?要不要查一查?按照惯例,有情人问题的,往往经济上也不干净,要不要也查一查?”
李明启问:“上面真会查吗?”
何其乐说:“按道理来讲,人死了,事情就成了无头案,怎么查?可是,老板是个认真的人,这事影响也太坏了。你们报社也是,也不看看人是怎么死的?急急忙忙就把追悼会开了,真是太没有觉悟了。你没进那个治丧委员会,最好。说不定,社里班子这次要大动。”
李明启“噢”了一声。
何其乐说:“这些话本来不该跟你说的,好在你也不是外人。记住,到你打止,烂在肚里。非常时期,要韬光养晦呀。”
李明启连忙说:“是是是。”
何其乐说:“再给你透点消息,这个月月底,中纪委可能会下个文件,严禁利用职务上的便利谋取不正当利益,动作可能会很大,你留心一下,争取再上一两篇有分量的文章,要加深老板对你的印象。”
挂了何其乐的电话,李明启在书房的沙发上坐着没有动,对着天花板吐故纳新了半分钟,又呆呆地运了一会神。他暗自笑了,如果自己的感觉不错,应该说他已经被何其乐当成了可以分享秘密的圈子里的人。
他想起了那两枚印章,也许这是送给何其乐最好的时候。
因为感到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调换办公室,李明启今天正好把伴随他差不多有了十年的旅行拖箱带回了家。现在就放在另外一只单人沙发上。
李明启打开旅行拖箱后心里不禁一沉:放在夹层、那两枚用报社信封装着的印章不见了。
柳茜见到小姑娘后不禁眼睛一亮。她长着一双明亮的、无邪的丹凤眼,尽管很少跟人对视,可在你不注意她的时候,她又会很专注地盯着你看。她的下巴翘翘的、十分圆润、弧线优美。同样圆润的、弧线优美的还有她的屁股,紧紧的,翘翘的,使她那挺拔的身材,亭亭玉立中透露着一股子野性的放纵。
柳茜并不觉得小姑娘跟自己长得有多像,但总感到不知道是在眉宇之间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两个人归属于一种类型。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小姑娘,但柳茜觉得自己要找的“表妹”就是她。
柳茜不想太轻易地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决定在录用她之前还是要考考她。
这段时间,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出现了不少偷换假钞的小商店,你拿着一张一百元的大钞去买东西,营业员接过去之后会很快地退给你,说钞票太旧了或太新了或缺了一只角,让你重新换一张,可就在这极短的交接过程中,你原来的真钞已经被调包成了假钞,你怎么办?
“再让营业员换过来呗。”小姑娘不假思索、理直气壮地说。
“营业员当然不会承认,没准还会咬你的反口,说你讹诈。”柳茜一下子把她驳了回去。
小姑娘歪着头,斜着眼睛望着半空,过了十来秒钟,恢复了常态,不紧不慢地说:“我先找她要钱,她要是耍赖,我就离开她的店子,当然不是真离开,只离开五六米,我先盯着她的招牌看,再盯着她本人看,如果我的手机能拍照,我就把她店子的招牌和她本人的样子都拍下来。当然,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一定要让她看见,要让她知道我在干什么。然后,我再走过去,找她要回我的一百块钱。”
“一半对一半吧。”
“怎么说?”
“她赌我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好欺负,我赌她不知道我是否会善罢甘休,将会对她的店子和她本人做什么。”
柳茜对小姑娘的回答非常满意。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有着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老练与成熟。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她知道可为不可为。
得了,表妹就是她了。再说了,时间紧迫,马上就要上路了,柳茜也没有多少工夫用来挑挑拣拣。
柳茜不想让表妹穿得太寒碜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一身耐克是水货。
她带小姑娘去了一趟城市之光购物广场,为她买了一套正宗的耐克,还买了一套韩国牌子的夏装。耐克休闲服随意,也还上档次。韩国服饰尽管大部分是广东东莞生产的,但用料很讲究很特别,泡泡皱皱的,穿起来很时尚,很有小女人味。
她本来还想替小姑娘买套华歌尔内衣内裤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了。小姑娘毕竟不是她的真表妹,雇佣关系一结束,便不会再有什么往来,在她身上花的钱,一定得物有所值,虽然上档次的内衣内裤比外包装更能体现品位,不过,大部分的男人往往粗枝大叶,即使有机会注意这个环节,也常常被他们轻易跳过。
手机却不能不买一款。小姑娘现在用的手机实在太旧了,说不定是从哪里淘来的二手货,关键的问题是还没有拍照功能。
柳茜让小姑娘把那玩意儿扔了,她去帮她买台诺基亚。
小姑娘大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对于柳茜在自己身上花的这些钱,喜欢是喜欢,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仅仅把它们看成是一种装备。衣服一上身,不可能再脱了退给柳茜,手机就有点不一样。合同期满是否要上缴,就有必要事先明确一下。
柳茜一笑,告诉她,手机是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