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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的两极-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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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浪涛翻滚、水流湍急的河流,在崇山峻岭间奔突着、冲撞着、喧嚣着往深深的河谷里气势磅礴地急泻着。 
  河谷两岸,是巍然耸立的高山,是石屏一般的悬崖陡壁,是指天戳云的座座山峰,层层叠叠、连绵无尽;莽莽苍苍,气象万千。 
  山峰半腰,时有白练悬空一般的泉水垂泻。河谷上空岩鹰拍翅绕着陡崖飞翔。多雨时节,乳白色的蒙纱雾茫茫无垠地漫上来,千姿百态的座座山岭,顿时漂浮于云海之上。恍惚间常常给人一种浪涌峰浮的仙境之感。 
  大自然的景观如此壮美秀丽,可险恶的山势地形,也时常给猫跳河两岸带来灾难。狂暴的泥石流和肆虐的滑坡,时常造成凶猛的岩崩山塌,吞噬山寨和牲畜。山路的崎岖,关隘的险要,沟壑的纵横,使得猫跳河谷两岸的交通十分不便。村寨上的老乡,自古以来就有“两山喊得应,走拢要半天”的感叹。 
  偏僻闭塞,穷困落后,又加上匪患猖獗,使得沿河两岸的各族百姓,历朝历代生活在几近赤贫的水深火热之中。我插队那些年里,寨上的老农,时常指着陡岸临空绝崖之下黑黝黝的山洞告诉我,解放前那里是有名的匪窝。几百年来都没剿灭过匪患,是1950年解放军清匪反霸,彻底剿灭了匪徒,这才让老百姓过上了安生日子。 
  我瞅着夹岸高山耸峙的峰巅灌丛顽生、岩石怪异,荆棘丛中的野杜鹃尽显殷红,如火如荼,似有火焰燃烧的景致,极力去想像土匪盘踞在险山恶水之中,是如何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哦,滔滔猫跳河,漫漫长夜中,湍急的河水伴着的是饥饿的啼号,山野的荒凉,尘世的严酷和冷漠,载去的是穷人受尽屈辱的泪水,卷着的是愚昧落后的漩涡。河谷两岸的密林中,常有猛虎出没,在狭窄的河岸深崖之间跳来跃去,伤害百姓。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地的老百姓,称老虎为“大猫”,“猫跳河,猫跳河”就是由此而得名的。 
  曾几何时,多情多姿、多灾多难的猫跳河,镶嵌上了六颗闪闪放光的明珠,奔腾急泻的河水被一次又一次拦腰截断,筑坝堵流,建起了六座宝殿般的梯级电站,形成了一个一个波光潋滟的风景区。 
  正是由于电站的开发建设,我原先的恋人、今天的妻子由一个知青,先是被招工到三级电站当学徒工,以后又去四级电站实习,到六级电站时,她已是个带徒弟的小师傅了。我们最初建立的小小的三口之家,就设在山高谷深的六级电站旁的丛林中。命运使得我们和猫跳河结了缘,故而对猫跳河上的一座座电站,我们也充满了感情。 
  以红枫岭得名的红枫湖一级电站,开发建设于20世纪50年代,如今已是和黄果树瀑布一样的著名的风景区了。红枫湖兼有西湖的美和漓江的秀,它的湖面坦荡形成难得一见的豪放气派,它那湖中有山、山上有洞、洞里有水的奇趣常令游人一惊三叹。遇到山上杜鹃盛开的时节,辽阔深远的湖水光华闪烁,天净水静的时光,泛舟湖中,如行天上。山上争奇斗妍、光彩迷人的花儿一朵一朵全都映在湖中。夕阳之下,水天更是一片辉煌,使人忍不住想要吟咏王维的诗句:“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 
  60年代开发形成的二级电站百花湖,则像它的美名一般,娟秀幽蓝。一湾湖水展示着山山岭岭之间一片新奇的天地。湖面上白鹤翻飞、野鸭戏水,渔舟剪破微荡的涟漪,桨声伴着动听的渔歌。湖中那八仙过海、美女梳妆、仙鹤抢蛋、九龙盘江、炉岭归云的一个个离奇景观,常使来此度假的客人游兴大发,心旷神怡。当年设计建造电站时,看到如此美景,曾设想由一百名女工管理,故而为其命名“百花湖”。 
  三级河口电站,离开我插队的修文县城仅六里山路,翻过高高的山垭口,只见群山环抱着一湖碧水,湖面上轻波微荡,湖岸上葱绿苍翠,浓重的林荫顺着峭陡如削的座座山岭,遮蔽了整片山野。真个是“常年浓翠终年鸟,一湖清水半湖山”。更令人新奇的是,山岭间电站职工的幢幢小楼,全建成尖顶的欧美风格,乍一眼望去,疑是走进了林间别墅。 
  四级窄巷口电站,四周层峦叠嶂,湖湾无数。每一道湖湾都是一幅别致的风景画,有的闲适恬淡,有的幽雅清冷,有的竹梢垂地,有的山奇树茂春花儿美。亮嗓大吼一声,千百只飞鸟瞬间腾空而起,拍翅绕着湖畔屏风般的山峦飞翔,令人瞠目结舌,啧啧连声。   
  猫跳河的激流(2)   
  山路弯弯,河谷深深。五级江林电站坐落在更为幽僻的群山丛中。漫步湖畔,人会不辨此是尘世,还是瑶池。只见一片静谧伴着幽静安宁的湖面,水色湛蓝,波平如镜,空气清新,不染尘埃。湖岸的山坡,层层叠叠,林木葱茏;雾纱随风轻散,野花漫山罩地。岭间古柏长得青翠苍绿,掩映着星散的农家村舍。奇木怪石密布的山巅之上,时有雀鸟的鸣啭,猿猴的啼叫。 
  六级红岩电站,是我生活最为长久的地方,也是交通最为不便和闭塞的山谷。它坐落于修文和清镇两县交界的轿子山麓隘口上。河谷深处,水声澎湃,雷鸣聩耳;陡崖临空,惊涛拍岸。一座巍然大坝,堵隔奔泻的河水,形成弯弯一池红岩湖,晴日澄碧透亮,像一幅清丽的水粉画;雨天更显娇媚,近岭远山,迷迷蒙蒙,浓淡相宜,层次分明,犹如一卷旨趣高雅的水墨画。 
  四级窄巷口、五级红林、六级红岩电站,都是我们去插队落户以后,眼看着一座一座建起来的。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末,六座水力发电站,就像六颗熠熠放光的钻石,镶嵌在 
  猫跳河谷的一个又一个隘口上。变水患为水利,造福于河谷两岸的各族百姓。 
  路长谷深,鸟道盘旋,在几座电站工作的职工们,常年生活于山高水远的河岸边,远离城镇,远离现代文明相对集中的都市,不免有寂寞、冷落之感,但他们“身在山沟,胸怀世界”,安心在深山老沟里把光明源源不断输送出去。 
  令人喜悦的是,从80年代后期开始,电站已实行自动化管理,原来每座电站需要一百来个职工,自动化后,一百多职工悉数住回省城、近郊,每月只需要二三十名职工轮流值班,就能把整座电站管理得井然有序。更让人高兴的是,去年我重返猫跳河,职工们充满自豪地对我说,猫跳河梯级电站的遥控管理,已经实验成功。在新的世纪来临之际,偏远的电站完全可以实现科学的全封闭遥控操作,再不需要人呆在那山也遥远、水也遥远、道路也是十分遥远的电站上值班了。哦,猫跳河,目睹你半个世纪的巨变,远方的我愿意衷心地为你唱一支祝福的歌。 
  (2001年3月)   
  写作《蹉跎岁月》的日子(1)   
  十·一将临,50周年国庆前夕,《新中国舞台影视艺术精品选》系列光盘推出,电视剧栏目中,有《蹉跎岁月》。今年春天,广东旅游出版社汇编出版了《叶辛知青作品总集》七卷本,其中第三卷,亦选入了长篇小说《蹉跎岁月》,印了一万套。 
  二十年来,《蹉跎岁月》几乎年年都在重印,我手头保留的版本,就有七八种之多。至于印过的次数,我都记不清了。 
  看着新印出的版本,我情不自禁会回想起当年写作《蹉跎岁月》这本书时的情形。 
  记得那是1979年的夏天,我栖居在山高谷深,偏远蛮荒的猫跳河畔轿子山脚下。是7月24日罢,继长篇小说《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之后,我又完成了另一部小说《风凛冽》。连天连天的伏案写作,实在很累了,我决定要休息几天。 
  屈指算一算,我一共可以休息七天。也就是说休息到7月底。从8月1日开始,我要投入另一部小说的创作,这部小说就是《蹉跎岁月》。 
  其实那些年里,我的身份还是知识青年,住在偏僻闭塞的山岭中,没有任何人来管我。没人管工资,没人管粮票,也没人管我休息不休息。我想休息,尽可以一天一天休息下去。那年的元月份,我已经结婚,妻子在猫跳河谷的水电站上班,有一份工资,日子是能应付过去的。况且她已怀上了我未来的孩子,身旁需要一个人照顾。我尽可以每天在山岭间的石头房子里煮饭、烧菜,让她营养营养,吃得好一点。 
  可我不能那么做。我要写,多少年了,我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重新开笔写一部新的书,一定得选一号那天动手。 
  8月1日开始写《蹉跎岁月》,就是这么定下来的。 
  余下来的五天里,我尽情地放松,尽情地做一切与写作毫不相干的事,甚至尽情地玩。我去中寨赶了一次场,买了鸡,买了很多蛋;我到猫跳河畔的六个村寨上都去走了走,看寨子里的风土人情,看山路弯弯通向白云深处的人家;我还爬上了高高的轿子山顶,在高处又喊又唱地吼了半天,我以为整个山谷里的人都听见了我的嗓门,下山来一问,人们说根本没听到我在叫些什么。 
  8月1日,正是夏天里最热的季节。但是在贵州的猫跳河畔,气候却是极为凉爽的。 
  吃过早饭,妻子照例到厂房去上班。我则在三屉桌上摊开稿子,写作《蹉跎岁月》的第一章。 
  这第一章的内容早就烂熟在我的胸中了。在其他谈及创作的文章里,我写过《蹉跎岁月》第一章是怎么得来的过程。总而言之,除了午餐时休息半个小时,到了下午的三点多钟,第一章就写完了。 
  稿子顺,人的情绪就出奇地好。我还在旁边的本子上,把第二章开头的情绪和节奏写下了几句提示自己的话。 
  时间还早,我为晚餐做了精心的准备。那年头,肉还是定量的,不过鸡蛋和鸡,在墟场上可以随时买到,况且十分便宜。一只童子鸡,一斤半左右的,只要一块钱。 
  晚餐后,我们照例端上两把椅子,坐到平顶的石头房子上去,一边和人聊天,一边看着暮霭逐渐低垂下来,河谷深处的雾气,渐渐地弥散开来,连绵无尽的小山峦,终于笼罩在夜幕中,高原上的夜,是寂静而又深沉的。 
  不用说,夜间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大早,水电站工地上的扩音喇叭,把我们唤醒了。 
  于是,新的一天又在水电站工地和水电站上同时开始。 
  妻子还是准时去上班,我照例在那张油漆斑驳的三屉桌上摊开稿纸,写作《蹉跎岁月》的第二章。这一天仍然写得很顺。 
  天天如此,日子由夏入秋,三屉桌面上完成的稿子一天一天地厚起来。 
  入秋以后,在贵州的山里,雨雾天越来越多,晴朗的日子真是难得一见了。 
  我们居住的石头房子泛了潮,屋里屋外都是潮乎乎的,站在屋顶上,眺望看熟了的整日里被蒙纱雾笼罩着的山野,情不自禁会有一种沉闷感。 
  电站上一位老医生,姓周,正是他的一句话,使我找准了《蹉跎岁月》的开头。他读完了我的前一部小说稿《风凛冽》,对我说:“稿子是很好看。不过,我担心,你这稿子不能出版。” 
  一瓢冰水浇在我的头上。 
  我拿已写完的《风凛冽》给他看,一是对他甚为信任;二是他身为长者,会给我提出中肯的意见;第三呢,我暗暗地还巴望着,他会夸我几句。那一年,虽然我已出版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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