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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妃此时亦在宫中,言道当日清河王妃中毒落下的胎儿身上青斑遍布,皆是因中毒之故。与当年纯元皇后小产落下的胎儿一般无二。玄凌将信将疑,传太医卫临、方海、章弥共同核查荣嫔呈上的杏仁茶以及探讨芭蕉、杏仁对孕妇的害处。
三位太医皆道芭蕉性凉味甘,有破瘀消肿之效。虽不比红花之类效果明显,但若长期蒸食,药性侵染食物,亦可使人伤人。章弥品了品荣嫔呈上的杏仁茶,道:“这杏仁茶乃是使用苦杏仁烹制而非甜杏仁。这苦杏仁经过反复泡制,虽无毒性,但孕妇不宜多食。”玄凌怒红了双目,大喝一声,令人将皇后带来对质。昌淑妃趁机进言道:“皇后谋害李贵人胎儿,致使其疯癫刺杀皇后;谋害福淑容胎儿嫁祸祥修仪;引天花痘毒谋害楚王;种种罪孽罄竹难书。但皇后虽为中宫,自己一人怎么能做下种种大事?必是她身边人助纣为虐,还请皇上下旨,缉拿皇后身边亲信绘春、绣夏、剪秋、染冬、江福海,投入慎型司,严刑拷问!”玄凌咬紧牙根,腮肉鼓起,道:“准!
人非铁齿铜骨,如何熬得过皮开肉绽之苦?昌淑妃更是着人透露皇后因谋害纯元皇后一事,被皇上废了的流言误导。五人之中,除剪秋咬舌自尽,其余四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皇后历来恶行条条数清。
谋害纯元皇后;引诱悫贤妃①以夹竹桃汁害恬嫔②落胎,一石二鸟,顺利抱养大皇子予漓;以覆有青苔的鹅卵石设计湘贤妃,且在湘贤妃生产之时,以安息香欲害她难产,并嫁祸杜良娣;设计福淑容落胎,并嫁祸祥修仪;派人勒死瑞嫔③,伪装成上吊自杀……如此种种,罪恶斑斑。
玄凌怒不可遏,在听到皇后亲口承认谋害纯元皇后之后,当场拟旨便要废了皇后。随着皇后同来仪元殿的翠贵嫔听到要废后,身体一抖,顿时瘫软在地。昌淑妃眼利,立刻发觉不妥,威辞逼吓下,翠贵嫔涕泪满面,哆嗦着招出一桩陈年旧案。
原来当初的傅婕妤蛊惑皇上的五石散,乃是皇后亲手调配,经过翠贵嫔的手亲手给的傅如吟。皇后喊冤不认,奈何翠贵嫔一字一句句句严丝合缝,且皇后擅长制药是众所周知。翠贵嫔惊慌之下,立下重誓,明言她若有一字虚假,五雷轰顶,死后永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玄凌怒得双目中几欲垂下血来,立刻要杖杀皇后。
青烟袅袅的佛堂之中,周源的声音苍老而缓慢:“这紧急时刻,太后却突然驾到。以纯元皇后临终时的遗愿:好好善待她的妹妹朱宜修,提醒皇上不可违背他曾答应过的诺言。又道朱门不可出废后,强硬的驳夺了皇上废后的旨意。”
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攀爬上我的脊梁,我跪坐佛前默声念经,直到翻滚的心绪平稳,才叹息一声道:“到底皇后是朱家女。”周源默然,道:“虽不能废后,皇上下旨将皇后圈禁昭明殿,只给贵人待遇,无诏不得外出。且皇上当着昌淑妃、贵妃、德妃等诸位娘娘面前,亲口道他与朱宜修,死生不复见。”
我冷漠道:“那又如何?她依然是皇后,予漓依然是嫡长子。”周源劝慰道:“皇后招了皇上厌恶,如今也只是占了一个名分。齐王殿下本不是皇后所出,如今皇后失势,他的地位更显尴尬。朝堂上请立齐王殿下为太子的呼声,也都销声匿迹了。”
“罢了,”我向菩萨拜了拜,起身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周源伸出手让我搀扶,我将右手搭在他小臂上,道:“公公已经花甲的年纪了,本宫还要累你和小顺子两地分离。”
周源微低着头,道:“小顺子能跟着殿下服侍,是他的福气。且殿下与娘娘亦是两地分离,娘娘的心同奴才的是一样的。”我站在门外,眺望北方,喃喃道:“也不知予泽在外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天气渐冷了,他可晓得添衣?”
周源扶着我静静的站着,望着北方也在出神。不过一刻,小钱子奔来禀报道:“昌淑妃娘娘遣人来问娘娘,出了十月,娘娘已守满孝二十七月,景春殿可有什么要添置的?并请示娘娘,娘娘出孝乃是大事,昌淑妃娘娘已经准备好果酒等宴席所用之物,拟备娘娘出孝之后为娘娘开宴迎接娘娘重入后宫。”
我哂笑,道:“皇后禁足,昌淑妃越发得势了。”周源亦道:“如今后宫中昌淑妃位分最尊贵,难免要展一展女主人的风范。”“女主人?”我将尾音拖长而微微上扬,显出一种调侃的味道,却并未继续说下去,只道:“你告诉来人,就说本宫十分感激昌淑妃一片好心,只是二殿下人在北方军营,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心中牵挂的厉害,需要日日在佛前念经百遍,方能心安。至于那宴席,却不必了。”
小钱子低头道:“是。”我吩咐道:“你且慢些走,荣嫔小产亏了身子,还四处奔劳,你去请宝莺挑些滋补的上好物什带着随本宫去探视她。”小钱子躬身应下,倒退着下去了。周源轻声安慰道:“荣嫔年轻性急,身子还没有彻底调理好,就急慌慌的怀上龙嗣。这也就罢了,精心保养着也能平安生产。偏她心思多,整日疑心这个怀疑那个,思虑过重,才会落下男胎,却是可惜了。”
我扯了扯嘴角,道:“是啊,荣嫔到底年轻,还不够稳重。”说完场面话,我忽然感叹道:“公公,你陪着本宫从一个小小选侍一步步走到今天,那时本宫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求一子伴身,平安终老后宫。谁能想到当年一个从七品的选侍能做到今天的贤妃?可是,”我怔怔的看着我的那一双手,白皙、细腻,芊芊十指嫩如水葱。“这双手上沾满的罪孽,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赤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源老态龙钟,常年弓着的背脊有些微驼的样子,他半眯着双眼,眼角的皱纹深长,道:“这紫奥城里,从来活下来的,没有半个干净的人。娘娘只是不例外罢了。”
不例外?我怔了怔,看见喜儿小钱子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我收回飘荡的思绪,挺直脊梁,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贤妃。“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悫贤妃,予漓生母。
②恬嫔,前文与甄嬛、陵容同期怀孕,因使用悫妃送来的含有夹竹桃汁的点心落胎的那个
③瑞嫔,洛氏,与褔淑容、祥修仪、更衣管文鸳同为功臣之女,同时入宫的那个。怀孕之时,被害上吊而亡,实际是被人勒死。
晚上大约还有半章……
第八十八章 “你才小月,如何这么不经心,去了仪元殿?”我柔声说着赤芍,带着几分斥责,“皇后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竟需要你去揭发皇后的阴私?你便是嫌活的腻了,也要为你姐姐想一想,她费尽心机是为了谁?残喘至今又为的谁?”
赤芍倔强的表情渐渐软化,淌下泪来,哽咽道:“嫔妾一直谨慎,实在这次机会难得。而嫔妾又……又小产下一个男胎,如何肯不借此机会中伤朱宜修?也算是为姐姐略出一口恶气。”
“糊涂!”我沉下脸,斥道:“皇后之事,昌淑妃和菀妃已是十拿九稳了,哪里需要你去裹乱?若那杏仁茶当真是你日日喝的,你去揭发,至多是个大不敬的罪名。但你明明没有饮用,却是诬告!你可知假若皇上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当场问取人证,你拿什么来作证?还有那昌淑妃和菀妃岂是好相与的?若被她们发现不妥,拿捏了把柄,你日后可还想安生?!”
赤芍伏在枕上呜呜哭泣,伤心中带着十分的绝望。我心念微动,不由望向赤芍的婢女彩晶。彩晶也红了双眼,小声道:“方太医说小主落胎伤了身子,已是不能再育了!”我大惊,立刻吩咐小钱子传方海来见。
方海正在偏殿为赤芍熬药,听闻我传唤,过来禀报道:“荣嫔小主本是六个月的身孕,胎儿已经长全了手脚。这般时候落胎,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万幸,至于以后再孕一事……”方海迟疑了一下,低头道:“机缘渺茫。”
我问道:“再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医治?”方海摇头道:“这,实在非人力能为。”我闻言蹙紧了眉,望着一直啼哭不休的赤芍,思考半晌,轻声道:“你不能生,却非不能做母亲。”赤芍手指微颤,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我。“将来若有机缘,如贵妃德妃一般,抱养一个也可。”
赤芍狠狠一抖,握住我的手,哀求道:“一切全托付给娘娘了!”我拍拍她的手道:“眼下你仔细调养身体要紧。才小产的人,可不能落泪。”赤芍胡乱擦了泪水,道:“是,嫔妾记下了。”我起身,道:“那么你好好休息罢,本宫先回去了。”
赤芍趴伏在床上,叩首道:“嫔妾恭送娘娘。”我连忙扶着她躺倒,语重心长的道:“皇后被皇上厌恶圈禁,你诬告她一事,或者不会有起伏,但太后她老人家还活着,为万全起见,你就专心养病吧。至于恩宠,总比不过性命重要,你可明白?”
赤芍一怔,咬牙道:“嫔妾明白。他那样薄情负幸之人,怎值得嫔妾惦念!”我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好生歇着吧。”
我的担忧并非无根无据。太后回到姬宁宫后,立刻对扳倒皇后的众妃展开调查。皇后被圈禁的当天夜里,翠贵嫔被发现畏罪自杀。十月中,太后以年老寂寞为由,将和睦帝姬抱养到跟前。十月末,熹贵嫔在未央宫小产,落下一个成型的女婴。十一月,端妃以旧疾复发,推卸了协理六宫之事。德妃亦是深居简出。
“太后果然雷厉风行,”我一边抄写女戒,一边感叹道:“熹贵嫔这一胎没得不明不白,也不敢拿此事做文章烦扰皇上。”喜儿有些惴惴不安,惶惶道:“太后一向喜爱昌淑妃,竟也舍得令她母女骨肉相离。还有端妃、敬妃……奴婢一直以为太后和皇后不亲睦,却原来太后也会为皇后追根究底。娘娘,太后会不会查到咱们……”
我瞪了喜儿一眼,将她下面的话打住,道:“自乾元二十二年八月,本宫一直避居景春殿守孝,从未外出。昌淑妃和菀妃联手告发皇后阴私,与咱们却没什么干系。你素日的稳重哪里去了?作何这般心惊胆颤?”
喜儿低垂了头,不作声。我叹息一声,太后发怒,也难怪她害怕,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道:“太后并非为了皇后追根究底,太后为的,是朱家在后宫的权威被众妃挑衅。”所以,除了诬告皇后以五石散害玄凌的翠贵嫔,太后处置的都是高位妃嫔。贵妃亦是明白这一点,所以选择放权蛰居。连我这个明面上没有丝毫牵扯的清修贤妃,也免不了被罚抄百遍女戒。太后是在藉此告诫我们,她朱成璧,当朝的太后,朱家的女人还掌控着整个后宫。
我见喜儿还有些惶恐,道:“今日不必你服侍,下去歇着吧。明日调理好了情绪,再过来伺候。”喜儿垂首退下。周源等喜儿下去了才道:“娘娘,太后已经疑心了贵妃,再这样追查下去,未必不会查到咱们身上来。”
我放下毛笔,略思索了一刻道:“未必。昌淑妃和菀妃在圈禁皇后一事中出了大力的,只是她二人毕竟年轻,不知当年真相。整个后宫之中,唯有资历最老的贵妃曾和纯元皇后及当时的贤贵妃相处过。太后会起疑贵妃实属正常。再者,后宫与皇后树敌者众,贵妃、昌淑妃、本宫、德妃、菀妃、福淑容等等。所谓法不责众,墙倒众人推,熹贵嫔已经不明不白的流产了,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