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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进宫,皇上最近的日子都是她们的。我只在景春殿或和诗韵小聚,或教导宝哥儿说话,或整顿长杨宫人事。与华妃结盟之后,她在宫里培养的人手有几乎三成都交给了我。然而我却并不敢让他们贴身侍候,宫里待久了,谁人身边没有一点半点不足外人道的事情?即使是华妃,我也不敢让她知道我太多的东西。
我一面培养我自己的心腹,一面拉拢华妃的人。毕竟华妃已经在冷宫,而我圣恩优渥,这项工作进展的十分顺利。虽然有趁人之危的感觉,但是华妃把这些人给我前应该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人手充足,长杨宫被我整治的铁通一般。
这日外面大雪肆意,我与诗韵做着女红一面闲话宫里的新闻。小钱子来报,惠婕妤来访。我脸上笑容一滞,眼神不自觉带了点儿心虚。华妃一事上,我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眉庄了。亲自迎上前,携了手眉庄的手,道:“这样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眉庄脱了披风,绽出一抹笑意,“几日不见我干儿子了,有些想念。”宝哥儿已经牵着竹锦,摇摇摆摆的过来喊人:“干,娘!”眉庄蹲下身,张开双臂道:“宝哥儿,想不想干娘?”宝哥儿小炮弹似的冲进眉庄的怀里,啪啪两声在她脸上印了两朵口水印儿,大声道:“想!”
眉庄喜得喜笑颜开,一把抱起宝哥儿道:“干娘给宝哥儿带了好吃的哦。”宝哥儿闻言立刻巴着眉庄肩膀,伸着脖子盯着眉庄身后的彩月手上死瞧。我一边看得好气又好笑,这是我没给他饭吃还是怎么着,怎么就这么贪嘴?
逗了一会宝哥儿,宝哥儿便有些精神不济的打了个呵欠。我抱过他,带着竹锦一起去哄他午睡。回来时就听到诗韵与眉庄说起新来的几个贵人。“祥贵人屡得召幸,却不见晋封。听说是因为华妃的原因,在皇上面前撒娇卖痴的狠狠诋毁了慕容氏一番。”
我暗暗苦笑,说什么不好,偏要扯到华妃。果然,眉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之色,“之后襄贵嫔也向皇上进言,请求严惩慕容氏,杀之以平后宫之愤。”说道这里,嘲讽的笑道:“可惜皇上还念着旧情,不肯呢。当场便翻了脸,斥退襄贵嫔。”
我扬起笑容插言道:“新人侍寝之后不得晋封,是皇后的提议。祥贵人也是拧不清的,倒与皇上编排起慕容氏的不是了。”眉庄看了我一眼,“皇后之所以阻拦,是当年华妃也是功臣之女入宫,却恃功而骄,这些年欺凌了多少妃嫔?前车之鉴不远,而今自然当以借鉴。”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分明是皇后想打压功臣之女,便借机将矛头对准华妃,一石二鸟。整了整容色,退下侍候的宫人,认真道:“眉姐姐至今还是想至慕容氏与死地?”眉庄眼中越过怨毒之色,咬牙道:“冤我清名之仇如何敢忘!”
我长叹一声,温颜劝道:“慕容氏设计冤姐姐假孕,如今已经遭到报应。父兄被杀,姐妹侄女皆没入贱籍,子侄流放南海,家族顷刻之间尽毁。她自己被褫夺了一切封号品级,入冷宫度此残生,再不可能翻身了。”
眉庄眼中尽是怒火,狠戾道:“可是她还活着!”我遽然盯住她的双眼,“是的,她活着,但是姐姐觉得她活着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吗?亲眼看着爱了近十年的丈夫,陪伴了近十年的男人,杀了自己的父兄,流放了自己的子侄,毁灭了自己的家族!看着自以为幸福的十年,却是深爱的丈夫以精致的谎言编织而成的虚幻!
姐姐,慕容妃搬迁入冷宫那一日,我恰巧从那里经过。昔日绸缎般黑亮顺滑的一头乌发,一日夜间苍白干枯。昔日青春艳丽逼人的面庞麻木枯槁。冷宫那里是什么地方,姐姐,你也清楚。残羹冷炙,薄被削袄,连穿衣喝水,都要自己动手。昔日高高在上,享尽容华的华妃,如今也只是个看冷宫内侍脸色的可怜虫!”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慕容氏如今生无缘见君王,死无颜面父兄。生死两难的境地,麻木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握住眉庄冰凉的手,强调道:“慕容氏她活着,生不如死!”眉庄脸上一片震惊的苍白,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皇上曾嘱咐过内务府不可苛待了慕容氏。”
我拉着她一起烤火,“慕容氏得意时得罪的人太多,皇上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冷宫,下面的人自然看着后宫脸色行事。”眉庄听了只一味沉默。我怔怔的看着烧的旺红的银霜碳道:“姐姐若得空,去冷宫看看吧。”华妃如今的样子,只有亲眼见的人才会有一种从灵魂里升起的深刻的悲哀——我们,同是后宫女人呵。
气氛一时沉寂,诗韵岔开话题说起今年春节的事情,殿内才稍稍活络一些。眉庄到底存了一桩心事,不多久就告辞离去。
是夜,玄凌临幸景春殿。我迎上去为他解开披风,略含了些微酸嗔道:“皇上还记得我这么个老人,可见心还没有完全被新人勾走。”玄凌最得意有人稀罕他,因此执了我的手道:“东西是越新的越好,人是越旧的越贴心。朕哪里会忘了容儿?”
我却刻意背过身去,“皇上也说臣妾旧了?”故意叹了一声,“也是,臣妾都是孩子他娘了,哪里比的新人容颜娇俏。”玄凌连忙从后面贴来拥着我哄。痴缠了好一会儿,玄凌却心事丛丛的叹了一声。
“皇上这是怎么了?遇着不顺心的事了?”一面说着,一面要转过身去,却被玄凌勒住了腰。他将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咯的我有些疼痛,只听他道:“世兰是犯了不少的错,可是如今她已经去了冷宫,却还有人不肯放过她。”
我沉默。若说此话的是别人,我还能安慰一两句。可是说这话的是玄凌,亲手把华妃打下云端送进冷宫的人。难道我能说您不该把华妃打进冷宫?玄凌也并不需要我回答,继续道:“端妃、敬妃、嬛嬛都在朕面前暗示世兰犯的错,竟是不肯让世兰活着。祥贵人才进宫多久?也在朕面前诋毁世兰,定是有人挑唆!”
我握住他环在我身前的双手,将身体重量都交给他,宽慰道:“新人入宫侍寝之后,按照仪制是要晋封的。祥贵人才十六岁,小姑娘年轻不知事,频频伴驾却不见晋封,心里不快活也是难免。”
玄凌厌恶的哼道:“她年轻?容儿不过比她大三岁,信义仁厚人品端方。朕看着她是心胸狭窄,喜爱挑唆生事!”我微微勾起嘴角,新人虽然目前尚不足惧,但是功臣之女还是少一个得宠的好。嘴上道:“皇上说的太重了些,祥贵人承担不起。”
玄凌没有接话,转而感叹道:“阖宫上下,竟只有容儿你长杨宫从未说过世兰的不是。”我认真道:“臣妾自进宫后,慕容氏虽很少对臣妾和颜悦色,但是也从未对臣妾不利。臣妾与慕容氏之间并无仇怨,自然不会说慕容氏的不是。”
玄凌叹道:“后宫与世兰无仇怨的妃嫔,又岂止你一个?世兰一进冷宫就上串下跳的令朕厌烦。曹琴默也敢在朕面前要朕杀了世兰!”帝王从来不是你想要他作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襄贵嫔这次是真的遭玄凌厌弃了。
我道:“端妃、敬妃与慕容氏有什么恩怨,臣妾进宫年浅不知道。然而菀贵嫔、惠婕妤与慕容氏之间的恩怨,臣妾却是亲眼目睹了的。她们怨恨华妃之心,乃是人之常情。皇上莫要恼了她们才好。”玄凌叹道:“朕知道。朕不会怪她们。但是……”
我依偎进他怀中,轻声替他把话说完道:“慕容氏是有错,但她毕竟陪伴了皇上近十年,这么长的时间,慕容氏若是有孩子也半大不小了。人生再长,能有几个十年?十年的朝夕相处,便是养的是一只猫猫狗狗,也感情深厚。更何况是枕边人呢?”刻意提起孩子,唤醒玄凌的愧疚。
果然,玄凌低沉了声音道:“如你一般体贴朕心意的人,再没有别人了。”我抬头仰望玄凌道:“臣妾说句心里话,皇上可别生气。”玄凌挑眉道:“你说。”我诚挚的道:“慕容氏被贬斥后,臣妾时常紧张,生怕皇上杀了慕容氏。若是自己将要一起度过一生的夫君,是个冷心薄情的凉薄之人,臣妾这一生如何能睡的踏实?只整日里兢兢战战唯恐哪一点惹得皇上不高兴。幸好,”我拥紧了玄凌,“幸好皇上没有杀她。”
玄凌回拥住我。半晌我才抬起脸道:“那日,慕容氏迁入冷宫,臣妾从那里经过。看着慕容氏红颜白发,臣妾心里凄凉的很。她已经为她的罪业付出了代价,就让她独自一个人在冷宫里平安的过完这一生吧。”玄凌沉默,轻轻的点了点头。
翌日,玄凌下了封口令,后宫再不许提慕容世兰的一切事情,违者杖二十。之后几日,打杀了几个违反的小宫女以儆效尤。渐渐的,后宫再无人敢提及慕容世兰。
我稍稍的松口气,玄凌不准人随意接近冷宫,自是保护了华妃不被人直接杀害。然而,却不能阻止有人鼓动玄凌去杀她。如今,宫里不能提及华妃,没有消息传递,她会渐渐的被人遗忘。被遗忘后,她才会真正安全吧?
祥贵人日益被玄凌疏远,新人中最得宠的是祺贵人和瑞贵人。曹琴默感染风寒,病倒后不见起色,殁,追封襄妃,温仪由端妃抚养。甄嬛之父甄远道晋正二品吏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甄珩晋兵部侍郎、羽林军都统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薜茜桃晋正六品命妇新平县君。满门荣耀。
乾元十五年便随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事磕磕绊绊的过去了。十六年初,甄嬛仍是第一宠妃,我居其后。皇后终于接受了翠儿的投诚,她在皇后培养下,也成了一名歌喉出众的嫔妃。
翠儿有一副好嗓子,我没有怀疑她之前,也用心教导过。只是,如今听她的歌,匠气浓郁,似乎是在模仿着谁,失了自己的灵性。玄凌却十分喜爱,召寝之后封为正八品采女,几日之后又晋为从七品选侍。
周源说她的歌像足了先皇后。我不在意的笑笑,如今我已经很少在玄凌面前唱歌了。宝哥儿以及我的人品都为我在玄凌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记。即使我偶尔唱歌,那也是因为两情欢浓时的调情,抑或是因为心情舒爽。歌,已经不是我邀宠的手段了。
乾元十六年二月二日,因后宫高位妃嫔之位空缺,玄凌封甄嬛为九嫔之首的昭仪,我为稍次的昭媛。于二月十二日行册封礼。
我与周源一起总结,甄嬛的晋封除了她自己得宠之外,还有她的家人在汝南王一事中所立功劳。而我,有为安比槐推拒知府之职的补偿,有甄嬛幽禁和华妃贬斥两件事上良好表现的加分。
行册封礼的前一夜,华妃在我身边的内侍小德子悄悄进来向我禀报道:“那边传来消息,明日有情况发生,请娘娘见机行事。”‘那边’指代的是华妃。我皱眉道:“什么情况?”小德子摇头:“奴才不知,与奴才接头的人也不知情。”
我看他样子不是在说谎,唤来周源将事情与他说了。他也猜不出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得自己事事小心。临出门,周源道:“舒痕胶的事,已经顺利引起菀贵嫔注意。今日早菀贵嫔召唤了温太医。”
翌日清早起来,向皇后请安之后,按品大装,在太庙行册封礼仪。之后依制要去皇后宫中聆听皇后训导,向帝后谢恩。行至半路,突然发现甄嬛所穿礼服之上,有寸长的裂口。册封用的礼服形同御赐,不能有丝毫损毁。因礼服所用的丝线没有余存,这礼服竟不能缝补。
而内务府的总管朱德顺因前日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