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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年来,厉显一直以太子监国的身份,协理萧迦傲处理国事,日渐历练老成,功勋卓著,《洪武大典》就是在他的主持编修下完成的,是以朝中一直有老臣主张厉显以元龙帝厉衡阳嫡子的身份,早些登基为帝,这种言论自萧迦傲登基之初就有,随着厉显在朝中百官和百姓中的声望日隆,让厉显早日登基的呼声更是甚嚣尘上。
对于此事,萧迦傲虽早有耳闻,但是以前却并未放在心上,直到近日,肖衍冰向她请示,朝中有些老臣有不轨的迹象,甚至牵连与太子密谋,图谋不轨,这却让萧迦傲不能等闲视之。
想造反就造反,扯上朕的儿子做什么?他是朕的太子,迟早都要继承帝位的,难不成朕是千年树妖,能长命百岁不成?私自拥立太子,事成之后可以辅国功臣自居,功高震主,万一败了,却要显儿背这个谋逆犯上的黑锅,朕就他一个独子,处置了他,朕以后传位给谁?居心叵测,罪不容赦!
厉显见萧迦傲一张冷峻的俏脸遍布寒霜,不由地亲自为她斟了一杯热茶,递上去,关心地道:“母帝,怎么了,谁又惹您生气了?”
萧迦傲接过热茶,轻轻呷了一口道:“最近,你除了帮朕处理国政,还干些什么?”
厉显恭谨地回道:“启禀母帝,儿臣有时闲了,去郑妃那里坐坐。”
郑妃就是当初藏经阁的女史官郑媛,厉显复位为太子之后,就将她封为良娣。厉显重为太子之后,并没有正式封太子妃,只是封了两个良娣,因郑媛是和他落难的时候相恋的,厉显对她自然偏爱一些,此时郑良娣一已经身怀六甲,有孕在身了。
萧迦傲点点头道:“郑良娣既然已经有了,你自然要常常去看她,让太医院好生照料着,莫要像上次那般,又滑胎了。这一次生下孩子,可就是苍澜的皇太孙了,需要慎重。”
厉显低头道:“母帝说的固然是,只是儿臣想,郑良娣这次即使生下男孩,也不必急着立他为皇太孙。”
“这是为何?”萧迦傲讶道。
“小孩子一出生就拥有太多的东西,反而不好,他不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也不知道该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配得上他得到的地位。儿臣不想让我的第一个孩子像我小时候那样”
萧迦傲笑着问道:“哦,你不想让朕的孙子像你小时候那样,那你想让他长成什么样?”
“儿臣想让他像”厉显刚说道一半,又把“皇兄”这两个字咽了下去,在这五年来,厉焰这个名字是苍澜国所有人的禁忌,没有人敢轻易打开这个枷锁。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对此,朕不坚持。”萧迦傲淡淡地说,一日之间,接连两次想到厉焰,让她的心情有些黯然。
转眼间,言归正传。
“朕听说,近日你和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刘翰林等过从甚密,对不对?”萧迦傲看似闲闲地问道。
厉显点点头,波澜不惊:“是的。”
“你们在一起干什么?”
“明的来说,是这几个朝中大员附庸风雅,一齐起了一个诗社,想让儿臣去献丑的。”
“那暗地里呢?”萧迦傲挑了挑眉毛继续问。
“暗地里其实是这几个人图谋不轨,要逼母后先行退位,所以才来勾结儿臣的。”厉显微微一笑,笑容似霁月光风,明净坦然。
萧迦傲不由地坐直了身子,锁紧眉头问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他们图谋不轨,你还去趟这趟浑水?最后还向朕坦然承认,显儿,你瞒着朕到那里去做卧底,你现在胆子大了嘛!”
“肖丞相他知道。”
“肖丞相?”萧迦傲不由地住地重复了一句,她回想起五年前,厉焰刚刚为国捐躯之后,她想要为厉焰在太庙修一座英魂碑,却被文武百官以厉焰是私登帝位,无权入太庙劝阻,还说即使是皇后懿旨,也不能改祖宗的旧规矩,她一气之下,就亲登帝位,以元圣皇帝的圣旨,将厉焰的灵位送进太庙接受祭祀,事后想来,当时百官反对,肖衍冰和厉显却在那个关键时刻撺掇她称帝,想来也是事先都密谋好的。
“上次英魂碑的事,朕都已经不追究了。这次你和丞相,又想玩什么花样?”
“母后,这帮朝臣一直对您心怀不满,您又不能无缘无故地处置他们,恐留后人话柄。这次他们借儿臣的名头图谋不轨,正好给您留下把柄,您可以快刀斩乱麻,将他们一网打尽。”厉显的双眸,亮似天上的晨星。
“显儿,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你这次以密谋为名,行卧底之实,朕是可以借机将他们处置干净,但是以后你的名声怎么办,谁还愿意当你的亲信,谁还愿意为你卖命?”
厉显正色道:“母帝,儿臣是当朝太子,不需要朝臣做亲信,也不需要朝臣阳奉阴违,私底下为儿臣卖命,他们只要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就可以了,他们如今这么早想向儿臣投诚,难道是想到儿臣继位之后继续捞好处吗?”
厉显眉目清朗,镇定中带着几分凌厉,坚毅的目光让萧迦傲觉得,这个她一直恨铁不成钢的儿子终于成熟了,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代君主所需要的城府与心机,只是在内心深处,萧迦傲还在怀念十几年前在她怀中撒娇,备受宠爱的那个善良而纯真的孩子。
回不去了,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回头路,再也回不去了。
萧迦傲突然觉得一阵疲惫,厉显的成长让她突然意识到,现在他也许准备好了,自己真的可以考虑将帝位传给他,从此萍踪浪迹,云游四海,在山水间逍遥一生。
就在这时,容沁突然来到悄悄来到萧迦傲的身边,恭恭敬敬递上一封信笺,道:“陛下,缙云国那边来的书信,但是并未盖礼部的公函,似是私人写给陛下的。”
萧迦傲接过带有淡淡药草香的牙白色信笺,展开一看,顿时全身如触电一般,僵立着一动不能动。
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他还活着,你可知否?”
第九十五章 白发女妖
悄然无声间,精致简洁的牙白色信笺飘然落到了地上。
简简单单八个字,不需要太多的解释,萧迦傲突然觉得泪眼朦胧,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的眼角流下来,晶莹如寒冬深夜那第一场初雪,美得让人心颤。
厉显看得有些呆了,他不是没有见过萧迦傲哭过,但是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女人可以哭得如此美丽,整张脸都好似晶莹的美玉一般透着光泽,那泪珠好似深海蚌壳里面的一颗珍珠,柔和的美妙。
厉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将萧迦傲眼角的泪痕擦去,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不要动,这眼泪是甜的。”萧迦傲低声道。
“怎么会?”除了几个简短的字以外,厉显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是喜讯,天大的喜讯。”萧迦傲一边说,一边笑着自己抹掉眼泪,那笑容,如月华下堆雪的梨花,璀璨得逼人眼目。
“哦”厉显答应了一声,就想弯腰将地上的牙白色信笺捡起来,却晚了一步,萧迦傲先他将信捡了起来,细心地折叠好,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前一阵子,是你的叔公柳行田的六十五岁诞辰。他以前曾写信给朕,说是缙云帝许他六十五岁之后,就可以离开深宫,自由行走天下。”
“哦,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儿臣是否应该通知礼部,去准备一份贺礼?”厉显问道。
萧迦傲摇摇头道:“不必了,你的叔公一向不拘俗礼的。再说他如今肯定已经云游四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是的,母帝。”厉显嘴上虽然没说,但是心里却在纳闷:叔公能获自由自然是个好消息,但是母亲也不需要喜极而泣呀,想来心中另有隐情,只是母亲现在还不愿告诉我罢了。
是夜,萧迦傲在宣室中,亲自拟了一份退位诏书,将皇位传让给厉显,并改他的单名“显”为“贤”字,以激励他即位后能成为百年难得一见的贤君。
秋风萧瑟,月华明亮,桂子飘香,萧迦傲换上夜行衣,束起她的满头银发,再最后一眼看看她待了二十多年的玄墨宫,这个记录了她欢笑、热泪、鲜血和悲情的地方。
“我想,我以后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贤儿,一切保重。”
波澜浩淼的碧海之上,一支船队正在顺风航行。一人身着一件朱红的劲装,外面披着一件玄色的披风,肩上停着一只威武的黑色苍鹰,远远看去,竟如渊亭岳峙一般挺拔,纯然的霸气中带着天生的桀骜不驯,正是盛名远播的雄鹰船长黎彦。
黎彦也就是厉焰的假名,自恢复记忆之后,他就往来于两国的商旅之中,负责将缙云国珍贵的瓷器和丝绸通过海路运到苍澜国,在苍澜国的航运局里,黎彦算是一个威名赫赫的人物,经他领航的船队,鲜有出事,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从不在苍澜国人面前露面,送到货物之后就立即启程返航。
虽然如此,元圣帝萧迦傲治世的威名还是一字不拉地传到厉焰的耳朵里,有时一人独自坐在船桅上对月小酌,厉焰常常会想:当时不回去找她还是对的,否则苍澜国也不会出现如今所谓的元圣盛世,只是
她现在一人独掌朝政,君临天下,威风八面,一个人所能享受的权势的顶峰莫过于此,恐怕早就把我给忘了吧。
厉焰一边喝着清酒一边苦笑道。
就这样来来去去,春来秋至,岁月荏苒,蹉跎了整整六年岁月。
这一次,厉焰又负责将缙云国花重金向苍澜购买的天山矿石送回,途经碧海与黄海的交接处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略带潮湿的咸腥气。
厉焰不由地住地抽了抽他挺翘的鼻尖,又看看海面上海鸥正叫得正欢,不由地说道:“怎么,难道风暴就要来了,这么不走运。这次货物价值连城,万一出了问题,缙云帝萧易殊非要将我扒皮抽筋不可。”
就在这时,厉焰在船上的副手舒牧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老大,老大,不好了,船上的淡水好似没有了。”
厉焰转过头来,细长的丹凤双目中含着一些愠怒:“我不是叫你上岸的时候多弄一点淡水吗?”
“老大,不是小的没弄淡水。只是这次我们带了一些从苍澜国出使缙云国的使节,他们又不适应船上的生活,特能喝淡水,所以一来二去淡水就没了” 舒牧说话声越来越小,说实话,船上的人个个都怕厉焰发火,还为此编了一句俗话:“不发火的时候美得不像人,发怒的时候凶得不像人,总之就是不像人。”
厉焰轻轻哼了一声道:“照我说就根本不应该带那些闲人,苍澜国自己有远洋船只,何必非要搭乘我们的船?”
“老大,你又不下船,不知道苍澜国的行情。他们航务局里面的人可凶了,说是不答应下次就不让我们船靠岸,谁叫大哥您领航的船只从来不出事呢。老大你又不肯在那些俗人面前抛头露面,兄弟们没人撑腰呀。否则以老大的英明神武,到时候还不所向披靡,想不带谁就不带谁。”舒牧非常适时地拍起了厉焰的马屁。
“好了,好了,废话有什么好多说的?”谁知厉焰并不领情,非常不耐烦地打断舒牧的话,用修长的手指往前一指道:“再向西二十海里就是碧沙群岛,那里的岛上有清泉,先将船靠过去,补充些淡水,也躲避一下晚间的海上暴风雨。”
“什么,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