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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贾平凹-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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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磨子就会被搜去活不成,我也就拿棍子把你打死!婆说这话,还真拿了她的拐杖在地上搕了搕。狗尿苔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他给婆保证着,又给婆出主意,说善人在山神庙周围种过许多葫芦南瓜,会不会那儿还有没切成片儿的南瓜。婆立即说:那你去,有了就揣在怀里拿回来,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善人问干啥呀,你也啥都不说!狗尿苔说:我这会肚子饥得很,吃了饭去。婆说:能有多饥,回来了吃。

  狗尿苔临出门,婆从柜里抓了一把红薯片儿塞在他口兜里,叮咛快去快回。但狗尿苔才走到三岔巷口,又碰着了跟后,他说:你吃啦?跟后说:吃屁哩,我才回呀。狗尿苔说:是跟霸槽又到坡上屙屎去了?跟后说:黄生生眼睛叫鸟啄了,啄得眼珠仁都没了,你说怕人不怕人?狗尿苔说:咋回事么,咋回事么?逼着跟后给他说,跟后才说了他们抬着黄生生已经到了水皮家院门口,水皮妈见又把黄生生抬往他家,有些不高兴,他们就和水皮妈在那里说话,没留神一群鸟在空中,有一只飞下来就啄黄生生的眼睛,等过去赶鸟,黄生生两个眼球子就被啄破了。狗尿苔听得身上一股子凉气,牙花子都嗑起来,说:那黄生生死啦?跟后说:人倒没死,霸槽派秃子金开手扶拖拉机送医院了。狗尿苔哦了一声,说:黄生生怪可怜的。跟后说:是可怜,与其让鸟这么啄,还真不如让红大刀来打一顿。哎,狗尿苔,为啥让你守在黄生生身边了鸟就不来,你一离开鸟就来了?狗尿苔说:你说呢?跟后说:听说你能听懂鸟话?狗尿苔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能听懂鸟的话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得注意着听鸟话,但狗尿苔却说:你把我说得这能行的?!那我告诉你,站在那树上的两个鸟又在商量事了。跟后回头一看,身后的那棵白杏树上是有两只鸟,一个嘎嘎地叫,一个嘎儿刮地叫。跟后说:它们说啥呢?狗尿苔说:说跟后胡说哩,咱把屎拉到他嘴里!跟后拾起石头就把鸟打飞了,却过来说:你实话给我说,你能听懂鸟话?狗尿苔说:你要给鸟说话,说多了,鸟能听懂人话,人电就能听懂鸟话,你给树说话,树也能听懂你的话,石头也听得懂的。跟后说:树能听懂人话,石头也能听懂人话?他指着旁边一个石头说:它咋能听懂人话?狗尿苔说:你用手摸它。跟后用手去摸,手却冻得粘在上边,忙一抽,嚓地一声,说:狗日的,手上皮都要掉下来f!狗尿苔说:这石头恨你哩。

  不再和跟后说了,狗尿苔往中山顶去,跟后的话使他有些得意:我还真能行么,那以后就多听听鸟呀树呀石头呀猪呀牛呀狗呀猫呀的话,有什么事了,也就给鸟呀树呀石头呀,猪牛狗猫,甚至院墙,墙上的茅草,锨,磨棍,灶台,瓮和桶去说话么。就在半山腰上,白皮松上那四只红嘴白尾鸟向他飞来,落在前边一丈远的路上,等他往前走了,鸟就也往前飞,又停下来回头看他。他说:善人那儿有没切开的南瓜吗?鸟说:有有有!他说:有几个?鸟说:九九九!他说:九个!如果没有九个,我就拿弹弓打你!鸟哗地起身又都飞了。他说:胆小鬼,哄你哩也信!路过了推掀蜂箱的地方,那破碎了的箱子竟然还在,用脚踢了踢雪,雪下有一层死了的蜂,狗尿苔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舒服,再不逗鸟,一气儿上到山神庙。善人是在炕上躺着,大白天的善人就睡了?这把狗尿苔吓了一跳,近去用手试着善人的额颅,额颅不烫,他说:病了?善人说:头疼。他说:头还疼呀?吃过饭吗,没吃我给你做些饭。善人说:吃过了。他说:给你做饭我不吃的。揭了灶台上的锅盖,锅里果然还剩着些搅团,他才相信善人是吃过了饭,就问有没有南瓜,他想借哩,明年秋里就还,如果嫌还得迟,可以用米或包谷交换,一个南瓜二两米,或者半斤包谷换一个南瓜,行不,肯定行吧。善人就笑了,说:咋就想着要吃南瓜啦?狗尿苔说:不知咋的肚里老想吃南瓜,做梦都想哩。善人说:南瓜在柴草棚角放着。狗尿苔就到柴草棚去寻,果然就在棚角放着一堆南瓜,都小,碗口那么大,数了数,竟然真是九个。狗尿苔惊得:啊!善人听到了,问:咋啦,南瓜不见了?狗尿苔说:在,在,我先拿三个,过两天我再来拿,来时就把米和包谷带上。把三个南瓜揣在怀里,就走。善人却说:你给我把门闭上。狗尿苔反身回来拉闭了那树枝和包谷秆编成的门,说:还有六个,你不能再吃啊!

  回到家,面鱼儿老婆正好过来又和婆说话,狗尿苔就把一个南瓜切了,说掏出瓢子和籽儿给磨子,咱吃瓜吧。婆说:你咋这精的!夺了刀,另外两个瓜没再切,也不让狗尿苔把瓜给磨子送,在笼子里放了,上边又放些干豆角串儿盖住,打发着面鱼儿老婆提走了。

  第三天,狗尿苔就带了米和包谷再次去了山神庙,取回了另外的六个小南瓜。善人头还在疼,用手巾扎着额颅,说:你拿这么多南瓜,肯定不是要吃。狗尿苔说:不是吃还能沤呀不成?!别的就是不说。

  但是,南瓜瓤子能不能治好磨子的刀伤,磨子的刀伤又恢复到什么程度,狗尿苔是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不问,只是在以后的十多天里,留神着磨子家。磨子的媳妇一出来挑_r桶要去泉里担水,他就过去帮了担,磨子的媳妇提了灶灰去自留地,他就也到自留地,帮着把灶灰洒在麦地里。

  一个晚上,狗尿苔和婆已经睡了,后窗被人轻轻拍响,婆耳朵聋了,没有听见,狗尿苔问:谁?拍窗子的人说:我。狗尿苔听出是磨子媳妇的声。磨子媳妇是从来没找过他们的,狗尿苔忙问有什么事?磨子媳妇说:是狗尿苔呀,婆睡了吗,睡了那就算了。狗尿苔说:啥事么,我把婆叫醒来。磨子媳妇才说是清婆和狗尿苔帮她推碾子,碾些红薯蔓子炒面。狗尿苔干什么活都不烦,烦的就是推碾子推石磨,但他还是和婆起来去帮磨子媳妇了。冬季里农活少,古炉村人饭就能稀便稀,尽量节省。秋天里割回来的红薯蔓架在院墙头上,经冬一冻,全干了,揉搓后在锅里炒,然后去碾盘上碾了箩成面粉,可以直接当炒面吃,也可以做糊糊饭,甚至掺在麦面粉里在米汤锅里煮菜窝头。这一夜月亮很好,地上掉一苗针都能看见,三个人抱着长长的碾杆推,碾滚子的簸箕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吵闹得旁边院子里的老顺也出来。老顺原本要出来训斥的:白天干什么去了偏要在晚上推碾,响声那么大还让人睡觉不?出来见是磨子媳妇和婆在,老顺没了脾气,说:簸箕咋恁响的,来回睡不好就往出跑哩。婆说:得给簸箕上抹些油了。就回家取了菜油在簸箕的轴孔里抹了抹,声响就小了,老顺也帮着推起来。婆说:来回病还不见好?老顺说:把我放出来后,她能好点,但也时好时坏,和你说话头几句也好好的,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了。磨子媳妇说:现在还关着几个人?老顺说:还有四人,不知道几时放呀。婆说:推碾子,推碾子。几个人再不说话。碾道的就是那么一圈,可是永远都走不完,转一圈又一圈,转一圈又一圈,狗尿苔觉得头晕,后来勾头闭了眼,没想竟把瞌睡引来,就双腿机械地往前换着走,口鼻里有了细细的鼾声。老顺说:这是给自家推碾子,不是干生产队活,你也能瞌睡!狗尿苔就拿手打脸,打清醒了,用出劲来。红薯萝子碾过了头遍,停下来婆用箩在笸篮里箩面,老顺坐下来吃烟,狗尿苔又立在那里打瞌睡。磨子媳妇说:‘来吃些面就没瞌睡了。狗尿苔过来抓『.…把面粉喂在嘴里,苦苦的,苦得倒有另种滋味,吃过了一把,又吃过了一把。老顺说:哈,他不是打瞌睡,他是变着法儿想吃哩。磨子媳妇说:看把狗尿苔饿成啥了,慢些吃,你只要爱吃,把这些全吃了都成。婆说:可不敢多吃,吃多了拉稀哩。狗尿苔又吃了一把就不吃了。他看见老顺家的狗从院门口出来,轻叫r两声。老顺说:我得回去,来回又在寻我哩。磨子媳妇说:来回没出来咋就寻你了?老顺说:你没听狗在叫我?狗尿苔说:你也能听得来狗话?老顺也不理他就进了院子,果然就传来老顺声:你起来干啥?这天哪里是明了,鸡还没叫哩,睡,咱睡!碾子重新推起来,婆说:来回到咱村时好好的,谁知道就害了疯病,她还年轻着,以后咋办呀?磨子媳妇说:唉,老顺只说找个年轻点的将来好照顾他,没想他这得照顾来回了。狗尿苔说:人家哪要老顺照顾?不是她,老顺现在还放不了哩。磨子媳妇说:狗尿苔你倒是啥都知道?狍尿苔说:古炉村里有啥我不知道的,你家地窖里放了多少土豆和红薯我全知道!狗尿苔原本是胡说的,没想磨子媳妇说:啊?!拿眼睛就看婆。婆说:你胡说的啥?推碾子,推碾子,你也用些劲啊!狗尿苔推了一圈,不推了,说他尿呀,就到苦楝树后去尿,婆又骂。磨子媳妇说:让他歇着去。就用笤帚扫着碾出来的面粉,低声说:这事啥时是个出头吗?她话一低,婆却听不见了,婆说:这面粉碾回去你咋个吃呀?磨子媳妇说:我压些饴铬,还不知道能不能压成。婆说:不敢老吃这些,要磨些麦面哩。狗尿苔在旁边听她们说话,所问非所答,觉得好笑,可婆说了一遍要磨些麦面哩,又说了一遍要磨些麦面哩,磨子媳妇就直盯盯看着婆,说:我知道,婆!磨子媳妇明白了婆的话,狗尿苔也明白了婆的话,他还想听听婆和磨子媳妇能不能再说些关于磨子事,但她们再没有说。

  鸡叫了二遍,碾子推结束,狗尿苔和婆回去睡,月光明晃晃,刚走到泉上塄畔的那排房转角,一只猫从一堆豆秆后走出来,把狗尿苔吓了一跳。他认得这是长宽家的猫,这猫白天里老缩着一堆在树下或屋檐上卧着,到晚上竟显得大了许多,迈着步子,走得不慌不忙。狗尿苔就大声说:婆,你见过老虎没?婆说:小时候听说过南山有,我没见过。狗尿苔说:老虎出来肯定和那猫一样哩。婆说:猫是老虎他舅么。狗尿苔说:那我舅的个子也不高?婆是听见了,婆却装着又听不见了,说:你说啥?便有了吵架声,婆孙俩都站住不动了。

  而狗尿苔却肚子咕咕噜噜地响,接着是疼,就说:婆,我想屙屎呀!忙就解裤带,裤带是布条搓成的绳子,却结成死疙瘩了,咋解都解不开。婆说:快回去,回去拉。就听见卟叽叽一阵响,狗尿苔说:我屙下了!婆还在帮他解裤带,还是解不开,稀粪就从裤管里流了出来。婆干脆把裤腰从裤带里掏出来,裤裆里已脏得不成样子,赶紧在地上寻东西,抓了一把柴草,在里边擦,没想狗尿苔还在拉,婆说:你咋还屙?狗尿苔急得有了哭声,说:我夹不住么?婆一边擦,一边骂:你咋是顺肠子溜,才吃了几把萝子面你就拉,你把我能脏死!狗尿苔也伸手进去抓,抓一把扔出来,说:婆,这屎不臭哩。婆气得让他提着裤子往回走,远处的吵骂声似乎更大了。

  吵骂声是从秃子金家的院里传出来的。秃子金和半香在吃晚饭时就闹了别扭,两人说不到一块,连饭碗都摔了,各人睡各自房子。但秃子金在厦子屋睡不着,去敲上房门,半香就不开,秃子金把门扇抬开了,两人便又吵。先还是怕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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