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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卖蓝印花布衣服和手工艺品的店,店主人有几分姿色。我们刚来那天,她居然朝陈悦挤眉弄眼。”辛然在吃醋。
辛和莞尔,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手边的尸体送出去。正好抽空数落辛然两句:“想当初陈悦提前回国,你在国外,他要想找别的女人早就找了,哪还等到现在做给你看?”不等辛然说话,又急忙加了句,“就这样吧,我手边正忙,改天去看你。”
辛和不喜欢听人抱怨,因为她恋爱失败后开始奉行独身主义,从此成了闺中密友的垃圾桶,如今连自己妹妹都要找她,她的脑袋会炸掉。
打了个电话的间隙,转眼又有人推开门,新的尸体,同样是白布蒙着脑袋,瘦而小,应该是个女子。“辛姐,这尸体很奇怪呢。”送尸体的人表情古怪。
“有什么奇怪的,见过那么多死人,反而怕了不成?”辛和翻了翻白眼,揶揄道,顺手掀开白床单。
一具女尸,满头白发,直而长,垂至腰际。
皱纹,干瘪,皮肤凹陷下去,惨淡发白,骨骼纹络清晰,似乎没有血肉。
应该是年过九十的老人,萎顿收缩成这副模样。但她的皮肤,虽然皱痕迭起,但光滑细腻,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所独有的。
“怎么那么奇怪啊。”辛和转身准备化妆用具,一边嘀咕,其实在向送尸体进来的人提问,希望他能说出尸体的来历。
没人回答,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屋子里只有她一人。为了防止尸体变质,空调温度调得极低,风吹在身上冷嗖嗖的。大白天的日光灯,一切东西都亮得诡异。
辛和觉得脊背发凉,一回头就看见尸体瞪大的双眼。
被人挖去了眼珠子,空荡荡的,瞪着她,瞪着她。穿得好好的衣服胸口那片此时敞开,露出干巴巴的乳房,一朵巨大的花朵正在舒张。
花长在死者的胸口,没有藤茎,没有绿叶,只有一朵红花。花瓣如丝。
人养血,血养花。
花瓣比血还红,红得妖娆,红得发黑。尸体全身苍白,似乎所有的血都被那朵花抽干了。
辛和的眼光胶在那团殷红上,动弹不得。
电话铃又响了。辛和趁机逃出了房间。
“姐,死人了!”是辛言,电话里人声鼎沸,辛和只听到这一句,别的都听不清。不耐烦地挂断,调到静音,免得再受打搅。
“对面那女人死了,她门口围了好多人。那人果然诡异,死的时候胸口会开花。”这是辛言要告诉辛和的,但是电话被挂断了,再打,就无人接听。
辛和靠在门边,手机捏在手心,满是汗。刚才的尸体太可怕了,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眼睛,手怎么会伸出床单。她明明已经是个死人。虽然说在殡仪馆工作,多多少少总能听到些鬼故事,耳濡目染,日久也就当真,不再害怕。但是听别人的遭遇和自己遇见是两件事,感觉完全不同。
也许只是尸体送得匆忙,没有来及盖严密,而那老太太喜欢种花。辛和安慰自己,那种花序,应该是长在树上的,她还从未见过那么大的一朵,从人心口开出来。
她决定不再想,硬着头皮推开办公室的门。化完了妆就把它送走,她一眼都不想再看。
阳光炽热温暖,窗帘居然是拉开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没有尸体,没有花,也没有鬼。
第72章:2
辛和惊魂未定,手机的蓝光在阳光后的阴影地里一闪一闪。
接听。是辛然。不说话,听筒边一片急促的喘息被电波稀释殆尽。彼端嘈杂,依稀可以听见陈悦的声音,素来镇定的陈悦,惊慌失措。
“辛和,你来一下。”陈悦抢过辛然的手机,说话时微微颤抖。
“呃?”辛和诧异,不安。
陈悦没有回答,跟旁边人说:“先把门关上。”
“怎么了?陈悦?说话啊。”辛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焦躁。
没有人回答,一道尖细的女声。手机啪地摔到地上。匆忙的脚步声。陈悦不住地安慰,辛然在他怀里挣扎,哭泣。
辛和赶去草鞋湾,原本从伞店弄一直走到尽头就到青藤陶吧,但她匆忙下车,岔进了与之平行的头山门路。传说这是去个古家堂庙的正道。弹石路面,石缝间生出细细的青苔,飘散着苏州古城独有的潮湿气儿。
古城没拆之前,这条路本是草鞋湾的大道,葑门城门口和葑门横街之间的捷径,热闹非凡,如今阡陌小巷,和伞店弄一样聚集了许多小本生意人。
正午,阳光刺眼,巷道被两边的建筑物遮挡,阴沉沉的。
蝉声不住地响,唤醒人心内的烦躁。
烦躁的心易生恐惧,易入邪魔。
巷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诡异。没有人,卷帘门紧闭,褪了色的封条斜斜挂在门框上。距离前一次来不过月余,难道,短短几天,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么?如此小心翼翼,不约而同。
玻璃厚重,阳光无法穿透,屋子里黑黢黢的。货架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物品也摆放得十分齐整。没有蛛网,并无破败迹象,似乎只是临时关门。
每家每户的房檐上都高高挑起一盏漆黑的灯笼,黑得发蓝,上次来还没有见到。个个都陈旧,像垂暮的老人,从身边过去,就闻到棺材板的味道。
灯笼擦得很干净,没有浮灰,看来每天都有人使用。
每天都用,每天都擦。店面都关了,街上没有住户,那么,灯笼什么时候点燃,又是谁在擦?
静。
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
原来一个人如果闭上嘴巴,甚至可以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涌动。心脏一次挤压,海潮一样,汹涌澎湃。
如此孤独,只有辛和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已经死绝。
辛和是个仵作,每天都面对着尸体的呼吸。这个巷子里的死寂却是她从未遇见过的,比置身于太平间还要安静,还要恐惧。她后悔进到这里来。
头山门巷。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名字。
通往古家堂庙,堂庙在路的尽头。路的尽头分明是草鞋湾的正道,所谓堂庙在哪里?难道某一个时刻,路没有尽头,二山门巷,三山门巷,一直走,一直走,再也回不来。
辛和没敢再想下去,不停地打陈悦的手机。无法接通。
死寂,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暗香。
心跳,紧锣密鼓,像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心弦断,生命就失去负载。断了线的风筝,有了自由,没有活路。
死人有自由,没有活路,那鬼呢?鬼有自由吗?半人半鬼的有自由吗?有活路吗?
身后的某扇窗户轻轻地打开,有东西从窗户的缝隙里探出来,盯着辛和的背影。
一个脑袋,头发蓬松、凌乱。
一双眼睛,眸子漆黑、乌亮。
一张嘴,嘴唇薄薄的,抿紧、张开。
嘴咧开一条缝,若有若无的叹息。
“仍旧是来了。”
“所有人都会来,所有人都逃不掉。”
不断地呢喃,声音那么轻,被风吹散。辛和听不见。听见了又如何,她已经来了,这是一条祭祖的路,来了,就回不去。
辛和的注意力被一枝鲜嫩招摇的花吸引了。
一枝花,从墙的另一端探过来,不是出墙的红杏,那是什么?
极力舒展的枝脉,优雅袅娜的碧叶,青绿色的花蕾外沿散散地张开几绺花序。红色,像血一样红色的液体,被根从泥土里吸收,传输到枝丫,传输到花蕾中的胚珠,撑破花的子房,从花芯最深处流淌出来!
沿着细细长长的花瓣,一点一点侵蚀,一点一点浸透,然后,在花瓣的顶端莞尔一笑,猛一沉身,再一弹,轻轻巧巧地落到辛和的眉心。
辛和的眼睛被天光灼得生疼,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一点殷红,是花汁,还是血?
源源不断地擦,源源不断地流。所有的纸巾都被浸透了。那液体,仍然从她右手的无名指尖涌出来。
辛和不知所措。
她仿佛听见笑声。若有若无的笑声。
似笑,似哭,似怒,似悲。
尖细的。
如针。
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双耳。在她的耳室里形成了有形有质的怨灵,恶毒地拨动着她的脑神经,一边发出尖细的笑声,刺得她全身止不住颤抖。
笑声在她耳朵里回荡。
她的耳膜在疼。
她的头在疼。
那怨灵钻进了她的头颅,在她脑子里乱撞!
怨灵越长越大。
辛和的脑袋也越撑越大。
辛和痛苦地按紧太阳穴,却一点也无法制止这种胀痛。胀痛,整个头颅,整个脑袋里都只有这一种感觉,无法思考,无法感知,无法表意。
突然,一切的胀痛感都消失了,头又恢复了以前的大小。
辛和抬起手抚摸自己的脸。
她知道为什么不再痛了。她的脸,血管,皮肤,都碎了。像摔在地上的薄胎瓷娃娃,碎裂开来。
血,再一次涌出来,浸润花瓣一样浸透了辛和的脸。怨灵,终于因她脸部的碎裂而得以释放,得以重生。
辛和的眼睛在离开眼眶的那一霎那,终于有机会看清它的脸。
那是一张漆黑的脸,没有光,也没有色彩,甚至看不见眉目和口鼻。
精致的外部轮廓昭示了它的性别。是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白发,千丝万缕地铺张开来,纠缠在她的身后。
这样一张突然爆出的脸,蓦地张大在辛和的眼前,但是她无力尖叫。
辛和的血,顺着女人的白头发,慢慢地,慢慢地,流逝。
女人一直盯着辛和笑。怨极的眼睛凸出来,血丝红得发紫,和别的一些青碧色的血脉交织着,网住她扩张的眼白。
张开嘴,吐出细长的舌头。
不,不是舌头!
那东西是分叉的,仿佛活物一样卷住了辛和散飞出去的眼球。勾进嘴里,轻轻一咬,汁水横飞。女人露出享受一般的神情。
人如蛇,舌如信。毒涎散了漫天。
辛和作呕。她的五官已经碎裂,唯一能支配的,只有嘴。可惜,就当她“啊”地一声叫出来的时候,柔软的嘴唇和舌齿,霎那间化成齑粉,散到风里。
辛和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睁开眼睛却看见陈悦。
第73章:3
【申明:本章和上面一章内容相差不大,可能是作者只是稍作修改,贴错了章节,直接贴下一章了,不想看的大大们可以直接跳过。。。。
手机又在震动,蓝光在阳光后的阴影地里一闪一闪。
接听。是辛然。不说话,听筒边一片急促的喘息被电波稀释殆尽。彼端嘈杂,依稀可以听见陈悦的声音,素来镇定的陈悦,惊慌失措。
“辛和,快来!”陈悦抢过辛然的手机,说话时微微颤抖。
“呃?”辛和诧异,不安。
陈悦没有回答,跟旁边人说:“把门关上!”
“怎么了?陈悦?”辛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焦躁。
没有人回答,一道尖刻的女声,似乎是辛然。手机啪地摔到地上。匆忙的脚步声。陈悦不住地安慰,女人在他怀里挣扎,哭泣。
辛和赶去草鞋湾,原本下一个路口下车直走就到青藤陶吧,但车下了桥,忽见一女子披头散发地冲出来。
“然然!”辛和一眼就认出,大惊失色,“停车,快停车!”
司机急刹车,不明所以。
仍旧撞到人,长发女子狠狠地飞了出去。半空中回头,诡媚地一笑。
辛和跳下车,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