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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大城市的高考大面积歉收，引起一大片对素质教育的议论。高考兹事体大，歉收之事更大，耽误了孩子影响了爹妈。唯咱们中国如此，不分两岸四地。素质教育就是冲着这越来越唯此唯大的高考而提出来的。素质教育的命题没错，经是好经，只是到如今，经文尚未看清，已经糊里糊涂念了好些年了。各地凡对素质教育重要性有所领悟的教育官员，行动积极，但是这回领悟得好的地方吃了大亏，如梦初醒。
把语文课变成情景表演是素质教育吗？未必。王国维、陈寅恪、鲁迅、王力、季羡林诸大家没有哪个是靠学习情景表演起家的。就是日常应用文的写作，也没必要情景化。学生不爱学习写信，老师要是把唱流行歌曲《一封家书》的李春波叫到教室里比划着唱，保准下课了满楼道唱”此致敬礼”，然后还是不会写信。
把数学课娱乐化是素质教育吗？未必。熊庆来、华罗庚、陈景润、杨乐，没有哪个是靠娱乐数学启蒙的。就是将来不想成为数学大家，只需有起码的数学逻辑能力，也犯不上娱乐着学习呀？
然后就是大把的素质教育领悟者组织学生社会调查、访贫问苦，用意也极好。还有开办各种兴趣班学习琴棋书画，用意也不坏。但是我怀疑，这算素质吗？琴棋书画精熟就成了素质高的人了？那演艺界一定是高素质群体了？未必。刚演完英雄，卸了妆就耍流氓的明星大腕多了。这种素质教育如同花钱让孩子住进高尚住宅，以为孩子从此高尚。其实房子哪有高尚住宅卑鄙住宅之分？要是瑞士的孩子访贫问苦怎么办？人家国没有贫苦，上苏丹、埃塞俄比亚？科学大家袁隆平闲来没事也拉两下小提琴，但是我看这和他的科学精神没有必然联系，是他调剂精神而已。要是把琴棋书画和科学精神弄成因果关系就麻烦了。
我看现在的学生极其可怜。最可怜之处是没有自己的时间。学校老师爹妈整天忙于塑造孩子，连认识昆虫都得老师爹妈带着去自然博物馆。也难怪，如今城市大了，离乡下远了，城市里的昆虫就剩下苍蝇蚊子了，躲还来不及呢。可是孩子被如此塑造，天性全没有了。我等小时候，下午下课了，就光个脊梁在操场上打篮球，还真打出了好几个专业篮球运动员。我认识昆虫就是靠逮蛐蛐逮蚂蚱逮蝈蝈，哪至于老师爹妈没带着进行逮蛐蛐的素质教育，到了青年歌手大奖赛上，连蜘蛛是不是昆虫都说不上来。我上小学的时候，没有游泳课的素质教育，可是同学们大多见到水，甭管是河是湖是海，扎进去就游两三千米。现在一个十岁的孩子横渡了一条４００米宽的河，电视台当新闻播。我们那会儿没有访贫问苦的素质教育，用不着，同学里净是贫苦，和他们同学就是访贫问苦。这能怪孩子吗？我看不能。学校老师爹妈把孩子的生活都塞满了，全是教育，连夏令营、寒暑假都是寓教于乐，孩子可不连认识蛐蛐都等你教育？哪有乐啊？全是教了。
把一大堆根本算不上素质教育的内容当了素质教育，把真是必要的素质教育荒废了。
我见到有来我们单位实习的大学生，电梯门一开抢先鱼贯而入，惯了。报社的社长礼让着最后上去，负责开电梯。于是几位报出自己要去的楼层，社长一一按电钮，居然没人说一声谢谢。这是缺了素质了，看社长的年纪，不是领导也是老师傅呀？就算什么也不是，人家为你开电梯也该说声谢谢吧？在食堂排队吃饭，有同学在前面，常有后来的同学打个招呼就加进去了。
我多嘴，常对同学进行素质教育，问：你们认识？答：是呀？问：那总编辑谁都认识，应该站哪儿？无答。真必需的素质，如作为现代公民的责任感、诚信、环保意识、同情心、宽容、礼貌礼节、敬老尊贤、对自然的爱和敬畏之心，还有男孩子的谦让和保护女性，女孩子的自尊自重，这真是需要教育的素质，学校教的少，爹妈教的也不够。凡事当前，缺素质的人必定为自己考虑的极其周全，却很少为别人为公众为社会考虑。这个素质谁教？如果没有什么素质教育的招，别创新，耽误工夫，干脆守旧。因为就眼下素质教育的琴棋书画、捏泥人、喂牲口这两下子，还不如念《三字经》、《千字文》呢。
高考大面积歉收了，忽然反省出不该搞素质教育，我看错了。是素质教育目前没有思路，没有教育大纲，没有量化的评价标准；高考的量化标准可是极其成熟，二者并不兼容。平时调查报告写得再多再好，访贫问苦搞得再多再好，高考不算分，无奈。出口没变，进口怎么变？歉收了，是因为收购粮食的标准没变，您的粮食变了；其实并非歉收。
本文摘自《读者》2005年第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