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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跳上去,把娘也拉了上来。竹篙一点,小船就离开了岸边,顺着黄河水流向
下游漂去。我望着那片隐没了山村的黑暗,心底涌起莫名的忧伤:别了,我的老
家。’
‘我决定让船自己漂流,把我们带到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安家。打定主意后,
我放下竹篙,钻进破席片船舱里。娘已经把船舱里原有的旧老羊皮袄铺上,我们
相拥着躺在船上,听着船底的流水声。渐渐地,我有点迷糊了,娘把我摇醒,说
道:“宝娃,先别睡,咱们还有正事没干呢。”’
‘“正事?”我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正事?”’
‘娘的脸上又飞起两朵红晕,声音也变得像蚊子哼一样:”刚才咱们临走前
干什么来着?”’
‘“拜堂啊。”我说。’
‘“那拜完堂该干什么?”’
‘“入洞房啊。”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是的,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
给忘了呢?今晚是我和娘的新婚之夜,这船就是我们的洞房,我怎么能不和娘洞
房呢?我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娘。’
‘娘像个新媳妇样羞涩地低下了头,和我们昨晚第一次时的神情完全两样。
我不再猴急,轻轻地在娘额头上吻了吻,把她的发髻打开,披下她美丽的长发,
抚摩着。娘软绵绵地靠在我怀里,闭着眼睛,手却勾着我的脖子。’
‘衣服一件件被解开,我们终于又一次用最真实的身体彼此相对。昨天还很
生涩的进程,今天却无比顺畅,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我们就顺利地融为一体。
不再疯狂猛烈地进攻,而是像小砂锅炖肉一样,慢慢地,尽情地享受彼此肉体的
每一寸肌肤,直到香气渐浓。四野一片寂静,蛉虫也不叫了,在深邃的夜空下,
只有这条河,这条船和船上的两个人。’
‘小船漂流了一天一夜后,在黄河的一条支流边的一个小村庄靠了岸。这里
民风淳朴,不欺生。我和娘就在那里定居下来,善良的乡亲们帮我们搭了两间草
房,我租种了几亩薄田,娘在家里养些小鸡,门前也种了一排小树,过着男耕女
织的平静生活。’
‘每天我下地里去,娘就在家里给我做饭,回家时望见屋顶上的袅袅的白色
炊烟,我会觉得非常满足。夜里,我和娘在炕上尽情地享受着鱼水之欢,再也不
怕有人要把我们分开。’
‘有时,我会撑船带着娘去三十里外的河西务赶集,在集市上给娘买花布,
买便宜首饰,买油盐酱醋。我对娘说她是个好运道的女子,一辈子跟了两个男人
都没婆婆来欺负。娘说要是天下女子都如此,那每个家庭都会少去很多烦恼。我
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生活虽然依旧并不富裕,但却无比安宁。
彷彿一条从过去缓缓流淌的河一般,生活向未来也这样缓缓地流去。’
‘那年的冬天,娘怀孕了。得知自己即将成为父亲,血脉有了延续,我心潮
汹涌难平,发誓来年一定要更加辛勤地劳作,给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一个美好的
未来。在这样的幸福感中,我们度过了婚后的第一个大年。冬去春来,娘的肚子
一天天大了起来,行动开始有所不便,我们不再出去赶集,娘就在家里待产。’
‘我和娘常常在一起摸着娘的肚子憧憬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生下
来会像谁多一点,将来怎样让这个孩子成长,在各种各样的梦想中享受夫妻间的
欢爱。他(她)还没有出生,就给我们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欢乐。直到娘怀孕六个
月,肚子已经明显鼓出来的时候,为了孩子的安全出生,我们才不得不停止了每
天晚上的房事。’
‘八月初秋,收罢了麦,娘已怀胎九个多月。连阴雨淅淅沥沥,我也就不再
出去,专心在家陪在娘的身边等待孩子的降生。这天早晨,刚刚给屋顶加了草,
下午便又下起雨来,我暗自庆幸这草加得及时。’
‘天色渐黑,我在灶下给娘蒸了碗鸡蛋,配上老醋,端到炕上一口一口地喂
娘吃。刚吃了半碗,忽然听到院门外有人唱道:“大爷大娘行行好,可怜花子衣
单薄,过路避雨度一宵,积德人家福运高。”娘产期将近,我不愿娘见外人,没
有理会。过了一会那乞丐又在外面唱道:“生我父母死我土,谁知江湖流离苦,
与人方便己方便,天保好人多寿福。”’
‘我有点恼火,放下碗,从炕上跳下来,披件衣服正要出去赶他走,娘叫住
我,说道:“宝娃,让他进来避避吧,在粮食房里过一夜,也好给咱娃积点德,
以后菩萨照应。”’
‘我笑道:“女人家就是心肠软,罢了,谁叫你既是我娘又是我媳妇呢,就
听你的吧。”其实不管她是我娘也好,是我媳妇也好,她的话我永远不会违拗半
分。’
‘我披上蓑衣,踩着泥水到院里给那个乞丐开了门。他早已上了年纪,花白
的头发披散在脸上,面容瘦削枯槁,一身破衣,浑身上下被雨水淋得透湿,在冷
风凄雨里拄着打狗棍挎着讨饭篮,冻得嘴唇发青。见我开门,连忙哆哆嗦嗦地给
我又是作揖,又是连串地说好话。’
‘我把他引到灶下烤火,又给他拿了两个窝头和一碗热水。他一见窝头就扑
上去没命地啃起来,噎得直翻白眼,活像饿死鬼转世。我回到屋里,继续喂娘吃
蒸鸡蛋。’
‘鸡蛋吃完,娘有些困了,快要生孩子的女人很易疲倦。我夹起一卷草席,
到灶下领老乞丐去粮食房睡觉。老乞丐千恩万谢,拄起打狗棍刚要和我走,娘在
里屋叫道:“宝娃,把那破棉花套子也拿上吧,粮食房冷!”’
‘我应了一声,正想回去拿棉花套子,忽然手被老乞丐紧紧抓住了。我一回
头,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我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正想呵斥他,乞丐的
身体却剧烈地颤抖起来,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她她刚刚叫你啥?”’
‘我厌恶地说:“我媳妇叫我啥有你逑事?”’
‘乞丐身体一震,说道:“你媳妇?你?”他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哑着嗓
子道:“你你是不是姓白?你认认不认得我”我猛然想起了什么,
仔细端详这乞丐,乞丐撩开披散在脸上的头发,声音已哽咽,说道:“宝娃
我是你爹啊”’
‘我忽然沉下脸来,拉着他往门外走:“滚,给我滚!”’
‘他拚命挣扎着喊道:“宝娃,我是你爹,是你爹啊,我知道你娘在里面,
你叫我见见她我就走”’
‘我吼道:“滚你妈的蛋!我爹早死了,你再喊我就他妈揍死你!”’
‘他不顾一切地冲里屋喊道:“花儿花儿哥来看你了”’
‘我腾出一只手劈劈啪啪连打了他十几个耳光,直打得他嘴角冒血。但他瘦
骨嶙峋的手死死拖着门,我连踢带打,他就是不松手。我把心一横,顺手抄起灶
边案板上放着的菜刀来,红着眼吼道:“你滚不滚?不滚老子要动刀了!你是不
是想跟王二喜去下面做伴?”这话不是吓唬他,为了保护我和娘的平静生活,我
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住手!”一声清叱从背后传来,我回头一看,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挺着大
肚子已经出来了,站在我身后。“把刀放下,放下!”娘的口气不容违抗,我只
好把刀放下。娘走到爹面前,淡淡说道:“哥,你看见我了,就赶紧走吧。”’
‘爹老泪纵横,上前几步,跪倒在娘的面前,道:“花儿,哥对不起你们娘
儿俩,跟哥回去吧,咱们好好过日子,哥再也不赌了,不喝了,咱们好好的过日
子”’
‘娘的眼圈红了,咬着嘴唇,任凭爹在她脚下哭着,好一会儿,她才说道:
“哥,过去的事情,咱不再提了,咱俩的缘分,也早到头了。我的心里,早就没
了你这个人,今天你出了这个门,以后,我们就不认得你了。”’
‘爹抬起头来,道:“花儿,你就不能”’
‘娘打断他道:“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你既然已经把我嫁了出去,我
就和你再没任何关系了。何况我现在就算是想跟你回去,也不能了。”’
‘爹颤声道:“为什么?”话音未落,他注意到娘的大肚子,惊道:‘这
你的肚子是王二喜的?”娘摇了摇头,目光向我这边看来,我和娘二目相接,
微微一笑。’
‘爹终于明白了,他忽然狂笑起来:“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报应,报
应啊!”他冲到院子里在雨中对着天空狂喊:“报应啊!哈哈哈,善有善报,恶
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该报全报!哈哈哈,老天爷,你可真
有眼哪!”他又哭又笑,雨越下越大,彷彿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一个闷雷滚过,
把他的声音全盖住了。我不忍再看,回头一瞥间,看见娘捂着嘴,也在无声地流
泪。’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下去,爹也喊累了,想回到屋子里来,被我挡
住了,爹低声下气地对我说只想拿回他的东西,我才把他放进去。爹在地上捡起
讨饭篮子和打狗棍,黯然道:“花儿,宝娃,我对不起你们,从今往后,你们就
当我死了,好好过日子吧。”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突然,只听娘惨叫一声,我一惊,回头一看,娘双手抱着肚子倒在地上,
痛得五官都变了形,爹已经像条狗似的从门口飞窜出去,夺路而逃。我的头一下
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只觉得头晕目眩,顾不上去追爹,赶忙扑在娘身上。抓
住娘的一只手,道:“花儿你你怎么样?”’
‘娘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说了一个字:“他”’
‘黑暗中传来爹隐隐约约的狂笑声:“打死你个野种我过不好你们也别
想”我发疯似地抄起菜刀冲出门去,爹已经逃得无影无踪,面前一片无边无
尽的黑暗。我把刀向黑暗扔去,刀光一闪,便被黑暗吞没了。’
‘我回到屋里把娘抱到炕上,抓住娘的手,眼泪滴在她的脸上,心如刀绞。
这个畜生!他竟然灭绝人性地在娘的肚子上打了一拳。我为什么没有杀了他?为
什么?以至于让我最爱的女人受到这样的伤害,我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货!’
‘娘在炕上疼得满头大汗,我正想给她擦擦汗,娘却喘息着说道:“宝
宝娃我我要生了”’
‘我急忙跳下炕,说道:“花儿,你在这里等着,我给你找裴有财他老婆接
生去。”’
‘娘拉住我的手,道:“不不能去快快带我走”’
‘我一怔,娘说道:“他他要去告官抓咱们。”’
‘我一跺脚,道:“死也死在一起!”披上衣服冲进雨中。’
‘裴有财他老婆裴王氏带着她女儿裴小燕被我半请半拖地拉来了。她们把里
屋的门插住,让我在外面烧水,我一面往灶里填柴,一面听着里面娘撕心裂肺的
呻吟,心急如焚。’
‘一锅水烧开了,两锅水烧开了,三锅水烧开了,裴小燕把一盆盆热水端进
去,我想跟着进去看看,却总被她挡在门外,直到裴王氏一脸惊慌满手是血地跑
出来,对我说:“你媳妇肚子上让人打了一拳,伤了胎气又动了胎位,现在难产
了,我也弄不了,你快撑船到河西务去找郎中吧,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