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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玉衡?”虫儿没头没脑地问着,也不转身,依然用手撑着门框,今晚的经历就像一个梦,一个印在书页上的传说,全不似真的,虫儿有点恍惚,他的宝恒死了,这里却有一个玉衡,嘴里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真是荒谬呀!
不等玉衡回答,虫儿就猛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身后昏黄的灯光也紧跟着追了出来,好像那男孩子凄惶的眸光。
“你这就跟我走吧,也不用收拾东西了。”虫儿随口吩咐,全不顾那男孩儿是否听见,又如何反应,他也许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他并不后悔。
虫儿从未真正任性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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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琉璃盘,高悬远天,琉璃宝光从天际挥洒而下,氤氤纱纱,笼罩着万顷海波,碧涛翻卷,将月光化作银白的浪花,绽放在高昂的船艏。
船艏上,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凝目远眺,将所有的情思执念都埋葬在涛声中。
“殿下,朴正锡死了。”喜眉迟疑地走近那个端立不动的身影,小心地回禀。
“什么?”虫儿蓦地回头,不置信地瞪着喜眉,“谷雨不是将他送到青州的北句丽驿馆了吗?”虫儿的声音第一次透出一丝惶惑。
“刚才收到飞鸽传信,谷雨说说”喜眉忽然结巴起来。
“说什么?”虫儿飞身跃下船艏,双手撑着船舷,低声喝问,——朴正锡是他们唯一的线索,但碍于外交礼例,虫儿又不能将他滞留拘捕,只能叫清平阁将他送回北句丽驿馆,顺便在路上探问一番。
喜眉抹了一把额头,随即便沉声回答:“谷雨说他们悄悄将朴正锡送到北句丽驿馆时他就已经精神恍惚了,但又不像是中毒,问什么都不回答,只知道傻笑,”喜眉攥紧双拳,吃力地说道:“谷雨不敢再问,将他安置好后,还留了人把守,结果结果”
“结果什么——?”虫儿不耐烦地追问,一向波澜不惊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结果后半夜他被万春阁的鸨儿发现死在了满春厅!满身刀伤。就半个时辰前。”喜眉也顾不上擦汗了,一鼓作气地说完。
“什么——?”虫儿惊问,声音却奇异地压在喉中。喜眉喘口气,声似蚊呐般地续道:“朴正锡死了还不到半刻钟,北句丽驿馆的馆丞就跑到青州府衙击鼓,报说北句丽开城府尹被青州府衙役无端拘捕了,他来要人。”
“”虫儿不说话,喉咙里像吞了烧红的炭块,烫得他五内俱焚,这是他掌管清平阁事务后第一次失手,自他踏入万春阁,好像就踏入了一个圈套,布下迷阵的那人难道难道就是假扮玉衡之人?他他的身体简直令人销魂蚀骨
隔了半晌,虫儿化拳为掌,轻击向船舷,“那个朴正锡是开城府尹?他不是左石君的表弟吗?在北句丽捐了个候补道,什么时候补了实缺了?”
喜眉摇摇头,“如今看来他就是左石君派来送死的,不知是左石君的人故布迷阵还是另有人假扮青州府衙栽赃陷害。但此事一出,礼部又要忙着向北句丽解释一番,赔礼道歉是免不了了,关键是”
“关键是私运火器之事又不了了之了,我们的线索断了。”虫儿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憋闷至极,他抬手轻揉着额角,想了想,终于开口道:“现在江湖上各门派中可有咳咳可有什么成名的少年子弟功力不凡人物风流咳咳”
喉中的火焰直窜进脑颅,烧得虫儿神志朦胧,——那少年的身体,他的气息,他的吻,他俊挺的鼻梁,他修长劲韧的双腿,他,他的温存和悸动,都和宝恒如此相像。
“最特别的是他穴位倒置,我的点穴手法是父皇亲传的,第一次竟失手了,第二次他也很快就自行解开。”虫儿说到此处已近乎咬牙切齿,恨不得此时就将那家伙抓获,肆意肆意痛惜宠爱,虫儿倒吸口气,猝然而醒,自己自己怎么会被一个蒙面歹徒惹得心衿摇荡呢?
“查查江湖上那些旁门左道,狂蜂浪蝶!”虫儿垂下眼眸,盯着船舷下的千朵白浪,它们轰隆隆的,在月光下逐一绽放,——那人的气质清澈高贵,似乎并非江湖人士。
——呃!喜眉双腿转筋脑门冒汗,偷眼打量永明殿下,发现他低垂着头,光滑浓密的乌发缎子似的披泻而下,遮住了他的脸颊,喜眉掉开视线,心里打鼓,不知在那万春阁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一向波澜不惊的殿下此时已化身为狂澜巨浪。
“青州四门,水路各条通道是否都加派了兵力把守?”虫儿沉声问道。
“是,从昨晚事发起青州就已变成铁桶。”喜眉说完像突然想起什么,“嗯咳咳殿下”喜眉再次口舌滞涩,却不敢再偷眼瞧虫儿了。
“什么事?有话就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嗑磕巴巴了?”虫儿心烦意乱,立刻低声喝斥。
“呃后舱那位那位玉衡公子”喜眉轻声问着,殿下这次青州之行可谓收获颇咳咳颇为古怪,不知回到东安,那两位陛下知道了会如何反应?喜眉想到此处,心头一跳,哎呀,那两位陛下此时恐怕已经知道了。
虫儿肩膀一抖,微微偏头,斜睨着喜眉,“那位不过是我帮助的一位苦命人,清平阁在东安有无数房舍产业,还容不下这么一位少年?”
“是,喜眉明白了,一定会将他安置妥当的。”喜眉偷偷地抹了下额头,师傅愁眉闲话家常时曾说起过:当年华帝陛下伟美无俦,好像好像没有和妓馆小倌儿有过什么瓜葛。
“好了,你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吧。”虫儿摆摆手,喜眉立刻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
虫儿漫无目的在船上踱步,一边思考着青州之事的来龙去脉,可左思右想再加上冥思苦想,想来想去的都是身下婉转承欢的秀丽少年,渐渐的那少年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宝恒融为一体,竟不分彼此了,虫儿使劲摇摇头,似乎想摆脱这种疯狂的渴念。
就在这时,虫儿身侧的暗影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叹,虫儿倏地回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船后,轩廊下,摆着一张小几,一个纤柔的身影半倚着阑干坐在小几旁。
“玉衡”虫儿低叫。
“殿下”玉衡抬起小鹿眼般的双眸,那眸中总是湿润润的带着点水光,好似永不滑落的泪,他轻唤着,直勾勾地望着虫儿,也不起身,但那眼神仿佛已诉尽了万语千言。
虫儿一滞,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坐在他的身旁,“你怎么还不睡?”
玉衡听出虫儿声音里的关切,倏地垂下长睫,眸中的那丝水光却更加明艳,似看非看的,玉衡的唇畔已漾开一朵浅笑,那么妖娆又那么脆弱,好像随时都将枯萎。
虫儿看得愣了,轻吸口气,视线微滑,避开玉衡的笑颜,嘴上不经意地问道:“离开青州,你真的不介意吗?”
玉衡略抬头,发现虫儿双眼望向海面,并未看着他,不禁有些失望,随即便自嘲地笑了,“玉衡乃天涯飘萍,一个浪头打过来便是灭顶之灾,葬在哪处水下并不重要。”
“不——”虫儿失声低呼,不知怎的,玉衡的话竟触动了虫儿心底最隐秘的伤痛,“我不会让你葬身水下的。”
“殿下”玉衡蓦地滑跪在地,双手巧妙地放在虫儿腿上,柔若无骨,尖削的下颌微微扬起,“殿下能与殿下相遇蒙殿下照拂玉衡死而无憾了”
玉衡说着便乖顺地俯首,脸颊贴着虫儿的大腿,轻轻厮磨着,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喉咙里发出似有若无的呜咽低鸣,令人不忍推却。
虫儿心中一凛,大梦初醒一般,他顿了一瞬,终于抬手抚上玉衡的肩膀,温和地轻拍着,双眼依然凝望着万顷碧波,眸光渐渐变得冷凝,波潮波涌,翻搅着亿万点月光。
玉衡瞟眼微瞄,不禁心底微颤,殿下的手掌一下下轻拂在肩上,而殿下眼中的神情变幻莫测,竟完全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他才十四岁而已,心机却已深似海洋。
*
卯时刚过,青州东门前已是人流熙攘,人声鼎沸,今儿是东市大集日,来自四镇八乡的农人客商将个巍峨的东城门挤得水泄不通。守门的兵勇虽然已经增至平常的两倍,且个个严阵以待,依然难以应付川流喧嚣的赶集人群。
就在这时,一阵唢呐吹奏的凄厉哀乐突然传来,吱扭扭地直往人脑仁儿里扎,拥在城门前的过客和守门的兵勇俱是一惊,齐齐掉头看去,远远的就见一队僧人,身披袈裟,拍打着金铙铜钹;又一队道人,身穿羽衣,吹奏着苇管竹笙,迤逦行来,真个是声震天地,响彻云霄,再混和着孝眷们仰天拍地的痛哭,东门前一时竟像陷入坟场,围观的人们,个个都觉凄惶,人人都动悲情,等看到杠夫们抬着四只黑黝黝的棺木走到近前,东门前拥堵的人群立刻水波似的向两侧漾开,自动让出出城的道路,十几位孝眷赶着两辆骡车跟在棺木之后,乱嚷嚷地哀嚎不已,骡车上更有一位满脸痘疤的少年戴着个白布手套一路抛撒着石灰。
守城的兵士刚要拦上前去询问检查,也不知谁在人堆儿里喊了一嗓子,“是葫芦岛上染上时疫的王秀才家呀,一连死了四个了!”
——哎哟我的妈呀!观望的人群里像炸响了霹雳,人们骤然四散奔窜,将排列整齐的兵士们推挤得缩在城根儿下,无法靠近前去,兵士们看着那脸上疤痕叠生的少年和他手上扬起的白烟,早心有戚戚,也就顺势躲在人后,眼瞅着送葬的队伍穿过城门向无垠的旷野中行去。
温情
“殿下,好些了吗?”日丹轻声问着,满面焦虑,一边将紫貂披风搭在天宝的肩头,随手撩起车帘张望着,过了莫干山,天气渐渐寒凉,草甸子上星星点点开着红白的花儿,还未连成阵,春光依然远在天边。
天宝缓缓睁开双眼,气归丹田,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血色,心中苦笑:永明凶悍似虎,自那晚被他侵犯后自己已连续低烧数日,除了流食,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后 庭内的创伤恐怕不太妥当,但又不知该如何医治,更不敢透露隐秘。而且,永明这两年功力大增,自己虽及时封闭了穴道,但还是被他强劲的指力伤了。
“我早就没事了,已经过去四天了。”天宝裹紧披风,他来到大漠已经快两年了,可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冷冽的气候。
日丹看着天宝日渐消瘦的脸庞,心疼地捏紧了拳头,真想一拳挥出去砸穿莫干山!
“没想到那个朴正锡还是个武林高手,竟将殿下伤了!我那晚应该再多斩上他七八刀!”日丹恨恨地说着,还觉不解气,可又无法出了这口乌气,只憋得额冒青筋,鼻翼酸涩,“殿下不顾内伤,连夜布置筹划,又亲自押运火器出关,这这才迟迟未能复原”
日丹红了眼圈,两年了,他对天宝越来越尊敬仰慕,天宝的祸福安危竟比他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呵呵呵”天宝想起那粉裙虫儿不禁低笑,“他的功力还不及我,只是骤然发难,我没有防备大意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