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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儿的还是游玩儿的,还随身带着个妖娆的药罐子!”
唐惜发完牢骚,一拧身儿,旋风似的刮下楼梯,正好撞上两个正走上楼来的俄那契大汉,那两个人已经有了醉意,又因天热,均衣襟大敞,露出毛茸茸,黑魁魁的胸脯子,此时看到这春意横生的俏小娘儿,都失心疯似的伸出手去揪扯。
原本以唐惜的身手,这几只毛爪子休想粘到她身上的一根丝,但此时楼梯狭窄,一个小二刚好端着一大盆热汤没头没脑地挤过来,将唐惜夹在中间,眼看着那两只毛手就要抓到唐惜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臂膀忽然从大汉们的身后冒出来,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大汉们的贼手,“老爷呀,这个褡裢是老爷们掉的吧?”
这一拦一挡间,端汤的小二已迈上楼去,唐惜则偏身儿跃下楼去,全都安然无恙。唐惜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了一下,晃眼间,看见两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大汉们身后,看他们的穿戴打扮好像是大漠上走唱的游吟艺人,背上还挂着马头琴,唐惜迟疑了一下,刚想上前询问,又有几位客人吆喝着拥了过来,唐惜眉头紧皱,立刻闪身躲开了。
两个大汉醉意醺醺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织锦褡裢,立刻惊得喉中咔咔作响,酒也醒了一半儿,伸手一把抢过来,打开察看着。
“老爷,没少东西吧?”年长的那位游吟艺人用北朔语巴结地问着。
那棕眼黄毛的大汉并不答话,只狐疑地转头看看站于身后的北朔艺人,就将褡裢紧抱在怀里蹬蹬地走上楼去了。
“丹哥,咱走吧。”身背马头琴的少年慢慢转身,用手中的长竹竿点击着楼梯,准备下楼,原来他是一位盲人,双眼上覆盖着黑布眼罩,将他苍黄的小脸遮去了一大半,乌黑的长卷发梳成一根粗辫子盘在头顶,就像草原上最普通的少年牧民一般。
年长的走唱艺人也是脸色蜡黄,满面风霜,他‘哎’了一声答应着,立刻搀扶着少年转过身去。
“你们俩,站住。”一声喊叫忽地在楼梯上方炸响,那位少年盲艺人凝立不动,并未抬眼查看,年长的哥哥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店小二正叉腰呼喊,“你们俩上楼来,有客人要听曲子。”
“丹哥,咱就去给老爷们添个乐子吧。”少年轻声说着,竹竿笃笃点击着楼梯又重新摸索着上楼。
“阿弟,你慢着点。”哥哥体贴地揽着盲眼弟弟的腰走上二楼。
“这边儿”小二招呼着走在前方引路,一边回头轻视地打量着他们,“也就是你们运气好,若不是这些天那达慕,像你们这样卖艺的平时根本就进不了雅间儿。”
“是是,托老爷的福了。”哥哥连连俯身道谢,那姿态却毫无低贱之气。
小二在走廊尽头的雅间儿前停下脚步,还没抬手敲门,那雕花木门已从里面轻轻推开了,一个浅杏色的轻盈身影袅袅娜娜地走出门,一道极之清透悦耳的声音紧追着他的身影响了起来,“玉衡,你就别另开雅间了,反正还有大半个时辰客人才到,要听就在晚云流中听吧,我也没听过北朔民谣呢。”
那搀扶着盲眼弟弟的年长艺人心底一震,他明显地感到臂弯里的少年浑身瑟瑟轻颤,那战栗,不可抑制,就像掉队的孤雁绝望地站在雪原上。哥哥不禁收紧手臂,将少年的萧瑟都卸在自己的臂膀上。
“玉衡也是一时兴起,真怕误了爷的正事,要不,还是叫他们走吧,玉衡也告退了”那穿着浅杏色绫子夏袍的少年声线动听,口吐珠玉似地,听在人耳中说不出的低徊婉转。
“你就乖乖地坐着吧,要是真烦了,就叫喜眉他们陪你回去,要是还有兴致,就陪我听听这马头琴曲,都说琴音如泣如诉。”
传自屋中的清越声音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宠爱,哥哥臂弯中的盲眼弟弟已不再轻颤,他稳稳地站着,身子僵直如塑。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进去呀。”小二在旁边不耐烦地催促着,随即就朝着雅间内的客人点头哈腰,殷勤地表示歉意:“少爷们多担待吧,他们都是大漠上野生野长走唱的,也不懂规矩,更听不太懂夏语,要不要小的在这儿侯着?”
“不用,我懂北朔语。”那清越的声音立刻改说北朔语,竟是标准的云州口音,非常优雅。
盲眼少年的背脊挺得更加笔直,那高健的哥哥却恨不得带着他立刻离去,可脚步还是随着少年一起迈进了宽敞的雅间,眼光扫向雅间里侧摆放的简榻,不觉一愣,只见简榻上斜倚着一个惨绿色的身影,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他的姿态逍遥倜傥,长相却不敢恭维,脸色惨白,满面病容,只有一双杏眸灿灿生辉,异常明亮。
盲眼弟弟似乎感到了哥哥的异样,悄悄握住他的手,手指抓紧,随即就松开。
“你们就坐在门边的锦凳上吧。”那绿衫青年随口吩咐,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视着站在门边的兄弟俩,“你们常年游走于大漠,一定知道许多各部族的名曲,就捡一个最拿手的演奏吧。”
君皇
盲眼弟弟将手中拄着的竹竿交给哥哥,默默地取下肩上背着的马头琴,摸索着坐下,微侧头,想了一瞬,也不报曲名,就拉动了琴弓。
只片刻,屋中众人就心头一静,连呼吸的空气也变得湿润清新,渐渐的,房屋四壁模糊消弭,众人已置身于夏日广袤的草原,眼前是无限辽远,金绿色的花的海洋,随着盲眼少年变幻莫测的神奇弓法,琴音逐渐急促,高昂雄壮,好似万马奔腾,狂袭而来,令人骇然屏息,还来不及退避,少年琴弓一抖,弓在弦上轻跳,昂扬的旋律忽又如怨如诉地低婉下去,好似从心灵深处发出的悲鸣,又似高空中的流云,浪花儿般翻卷碰撞,化为泡沫,消逝于草原尽头的天际。这时,盲眼少年连弓轻缓,痛楚悲泣的音调渐趋静寂,但余音经久不散,缭绕不去,弥漫在清涩的空气里,慢慢渗入人心,勾扯出心底最深挚最充沛的共鸣。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瞬还是万年,充溢着整个空间的袅袅余音中朦胧地传来咯吱和笃笃的怪声,虫儿倏地放下蒙在眼前的手,泪眼模糊地看过去,猛地一惊,门边的锦凳上已空无一人,那游吟的兄弟俩早就开门离去了。
“喜眉,你你怎么不拦住他们,赏钱也没给。”虫儿霍地跳下简榻,冲到门前,门开处,喧嚣鼎沸的人声,嘈杂不堪,扑面而来,哪里还有那一缕草原清音?
“我我想起了我娘还有蕲州老家山清水美就和他拉的曲子一样”喜眉呆愣愣的,眼圈通红,好像已被乐音摄住了心神。
虫儿一凛,蓦地回头望向杏衫玉衡,见他歪在榻上,眼儿低垂,眉儿微蹙,眼中的水意更盛,鼻尖儿微红,唇角却似笑非笑地向上勾起,“殿下,玉衡如今算是信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了,一个荒野中走唱的瞎眼艺人能有如此神技,真是不可思议。”
玉衡说着就从简榻上站起身,因体质赢弱又情绪激动,他身子微晃眼看就要摔倒,虫儿急步跃上前去,一把扶住他。
柔婉的人靠在胸前,低婉的声音随即响起:“殿下恕罪,玉衡总觉得殿下今天等的人不会来了。”
——呃!虫儿心底巨震,脸上却不露痕迹,他扶着玉衡慢慢走出雅间,无所谓地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呢,今天有耳福,听了如此仙乐,倒比会客更值得了。”
“不不等了?”喜眉仿佛才从迷梦中醒来,快步追上前去。
“不等了,我们去看骑射比赛。”虫儿沉声吩咐。
“听说赛马更有趣。”玉衡曼声说着,秋水盈盈的双眼瞟向虫儿。
“那位大王(宝林王)要去看赛马,咱们还是避开他为好。”虫儿甫一出门,便松开玉衡,双眼警觉地四下逡巡,除了各处布下的暗哨,酒楼已被形形色色的客人挤得水泄不通。虫儿状似闲适地快步走下楼梯,心里却沉甸甸地压着铅块,——他要等的客人不是不来了,而是,已经来过了!
**
毡包如珠撒满草场,
人流如潮来自四方,
骏马如星追云赶月,
欢歌如百灵婉转悠扬
未时(下午十三点)刚过,绿海如茵的草原已沉醉在欢庆之中,迎风飘扬的彩旗,盛装拥挤的人潮,蹦跳欢叫的牛羊,奔驰嘶鸣的牧马,将草原装点得一派繁荣!
赛马,一向是那达慕大会上最激动人心的竞技比赛,还未开始,各地领主贵族和牧民已齐聚赛马场地,为准备参赛的骏马和骑手祝福打气。
在欢闹的人潮后方,两匹不起眼的枣红牧马并驾行来,马上的骑手穿着北朔牧民传统的箭袖直筒袍服,头戴毡帽,帽檐儿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容貌,只有湛湛眸光从阴影中透出,辉映着在草茎花叶上跳荡的金阳,格外璀璨。
“殿下,相见欢的那个局就那么放弃了吗?”蓝袍高个青年转头望着身边的玄袍少年,少年盘在头上的辫子已经打散,曲发如云,披在肩头腰背上,阳光恋慕地吻上他的发,为那最纯粹的黑镀上一层金芒。
“日丹,我原本也没打算去,虽然很好奇是谁布了那个局”玄袍少年的声音渐渐低沉,——现在他知道了,是他心心念念的永明,日光下看去,才发现那家伙又长高了,只斜倚在榻上也能看出他和自己一般高了。
“刚才雅间中的那个绿袍人就好像好像”日丹皱眉寻思着。
“好像什么?”身穿玄袍的天宝淡声问着,心里却冒出一丝紧张。
苦苦思索的日丹忽然眼睛一亮,豁然开朗般说道:“他就好象夏人书里说的那种惨绿少年,纨绔子弟,除了一双眼睛湛然有神,无一可取之处。”
天宝咧嘴笑了,永明真是越来越狡黠了,将自己扮成那么个可恨的样子,“日丹,你还算是有眼力,看出他的双眼非同凡响。”天宝嘴上赞扬,心里却暗叹:——日丹还是目力不足,没看出永明虽姿态松懈懒散,却劲力内含,蓄势待发,随时能一击而中,至人于死命!
“我看他也就是个明华官宦人家的少爷,借着办公事跑来云州游玩,身边还带着那么一位幕宾。”日丹的声音更加不屑,冷冷的,毫无温度。
天宝心中一凛,没来由的扯起剧痛,——自己和永明两次欢 合,他都势若猛虎,他不仅早已长大成人,也该也该有入幕之宾了。
天宝勉强镇定心神,忽然觉得阳光好似沸腾的铁雨,毫不留情地挥洒而下,“咱们今天去相见欢是为了哈尔斯褡裢里的那张购货清单,不是为了明华朝布下的那个局,清单已经到手,就没什么遗憾了。”
——能够每年见永明一次已经足够好了,看着他一年年成熟,看着他,幸福快乐。
“殿下”日丹轻唤,发现身旁马上的少年微低着头,已经陷入了遐想。
“呃”天宝摇摇头,努力驱散压在心上的乌云,“俄那契二王子吉尔也在秘密制造火器,他们已从波斯搞到了黑火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