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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穴
躺在地毡上熟睡的日丹像草原上的小动物般对危险极之敏感,他唰地爬起身,噌地躲到衡锦背后的帐角,一边还揉着眼睛,瞪视着帐门,门帘开处站着曲乌,她穿着巫神的锦服,袒 露着右臂,金翼大神的臂镯闪着幽光,满头卷曲的长发在激荡的晨风中飘飞,如蛇乱舞。她的双眼扫视着帐房内的情况,犀利如电。
“日丹,滚出去!”
曲乌的话音刚出口,日丹便如惊弓之鸟般嗖地跳起身,刚要拔腿飞跑,却被衡锦一把拦住,“日丹,那边口袋里有大麦粉,你去取些羊奶给天宝做点奶粥,你自己也跟着一起吃,快去吧。”
日丹看看漫不经心斜倚在矮几边的衡锦,咽了下口水,再瞄了一眼巫神曲乌,见她神色漠然,不禁稍稍心安,“我带着天宝一起去吧。”日丹咬咬牙,自作主张地解下腰间宽带将天宝牢牢地束在背后,飞快地跑出帐房,经过曲乌身边时,他竟感觉窒息。
衡锦目送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消失在帐外的绿野之中,随即半坐起身,也不看曲乌,只伸手取过矮几上的水杯,“你是来看我儿子是死是活吧?”
“你儿子?”曲乌腾地欺身上前,口气怪异。
“他以前是阿猫阿狗我不管,我也没兴趣打听,但他从今往后就是我儿子了,你们把他偷来为的不就是让他和父母生离吗?如今他做了我儿子,一个苗人的儿子,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岂不正合你意!”
曲乌居高临下站在衡锦的面前,却完全对他够不成威胁,衡锦好整以暇地喝着水,平心静气地说着:“你恨他,欲杀死他而后快,可那只是一时的痛快,有啥乐趣?如今你已令他父母痛不欲生,你该想想怎么令他痛不欲生。”
曲乌蹲下身来,逼视着衡锦,男人的双眼如寒冬的海子水结着薄冰,“你说怎么能令他痛不欲生?”
衡锦并不看她,嘴唇张合,话音涌出,纯熟之极,完全不经大脑,“自然是千方百计地对他好,让他认你做亲友,反将他的亲生父母当仇敌呵呵呵让他为你报仇雪恨,手刃亲生父母,这会不会大快你心呵呵呵”
衡锦纵声大笑,唬得曲乌连连错身倒退,衡锦却于此时逼上前去,盯视着曲乌深凹的双眼,嘴角抽搐着笑道:“不过,为了到达最后最大的快 感,你必须在最后时刻告诉他真相,那真是把双刃剑,到了那时,他最恨的人除了他自己,就是你了,到头来,他虽弑父杀母,他最爱的却还是他们!”
衡锦抿了口水,嘴唇一下子变得殷红,满脸肃杀,“所以,最好还是永远都不要揭露真相,就让他永远当父母是仇敌,永远只爱你!这才是报仇的最高境界。”
衡锦攥紧杯子,指节发白,——若不想变为死尸,就只能先做棋子,一个落入敌手又无用的人只会被立刻杀死!至少自己知道事情真相,能够在日后告知天宝,天宝还是比自己有运气,衡锦恍惚地想着:——自己好像也是什么人的棋子?却一直不明真相。
曲乌呆怔地看着衡锦,细想他的话中之意,只觉不寒而栗,这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与三王爷倒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像大漠中的野兽,嗜血而狠绝。
“嗯,有道理。”曲乌的声音从鼻中哼了出来,“他以后会成为我的护法,甚至是下一位巫神,哈哈哈让他被东朔追杀!”曲乌想到此处,快慰已超过对衡锦的恐惧,哈哈大笑,“不过,你要先做我的护法,我需要你的巫术对付东朔。”
衡锦咧嘴乐了,晃晃手中的粗瓷杯子,“你与其去对付东朔,不如”
“不如什么?”曲乌再次逼近衡锦,声音完全压在喉咙里。
“东朔留给天宝他们去对付,多有意思,你不如想办法将你主子扶上位他如今在幕后奔波不如干脆坐上王位”
——啊!曲乌腾地一下坐倒在地,白皙的额头上立刻飞出冷汗,不置信地瞪着对面的男人,见他闲适悠哉地闭目养神,好像好像他刚才的建议最是平平无奇,不值一提。
“他们他们是亲兄弟”曲乌的声音已低得不能再低,低入了灵魂深处。
“兄弟——”衡锦的双眼骤然睁大,随即便又重新闭合,兄弟二字似乎对他具有魔力,他不能想不敢想也不愿想,“兄弟又有何妨,爱他就占有他,不爱就杀掉!不然也会被他杀死!”
衡锦轻飘飘地说着,眉头皱也不皱,他的话却一下子将曲乌砸入泥地:——大漠之中,因环境恶劣,人烟稀少,兄弟共妻,姊妹共夫之事比比皆是,不足为奇,也常有人伦之乱,就像曲乌和她的阿哥,但这话从衡锦口中说出却是如此如此的疯狂悲哀。
“你的主子心里也正有此念,但又碍于伦常之礼不便亲自出面,此时就是你们这些奴才出力的时候了,要将这担子主动挑上肩,替主子完成心愿,又替主子背上骂名,关键时刻,还要替主子献出生命。”
衡锦的话音刚落地,就听帐外响起击掌之声,曲乌大惊失色,衡锦目视帐帘,静观其变,只见帐帘撩动,丘林南真缓步走入,衡锦火眼金睛已经看到帐外墨蓝色的一角锦袍,曲乌已跃身而起,衡锦微皱双眉,依然靠坐在矮几边,继续闭目养神。
“锦爷好心思,当真说到点子上了,不如我们慢慢聊”南真说着已经走过来跪坐在衡锦的身旁,曲乌立刻转身避了出去。
“怎么聊”衡锦不动声色地问着,南真的手却已伸进了他的衣袍,“呃锦爷你”南真一声低叫,衡锦隔着袍子早捏住了他的手,不知点了哪个穴道,南真此时已半身麻木。
“我不喜欢别人和我动手动脚,但我喜欢对别人动手动脚,你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吧?” ——这区别就是我只对感兴趣的人动手,却讨厌不知趣的摸我!南真如何不知衡锦的话中之意,他抬眼看看帐帘,脸已涨得通红,倏地坐正身子,“王爷希望锦爷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从不助人,只在乎自己。”衡锦淡漠地说着。
“此事若成对你也有莫大的好处呀。”南真循循善诱。
衡锦双眸微睁,一线戾光隐隐透出,“我有个栖身之所已经足够,我可没指望封侯拜相。”
丘林南真听了一愣,眼前的男人身穿北朔传统的皮袍,领口微敞,露出一抹古铜色的肌肤,他的神态看似慵懒闲适,实则阴险狠毒,就像蓄势待发的猛兽,时刻准备扑向猎物,优雅而致命,往往一击而中。
丘林南真不信邪地打量着他,难道世上真有人对荣华富贵没有感觉?
“功名利禄来了又去,越想要越要不到,不如不要。”衡锦不等南真再次开口,淡然续道。南真心里一抖,只觉面前的男人自有一派雍容华贵的气度,竟堪比王侯。
“功名利禄你不要,那这个呢?”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呵,曲乌再次闯入帐中,手里倒拎着天宝,那娃娃依然不哭不叫,只大睁着双眼,嘴角还挂着一抹奶粥,“你总不会不要你的儿子吧?”曲乌有点得意地咧嘴谑笑,眼中却闪出嗜血的锐光。
丘林南真注意地观察着衡锦,见他神色不变,依然冷硬如铁,只略抬眸看了曲乌一眼就又双眼微闭不再理睬,曲乌一下子愣住,她还记得昨晚衡锦为了给这小崽子治病差点掐死自己,怎么怎么此时他倒无动于衷了?
“你喜欢这孩子,我们也喜欢,只是我们喜欢的方式和你不太一样,怎么,你不在乎吗?”曲乌挑眉瞪着闭目养神的衡锦,忽然觉得浑身无力,那个男人坚如磐石,根本无法撼动!
“你们爱怎么喜欢他就怎么喜欢,我都没意见。至于我,我的喜欢随时改变,前一时和后一时全然迥异,对此,小南一定深有体会”男人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充满磁性,他倏地睁开双眼,右臂一伸就将南真按在胸前,手指在他细致的脸上划来划去,“小南知道我喜欢换花样对吧”男人肆虐地笑了,笑容狂野而俊美,看得曲乌和南真都倒吸冷气,南真的身下一跳一跳的,已经有了反应。
“哈哈哈”衡锦哈哈大笑,顺手将南真猛地推开,“我刚才还想和你哈哈哈现在就已经没了兴致”衡锦又闭上双眼。
曲乌懊丧地甩手一扔,天宝大头朝下地直飞过来,眼看就要撞上矮几的凸角,衡锦依然双眼紧闭,对此不理不睬,曲乌和南真都兴奋又紧张地盯着这一幕惨剧,却意外地惊见孩子落在了衡锦的脚上,离桌角仅差分毫。
天宝静悄悄地伏在衡锦的脚边,悄没声息,也不知是摔晕了,还是出了什么更可怕的意外。这时就见门帘一掀,那抹墨蓝色的锦袍飘然而入,衡锦听到动静,难得地睁眼抬眸望去,心底也是一跳,帐房门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高峻的身影,玄狐镶边的风氅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的双眸隐在暗影之中,却闪现出幽幽宝光,好像好像天宝墨蓝的双眼一样。
“让先生屈居巫族之地真是怠慢了,呼和洵在此深表歉意。”呼和洵微微欠身,直视着对面靠坐在地毡上的男人,忽地有点明白为何南真对此人非同一般:——那男人看不太出年纪,似乎很年轻但又很沧桑,虽是坐姿但也能感到他身形的高大,早春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映照着他的脸庞,却似乎永远照不进他深幽的眼底,那双眼便如两泓金色深潭,望也望不穿,不知隐藏了多少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此时他平静地与自己对望,自己却探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呼和洵眸光微闪,脸上浮起一个淡笑,心里却漫起一丝快意,那是棋逢对手的一种兴奋,“先生似乎对万事万物已失去兴趣,不过”呼和洵顿了一下,退入更隐蔽的阴影里,“不过也许我能帮先生找回过去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多少对先生还有点价值吧”
衡锦心里突突跳着,赤 裸的脚背脚趾轻轻碰触着天宝,微不可查,可脚边的天宝似乎真的没了声息,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鬼鬼祟祟大言不惭地和自己谈什么‘过去’,‘过去’是多少人想忘也忘不掉的东西,他怎么会认为自己还想将它找回?若是自己真的有意寻找过往,当初就不会跟着曲乌来到大漠上。
“好呀,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那就这么说定了吧,王爷需要的我自会告诉曲乌。”衡锦敷衍地作答,实在懒得再与他们周旋下去。
“——哦?”呼和洵微微一怔,似乎有点没想到衡锦这些痛快就答应了自己的条件,眼珠一转,呼和洵再次开口:“我五月将启程去明华,办点货也顺路去探个人,不知先生可愿同往?”
衡锦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遂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如果到时候我还在沛州,就陪着王爷走一趟吧。”
“怎么?先生有意离去?”呼和洵心里一挫,——这个男人好像苍渊上的雪豹,极其危险又十分狡猾,绝不能这么轻易就放他走,“这里天长水远,堪比世外桃源,而且,还有小南”
侍立在侧的南真听到此言,猛地抬头望向呼和洵,神色惊骇痛楚,呼和洵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