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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的感觉呢?
蜜意
小元此时才觉得异样,他振臂一挡欲脱身而去,却不料杏尘的搂抱似铜墙铁壁,他竟挣脱不开,小元不禁纳罕,又有点惶急,除了卫恒和景生,还不曾有人这般对待过他。
“杏儿,你松手,快松手。”小元一边提气挣脱,一边低喊,细察下更加惊讶,杏尘此时的武功修为竟比自己高出数段,除了自己当年传授的一些基础,他此时的武功路数已和自己大不相同,难道他又遇到名师指点了吗?
杏尘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却又拉住小元的手,一边凝目细细打量,刚才在锦霞阁的轩廊上,碍于明华双帝在场,杏尘不敢细看,如今师傅近在眼前,杏尘才发现,比起十年前,师傅竟显得更加清艳出尘了,眼中已无戾色,脸上再无戚容,反平添了一种坦然。
“师傅,你还和十年前一样,却又大不相同了。”杏尘衷心赞叹。
小元听着他真心实意的赞赏,虽觉幼稚可也心中暗喜,没想到十一年没见,杏儿倒是越发开朗爽健,身体里自然涌流着蓬勃朝气,锐不可挡。
“什么一样又不同,颠三倒四的,一点都没长进!”小元心中喜欢,嘴上仍惯性地批评,一直以来心中累积的坚冰却悄悄地消融了。
“师傅,我在宫中的住处离此不远,杏儿长大了,今晚要陪师傅一醉方休!”杏尘说着拉住小元就往柳荫深处奔去,虽然鲁莽,却直率真诚,令人无法拒绝。小元也很好奇他这些年的境遇,七夕月夜,能与杏儿重逢相伴倒也值得庆贺。
奔出柳荫不远,穿过太明池上的玉带桥,绕过泽兰驿所,在万杆巨松旁有一小小院落,乌木描金的门楣上书‘松涛听雪’四字。
“师傅,就是这里了。”杏尘随手推开院门,拉着小元走进小院儿,小元本想摆脱杏尘的拉扯,但杏尘一派自然热忱,此时脱手而去反而显得拘泥,小元咬咬牙随他牵拉,慢慢的,倒也觉得自如安然了。
“杏尘,你怎么能住在宫中?”小元打量着幽静整洁的院落,一边随着杏尘走入正堂。
月光融融约约,照得不大的厅堂一地银霜,杏尘麻利地点起两盏素灯,配着如水的月光,更显得屋宇通畅。
“我如今任职明华双帝的起居舍人,因早出晚归,遇有紧急政务还需值夜,所以两位陛下特许我留居内宫,其实此地介于内外宫临界处,已不算内宫了。”杏尘将小元安顿在厅堂中的紫檀大椅上,自己却没有与他相对而坐,而是搬了个墩子挨着小元坐在他身边,就像幼时听师傅讲解功课时一样。
“你娘和阿公都还好吗?”小元随口问着,身子略往后偏,仿佛要闪避身旁所坐的高个少年散发出的热力,那是碧玉年华的男孩儿们独有的充沛强韧的活力。小元心头微动,总觉得他是杏儿,又不是杏儿,十年的时光就像仙人的魔棒,已将总角小童变为劲健的少年。
“我娘去年元月初五去世了,如今就只有我阿公和我相依为命,多亏师傅当年馈赠的银钱,这些年我们才能衣食无忧,我也才能完成学业,参加科考。”杏尘随即便向小元详细述说了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只是没提他是否再遇名师传授武功。
小元虽然心中疑惑,但却不急于追问,只淡静地凝望着他,轻声说道:“十年寒窗,十年奋进,如今你终于得偿心愿能日日伴在他身边了,开心吗?”
小元只觉命运弄人,自己早已抛开对青鸾的敌意,也终于明白不请自来的试炼他人感情是多么不自量力,可命运的脚步却并未因为自己的放弃而停止迈进。
杏尘俊秀的眉眼倏地一亮又迅速黯淡,片刻后黯淡也已沉淀为平静,他郑重地点点头,又遗憾地摇摇头,缓缓答道:“我开心,真的开心,这简直不是开心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感觉,太神圣,以至我必须十分虔诚小心地对待。”
杏尘说着就站起身,从柜中取出一个雪瓷小酒坛和两只雪瓷酒盅放在桌上,“师傅,我敬你一杯。”
“神圣?你说神圣?”小元心中激灵一下打个寒颤,——自己对景生的感情曾经就神圣不可侵犯,生怕任何杂质破坏了这份感情的纯粹。而世上其实并无纯粹之物。
杏尘拍开酒坛封泥,一股极之清甜醇醉的桂花香冲溢而出,“啊,桂花酿!”小元再次感到意外,太多的意外已令他的身心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是呀,我和师傅学会的第一项技能便是酿酒,可惜东安没有好桂花,这还是我阿公回南楚带回的桂花所酿,我一直盼着能和师傅重逢共醉。”
杏尘说得自然而然,小元却心有所感。杏尘倒满两个酒盅,诚敬地递给小元一杯,自己也举起酒盅,双眼凝注着小元,目光灼灼湛亮,“师傅,说句杀头的话,我爱他,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爱他”
小元万分震惊,没想到杏尘竟如此开诚布公,这个‘他’是谁已毋庸置疑。他们这一代人似乎比自己更直截了当,此时,就听身旁杏尘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从童年时就爱他,在与他重逢的那一刻,才忽然发现,他已成为我的神祗,我爱明帝陛下,就像众生敬爱神佛,他,不可能走向神坛,而我,永远是凡夫俗子,也无法成仙。”
说到此处,不顾小元惊骇的目光,杏尘举杯一饮而尽,神态洒脱倜傥,“我和他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也只能以爱神的心来对待他,不能允许丝毫亵渎沾染了他,包括我自己。”
杏尘说着又为自己斟满酒,再次举杯,“这就是我说的神圣了,师傅,干——”嘴里说着‘干’杏尘并未催促小元,只自顾自饮尽杯中酒,白皙的脸上渐渐飞起一抹酡红,极之明灿,“师傅,明白了这一点,我反而松了口气。”
——啊?小元越听越觉惊讶,杏尘所说的话语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测,与自己纠结的想法南辕北辙,“松松了口气?”小元看着面前的酒盅,迟迟无法举杯,——杏尘如何能松了一口气?
“是呀,松了口气”杏尘回答得理所当然,他放下手中的雪瓷酒盅,“爱神比爱人容易许多,只需虔诚恭谨,神佛对世人的爱来自他们慈和宽宏的本性,不分彼此,我可不会愚蠢地误以为明帝陛下对我是例外,除了华帝陛下,世上再无第二人可以如此狂想了。”
“杏杏尘你你”小元震惊地说不出话,只得举杯饮酒压惊,——自己真是低估了这个少年,本以为他会误入歧途,没想到他却活得如此清楚明白,“你你简直令我肃然起敬”小元由衷感慨,馥郁的桂花香绽放在心间。
“他本来就是我的神仙哥哥,以前是,永远是。”杏尘看看雪瓷坛中的酒液,凛冽清透,却有着最炽烈浓郁的内涵。
“师傅,我宁可做他的旷世良臣,也不愿成为一个绝望畏缩的苦情人,每天困守着无望的幻想,那种生活毫无意义。”
“啊”小元震撼地低叫,哐当一声失手打翻酒盅,——自己十四岁时认识景生,爱上景生,用了将近十年才想通这个道理,为此还牺牲了欢颜和天宝的性命,而杏尘,年仅十九岁,却活得如此清醒。
“你你怎么就想通了?”小元一向心思敏锐,伶牙俐齿,此时面对杏尘,忽然变得迟疑难言,他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旷达少年就是当年那个执着的小童,也许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因为比起来,我更爱自己吧。”杏尘再次语出惊人,小元愣怔地直望着他,见他唇边漾开笑意,明朗而自若,“我因为太自爱,就不愿陷入狼狈境地,更不愿被自己敬爱的人施舍可怜,何况也没人真能施舍情缘。”
到了此时,小元真的无言以对了,他一向自恃甚高,常常目无下尘,对杏尘,他已心服口服,另眼相看了。小元主动斟满酒盅,“杏儿,你我别再师徒相称了,我有愧。”
小元第一次对晚辈表示愧疚,且不说当初他教导杏尘的动机不良,就是此时杏尘的文才武功也已与他不相上下。
杏尘听了这话本要反驳,想了一瞬,不知为何,也就认可了,好像与小元解除师徒关系也使他松了口气。
“殿下,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在我心里,永远都敬重你。”杏尘说得极其恳切,小元却听得万分别扭,“罢罢,我算是哪门子殿下呀?你可千万别把我也当神敬。”
也许是多喝了几杯,杏尘渐渐放松,忽然调皮起来,他笑眯眯地看着小元,忽然开口,“我有一尊神供在那里已经足够了,我要疼爱师傅,补偿这些年对师傅的亏欠。”
“呃”小元一惊,喉头滚动,忽觉窘迫,这种久违的慌乱感觉打破了他多年来努力维持的平静,他猛地跳起身,“跟你说了别再叫我师傅。”小元故意板起面孔,声音也再次变得冷淡,“时候不早了,我要回驿所了。”
“师元嘉殿下”杏尘惶急地跟着站起身,一把拉住小元,口中胡乱地叫着,“你不要走,你不能再丢下杏儿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天天都盼着师傅能回来,茶亭一直开着,就是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了。”
杏尘的手铁箍似的攥着小元的胳膊,也烧炙着他的心,那种被人丢在脑后不理不睬的感觉,他也深有体会,转头看到杏尘脸上惶恐的神情,小元忽然不忍,“杏儿,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又金榜高中,你不再需要师傅了。”小元的声音渐渐和缓。
“正是如此我才更需要师傅。”杏尘的牛脾气终于爆发,他赌气似的紧紧拽着小元,生怕小元脱身而去,“杏儿资质愚笨,资历浅薄,需要师傅陪在身边日日提点。”
“啊?”听着杏儿近乎耍赖的恳求,小元哭笑不得地拧眉望着他,发现杏尘也双眸湛湛地紧盯着他,小元忽觉心慌,立刻掉开目光,就听耳边杏尘絮絮言道:“师傅,你若是不让杏儿补偿你,那你就补偿杏儿吧。”
“什什么?”小元惊怔不已,完全掉入迷阵之中,“我我补偿你?”小元的飘忽跳脱此时在杏尘面前已大打折扣。
“是呀——”杏尘理所当然地说着,一边拉着小元重又坐回到大椅上,“若不是师傅将我领进门,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师傅当年一走了之,留下杏儿孤苦伶仃,独自跋涉,虽活到今日,可却历尽艰辛,师傅呀——”
杏尘说得近乎控诉,简直要声泪俱下了,“师傅呀,你是否应该补偿杏儿这些年日日的煎熬苦盼呢?”
杏尘亮眸一转,只觉手掌下师傅的胳膊纤韧有力,而师傅的那双丹凤眼,被灯光月光交相辉映爱抚,竟如此明艳妖娆,杏尘暗自吞咽着口水,头脑里昏昏沉沉的理不清思绪,只一味的想留下师傅,口中急切固执地叫道:“师傅,你曾教导我不能失信于人,可你已失信于我,整整十一年呀,如今你又要走,丢下我一个人。”
——哎呀呀!小元深吸口气,再呼出口气,还是理不出头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追讨,要他赔偿,虽然听着类似耍赖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