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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发现救下来的时候,徐氏就剩下一口气,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捱了十八年,在令狐谦坐上帝位三个月后,于楚月宫悄然离世。
回头再说护国侯令狐长征。
休妻未果,他又偏生不死心。猫抓似的忍了两个月,再去宁月城的时候却不曾想花魁杜丽笙风光大嫁了。嫁的还是威名赫赫的天泽名将镇远大将军沭威。
令狐长征忍不下这口气,居然一天夜里借着酒意摸进了将军府,找去沭王妃房间想要问个明白。结果倒好,杜丽笙已经把他忘了,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号人物,淡淡的一句开玩笑差点把堂堂的护国侯气吐血。
为了这个女人闹到家里鸡飞狗跳,妻子悬梁,儿子反目,人家非但不领情,干脆都不记得缘故,这让一向自负的护国侯令狐长征情何以堪?
事情至此还没完。
令狐谦十二岁的时候,天泽国大军压境,令狐长征奉命出兵,却在宁月城以南的伏虚谷中了天泽国的埋伏,所带二十万南楚士兵被乱箭所射,接着乘胜追击死伤过半,队伍大乱而四处狼狈逃窜了无章法,作为执掌帅印的令狐长征当场被斩于马下,魂断沙场。那是震惊天下的伏虚之战。
天泽国领兵的将帅是镇远大将军沭威——令狐长征恨到咬牙切齿的情敌。
一夜之间,令狐谦成了半个孤儿。父亲战亡,母亲虽然还在,却等于是活死人。
家门横遭这样的惨祸,任是谁都承受不了,何况还是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金贵世子令狐谦?
对于父亲,令狐谦虽厌恶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不可选择的生身之父。
母亲这些年,面对父亲的花天酒地一再忍气吞声,不曾想却落得这样惨烈被休的地步。令狐谦憎恨令狐长征,更多的,却是恨上了那个素未谋面的杜丽笙。
待到父亲死于沭威刀下,这种恨意就疯狂增长,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和灵魂。
他发誓要沭家家破人亡,以最惨烈的形式,毁在自己手里!
他几乎就成功了。
碰到沭淇澜,却成了他生命中的劫数。色若仙子却不止是空泛的外表,引着他一步步,不自觉的沉溺其中,待到惊醒已是无力自拔~
天色一点点的变至浓黑如墨,有月如钩,惨淡无光。
令狐谦静静的讲述,如同别人家的故事。
淇澜依旧背对着他躺在那里,身子不曾动过,泪水却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
那些过往的爱恨情仇,惨烈j□j,一幅幅,生动如画面般展现在眼前。
她几乎能看到那个小小的令狐谦,不过才七岁,那么无助的抓着母亲的衣角,衣着华贵却孤苦无依,任是怎么哭喊哀求都唤不回沉睡不醒的母亲。
父王健在却被乱花迷了眼,看不到他们母子的凄凉,一心沉浸在如何获得美人青睐的思绪里
恨吗?能不恨吗?
换成是她沭淇澜,或者说是前世的小七,她怕是会更恨吧。
恨那个随口许诺却害人不浅的杜丽笙,恨那个冷漠无情却处处留情的护国侯,恨那个一心求死却抛下自己的徐王妃,恨这个畸形怪异的皇宫世家,成就了帝王却也毁的彻底。
楚月宫很安静,连树叶都仿佛睡着了,只有蛐蛐儿在某个角落不知疲倦的欢唱着,一曲又一曲,生命之歌。
岁月倒退着,回到三年前令狐谦初登帝位的仲夏。
同样是楚月宫,有安详倾听他的娘亲。
是的,他一直渴望着,像普通老百姓那样,亲亲热热的喊一声娘亲,带着些许娇憨,还有那么一点点男子汉不为人知的羞涩。
就像今天这个夜晚一样温暖。有宁静的月色,有呱噪的蟋蟀叫,有他在诉说着烦恼与痛苦,有心爱的人在静静聆听。
那么温暖那么温暖的楚月宫。
从明天起,再也不复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芙蓉出嫁
天亮了。
整个楚月宫上上下下都是一个不眠夜。
绣儿小心翼翼的来叩门:“公主,该梳妆准备了。”
淇澜蜷缩了一晚的身子早已麻痹到动弹不得。
身后的令狐谦从榻上下地衣袍悉索的微小声音,再开口已经是冷静自持的滴水不漏:“进来代公主梳洗吧,朕回乾池宫,到了吉时亲自送芙蓉公主出嫁。”
盖在薄毯下的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安静。
令狐谦叹口气,终究什么都没再说的走出了楚月宫。
绣儿一直不喜这个阴沉沉的帝王,可是这一刻她不由自主的目光追随了过去。
于是她看到了。在隐隐的天光里,那个挺拔无俦的背影,仿佛永远不会被压垮的天神般,沿着最细微的轮廓,一笔一划的刻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为淇澜梳妆的不是楚月宫里的宫女,是后宫专门为每年新进宫秀女配置的姑姑,在礼仪妆扮、宫中习俗规矩方面都是最资深的老人。
青姑姑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秀气端庄的女子,行不露足笑不露齿。跟着锦儿进来时,看到已经坐在梳妆台前面的淇澜,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镇定面容还是泄露了少许的惊讶。
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循着最正常的顺序先为淇澜开脸。
淇澜微微后仰了身子抬起头,闭上的双眼刺痛酸涩。
呵,怕是吓到了青姑姑。她的双眼又红又肿,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是遮掩不住的。
脸上轻柔的丝线绞过,细细的绒毛被带起微微的痛。这样仿佛某种仪式般的郑重感,是女子出阁告别无忧韶华的开始。嫩滑如新剥鸡蛋似的肌肤,骨瓷细白,皎洁粉润。
炭笔沿着弯弯的眉形不轻不重的描画着,勾勒出细致月牙般的远黛,双颊清浅的敷了淡粉的胭脂,和着樱花色的莹润唇脂,苍白无神的脸色一下子好了很多。
眼睛是没办法遮挡了。青姑姑想了想,从带来的青花托盘了翻捡了一下,长长的指甲拈出一枚精巧细致的芙蓉花钿贴在了眉间。那双层细纱般的芙蓉最妙的是比粉更艳比红更浅的颜色,贴在额间不仅转移了别人对泛红眸子的注意力,而且略略压过粉唇及脸颊之色,看过去画龙点睛美妙异常。
淇澜看着镜子中那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小脸,倒影中青姑姑甚为满意的微微一笑。
垂到腰下的黑亮长发上传来均匀的力度,青姑姑每一次都是慎重万分的由发根起,毫不停顿的缓缓一梳到底。这也代表着对新嫁娘的祝福,祝福她出嫁后与夫君和美顺利举案齐眉。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从东边探出了半个头,金灿灿的阳光意味着一个明媚清朗的好天气。
镜子前端坐着一个美轮美奂惊艳无双的新嫁娘。大红刺绣的对襟嫁衣,每一针每一线都看得出做工的不俗,散开的裙摆长及脚面,逶迤绮丽的绣着精美的莲花,取的是步步生莲之意。乌亮如云的精巧发髻上,红的簪花,珠粉的莲步摇,拇指大小的藕色珍珠巧妙的散在发间,若隐若现熠熠生辉。
“公主,你真美”锦儿喃喃着,纵是女子相看,这样望过去也像是被漩涡吸引着,失了魂般的不由自主。
青姑姑福了福身子,从随身带的提屉中拿出绣彩凤坠金丝的大红喜帕,是跟嫁衣同式的盖头:“青姑祝芙蓉公主与秦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淇澜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青姑姑这是完成了任务准备告辞了。
接过青姑姑手中的喜帕,淇澜伸手虚扶:“多谢青姑姑的妙手生花。”
身后的锦儿会意,上前两步把早就准备好的赏赐之礼递了过去。
青姑姑一再称谢,微微恭着身子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锦儿和淇澜两个人。
时间还不到,绣儿带着众人在外面张罗着出嫁必备的物事及嫁妆。
都是昨儿个从奇珍库络绎不绝送过来的,也不知是萧太后的意思还是令狐谦的意思。另外那些糕点瓜果绫罗绸缎新褥新衣,淇澜本是嫌烦,根本没打算理会,谁知道锦儿和绣儿比她上心,事无巨细的一一列出备好,短短三日却是全然不失礼数。小到一柄新桃木梳,大到艳红流金丝的床褥,两个丫头都亲力亲为的准备了个齐全。
这样看过去,恰是喜气洋洋的隆重出嫁。
“公主。”锦儿哽咽着红了眼圈,也顾不得主子这会儿精神恍惚,拉着淇澜的手就跪了下去:“锦儿是您的陪嫁丫头,您不能丢下锦儿不管呐~”
淇澜眨眨眼,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锦儿和绣儿还是千里迢迢跟着她从天泽过来的陪嫁侍女,留在这宫中好似确有不妥。
“你去问问绣儿,如果愿意,你们两个就跟着我去秦王府吧。”
淇澜现在没精力管那么多,至于绣儿的事情她也不想问,现在事到临头,反倒整个脑子都是放空的。
窗外传来绣儿惊喜万状的低呼,然后是压不住的低泣声
“十全夫人到了。”宫门开启,小邓子的声音传进来。
锦儿拉着满面泪痕的绣儿冲进来:“公主,吉时到了,迎亲的轿子已经到太和殿门外候着了。”
太和殿是宫中举办宫宴聚会的地方,像是迎娶公主这样的情况,八台喜轿最多也只能至这太和殿,不能再进后宫了。而去往太和殿这一路,则是有两名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所谓十全夫人陪着,用双人的软轿抬过去,至太和殿前下轿拜别太后皇帝等至亲,由礼部宣读一系列冗长繁复的贺文后,坐上喜轿出宫的。
两名十全夫人都是丰润银盘似的圆脸,不说话也是笑模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对双胞胎。也难为了管事的公公,竟能寻到这样的一对人物。
一路昏昏沉沉的晃过去,直到软轿落地,轿帘被十全夫人掀开,淇澜才意识到,太和殿到了。分别的时刻到了。离开皇宫的时刻到了。
一直跟在轿子后面的夏荷秋菊几个早都哭成了泪人,绞着帕子远远的坠着,又不敢真的扑过来依依惜别,压抑着的哭声细细碎碎的,听得人分外不忍。
淇澜微弯着腰下了轿,头上轻轻摇晃着的喜帕遮住了她的全部视线,只能任由两名十全夫人扶着,走到台阶前面站定。
太阳初升,有清凉的微风,耳朵里捕捉的到细微的铃声,那是太和殿高高的檐角上挂着的铜铃。
大太监朱令宇的声音响起,是以皇帝的口吻起草的一篇贺词,工对齐整辞藻华丽,是很官方的一篇说辞,完美无缺。
然后是礼部尚书的长篇贺文,代表着威严的皇家礼仪,遣词造句极尽严谨之势,通篇累牍下来,听的人云山雾罩。一直到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结束,淇澜脚步虚浮,但觉疲惫无比,只能勉强靠着身边的人,耐着性子一动不动。
上轿的时间到了。
礼部尚书声音停止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左一右扶着她的十全夫人低声耳语后,双双松了手退后两步。
淇澜低垂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喜帕下嫁衣的裙裾,那绯红艳丽的颜色如同一团火,熊熊燃烧着一直扎进眼底。
一双干净无尘的五爪金龙绣边皂靴进入视线,停驻在面前三步之遥。
心悸到无法呼吸。
“芙蓉公主,朕来送你,出嫁。”
“芙蓉,多谢皇上。”突然的哽咽了嗓子。淇澜拼命压下翻滚的心绪,忍了半晌才又平静的开口:“皇上,您多保重。”
转身,扶上十全夫人的手,平稳安静的进了喜轿,握着十全夫人塞过来的红苹果,轿帘放下来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