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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流云似是在不舍什么,低低的嘶鸣声持续传入耳中,若水轻声安慰着牠,半晌后,轻轻喝了一声「流云,走了」。
那一个走字传入耳中,语气清明,却仍是带着淡淡无奈。
傅老此时朝轩辕看了一眼,似是从他的神色间察觉到了什么,轻叹道:「这小子虽然确实爱玩,但绝不如他说的那般对行军打仗没有兴趣,他除了武功高强医术精湛外,还颇擅兵法,若能留下,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才」二字乍然入了轩辕脑中,登时炸开一片火花。
他依旧面沉如水,人却一下子从坐垫上站起,一把拉上肩头衣物便冲出了帐篷。
军帐外,流云已经开始奔跑,那白色的一人一马在阳光下仿佛是要乘风而去一般,愈行愈远。
轩辕气运丹田,一声「若水」如龙吟虎啸般自口中喊出,直把那驻扎着的二十多万人都惊得转过了头。
若水闻声睁大了眼睛,未及拉动缰绳让流云停下,那通识人性的马儿已经仰头嘶鸣着停下了步子。
一时之间,山风明日,却吹不开也照不亮心头一闪而过的阴霾。
轩辕已经用轻功掠到了流云身边,肩部的中衣又隐约透出了血色,可能是刚才运气过急使伤口又裂了开。
若水皱紧了眉看向他,不明白他此时叫自己停下又有何用意,却又无法自控地抬起手,疾点了他的穴道为他止血。
指尖点下,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头,心中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快走。
只因与这个人多处一秒,心中的那份挣扎便会更深一分。
「若水,你不必为我隐瞒自己的能力,傅老说你其实颇擅兵法,我军中正缺一位谋士,你可愿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随着一声轻叹,这话淡淡地传入了两人耳中。
明明该是个问句,轩辕的语气中却偏偏没有请示的意味。
句末一个带着深意的降调让若水紧紧握住了缰绳,心头隐约掠过一丝说不清的犹豫。
眼前的人,是西鎏王轩辕晨的儿子,是西鎏国的太子,也是他应该要仇恨鄙夷的对象。
可为何,如今这个人站在眼前,他却无法提起一丁点的恨意呢?不但不恨,还会不由自主地为他着想,甚至不想他有任何为难。
世人皆说为人一生所经历的种种都是命中注定,不可避免,也不可逾越,不论鸿沟天堑还是魍魉之地,都要一步步自己走过。
只是若水不明白,如若命中注定有缘,又为何会有之前那种种误会与伤情?
还是说,当真是各有各命,关系再近,终究不能去分担对方的命运么。
近在咫尺的轩辕,俊逸的眉眼直直看着自己,仍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抛开一切的认真和坚定。
这般郑重,几乎是倾尽了一切。
可他真能遗忘心中本来抱着的仇恨,忽略一切地留在轩辕身边吗?他日结束了征战,轩辕回到宫中之时,他又要如何自处?
「若水?」见他怔怔陷入了沉思,轩辕不禁微蹙起眉又唤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轻微的担忧。
从相遇起便一直似是没有心事的他,为何突然陷入失神的沉思呢?
自己真的提了对他来说太过为难的问题吗?
「若水小子,你若无急事要做,就陪殿下打这一场仗吧,我看这军中也确实缺个谋士,殿下是初次出征,林祈那小子也是初次担任副帅,没有魏真在,他们还真是让人担心呢。不管你在犹豫什么,殿下已经开口了,你总不忍心拒绝一个伤患吧。」
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边的傅老开了口,微眯起的双目中带着慈祥的笑意,手指抚着胡须,神态倒是颇为悠然。
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想若水留下来。
若水转头看他,神色嗔怪,「老者,有您这样胳膊长着往外拐的吗?好歹您也算看着我长大的,现在却只帮着他。」
傅老哈哈大笑了起来,得意地说:「有何不可?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老夫可是清楚得很。」
若水便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是是,真是瞒不过您,不过,您是怎么会在这西鎏军里当军医的呢?」
若水回想起记忆里的千医老者,不问江湖世事,脾气古怪,医术精湛却从不随便出手,向来只救他愿救之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在西鎏军里当了小小军医,他实在无法理解。
傅老笑得更欢了,眉眼间的皱纹都深深地笑了出来,「说我是这西鎏军的军医,不如说我是跟随殿下而来,我与殿下三年前偶然结成忘年之交,殿下出征,老朽自当随行。」
「仅是为他一人而来?不是为西鎏前途,爱国之心?」
「是,仅为殿下一人。」
看着傅老抚着胡子微笑的样子,若水翻了翻眼皮,又转眼看向轩辕,这家伙到底拖的什么法术,能让千医老者甘愿追随?
「若水小子,人与人之间讲的是个『缘』字,我与殿下有缘,所以愿意追随他。如今殿下与你偶遇,你救了殿下的命,殿下又挽留你留在军中,这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见若水似还有些下不定决心,傅老又笑着说了一句。
人生在世,图得无非是快乐舒畅,既然是想做的事,又怎能被自己心中的犹豫阻挡呢。
若水听着这话,目光直视着轩辕。
那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正直直注视着自己,几多坚定,几多柔情,之前的那些犹豫和不决,真是一点儿都不剩了。
若水忍不住再度叹了口气,也罢也罢,就让他任性一回,随自己的心意而行吧,既然放不下这家伙,那么日后的事,为何不日后再说?
「好吧,我便卖傅老一个面子。」翻身下了马,若水戏谵地笑了起来,人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今日这个决定,其实也有些孤注一掷的味道。
轩辕和傅老对望一眼,眼中都闪过欣慰笑意。
当日,西鎏大军朝着白弥国继续进发,君若水成了主帅轩辕夜的谋士一事,也在军中迅速传开。
许是因为之前他做的一切大家都亲眼目睹,这消息传将出去时,众军士居然都一致叫好,此番热情,却让轩辕和若水两人有些头大。
当日夜里,西鎏大军驻扎在了白弥国首城镜月城城北的平原上,黑压压的玄色战甲在夜色下依然看得清晰,营帐的火把将夜空染成了赤色。
而镜月城的城墙上,白弥鬼才殷慕白的军旗,也在夜色中迎风飘扬。
猎猎作响的旗帜声是两军宣战的前奏,又一场烽火,即将点燃。
是夜,轩辕站在帅帐外,举目眺望着远方的镜月城。
那座城池不但是进攻白弥国的第一道关口,甚至可以说是最难突破的一道关口。
白弥小国,这几十年来能够屹立不倒未被吞并,靠的便是这座可用固若金汤来形容的鬼城。
在之前更为混乱的战期中,不少国家都曾经试图攻破这座镜月城,可惜却无一国成功。
就是西鎏大军,也曾在镇威将军魏真的率领下对其进行过强攻,但是战事持续了大半月都没有进展,之后便因为各种原因而退了兵。
夜里的风带着些微的凉意,秋天已至,冬天便已不远,轩辕明白这场仗还不能拖得太久。
虽说南方气候总体来说普遍温暖,即便是入了冬也不会有北方那种冰天雪地的大阵仗,但是不管怎么说,寒冷季节人总有些畏手畏脚,对于行军打仗有百害而无一利。
何况西鎏攻白弥守,对于西鎏将士来说,本就比对方要辛苦得多,轩辕率军虽急于见到胜仗,心中却还是不忘为手下军士着想。
这样想着,额上两道英挺剑眉已不觉轻蹙了起来,便在此时,一道清幽的栀子花香忽然随风飘了过来。
轩辕转身,看到夜色下一袭白衣的若水缓步走近。
「在想什么?竟如此出神。」他面上带着狡黠的笑意,轻勾的唇边有浅浅的酒窝,银月下端的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轩辕摇了摇头,视线在他周身转了一圈,疑惑地开口:「你身上总有股栀子花的香味,莫非是天生?」
书上常有记载绝世美人身上常带天然体香,可是男人身上有,倒是闻所未闻。
若水先是一怔,半晌后「噗哧」笑了起来,他颇有些无奈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香囊,递到轩辕眼前,「哪来的天生体香,是这香囊的味道吧。」
轩辕伸手接过,那手掌心大的淡烟色菱形香囊确实散发着浓郁的栀子花香,用的锦缎布料,做工精细,绣着栀子花的图案,四个角都串着小小的流苏,一看便知是出自精通女红的贤慧女子手中。
「你,已有家室?」盯着香囊看了半晌,轩辕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
若水与自己年纪相仿,十八岁左右的男子已有家室也是正常,可不知为何,心头竟似掠过了淡淡遗憾。
若水闻言一双凤眸在夜色下瞪成了牛眼,盯着轩辕看了半天后才回过神,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轩辕,你可真会胡思乱想,我何来的家室,这香囊还是十年前姐姐给我做的。」
「十年前?」戴了十年的香囊,怎么还能有如此浓郁的香味呢?
「嗯,姐姐喜欢这栀子花香,我每年入春都会采些栀子花来,将香囊与花一同浸泡在水中并置于阳光下曝晒,数日后水晒干了,花的香味便全部融进香囊去了。」
听着若水的解释,轩辕释然地点了点头,又把香囊举起仔细观看,才发现它确实已经颇为陈旧,原本厚实的锦缎在长年的磨损下已经变成薄薄一层。
将香囊递回给若水,轩辕接着问道:「令姐怎不再为你做一个,这个似乎保存不了多久了。」
很普通的一句疑问,却让若水唇边的笑容滞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再度弯起了眉眼,看着远方的星空说:「是啊,有机会的话,是该叫她再做一个新的给我。」
很轻的一句话,仅仅足够他们两人听见。
轩辕微微皱起了眉,有些疑惑地看了若水一眼,总觉得若水刚才那句回答有些古怪,可究竟古怪在哪里,他说不上来。若水也没有再接话,就这么看着天空,嘴角挂着一抹笑,但那笑容和他平时的也有些不同,似乎藏着很多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藏。
轩辕正思索间,林祈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殿下,大军已经全部驻扎完毕,炊事兵正在抓紧煮饭,您看何时去审那几个刺客?」
轩辕朝若水看了一眼,见他转过了头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便淡淡开了口:「现在去。」
「是。」
林祈回答了之后便转身带路,轩辕目光又看向若水,开口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审刺客很好玩?」
若水重重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说:「确实如此,走吧,我也和你们一起去,这般好玩的事可不能错过。」
说完,他迈着大步跟上了林祈,面上狡黠的神色在月色下看起来竟显得分外生动。
轩辕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了一瞬,不自觉地微勾了下嘴角,这才迈开了步伐往前走。
三人来到位于大军中央位置的营帐,围在帐外把守的士兵见了三人纷纷行礼,林祈掀开帐子,让轩辕和若水先走。
帐内,三个奸细被捆成粽子塞住了口分别锁在三个角落,见到轩辕等人进入,都不屑地别开头去。
林祈将其中一人拖到帐子中央,在他膝盖处踢了一脚,迫他跪下。
轩辕走到那人身前站定,眉目间的神色冰冷如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了口:「殷慕白派你们来,就为了取我性命?」
「哼,轩辕恶贼,鬼才会告诉你。」
那人一被拿出塞口的布条便朝地上啐了口,满眼愤恨地看着轩辕,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般。
轩辕不说话,甚至神色间也没有丝毫变化,便仿佛刚才被人骂作恶贼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林祈却是怒极,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冷冷说道:「放肆,死到临头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