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此呆已死(3)
李先生请人在两间出租的房子里分别装了电话分机,这样,三陪女回电话的时候就不必走进他的房间了。月终结算时他让她交付全部的电话费用,三陪女试图分辩,李先生的双拐已经高高地举起来。他不仅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甚至连电话本身也是因她的要求才装的。“你要是不识好歹,装电话的钱也要你出!”他威胁道。
李先生故意没提另一位房客的电话费,她虽说打得没有三陪女那么多,但也不是一个没打。他这么做当然有讨好对方的意思,况且在冲突之际有效地团结了群众,使自己成了大多数。
三陪女提出她的隔壁也打过电话,不等后者开口李先生蛮横地说:“不管她打没打过电话,这个月的电话费都得你一个人付!”
“那么下个月是不是全由她付呢?”
“那说不准。谁的电话打得多就由谁付,这是规矩。”
三陪女边抹眼泪边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规矩,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她说“你们”,这是一种多么值得肯定的说法。
李先生说:“没错,我们就是这么规定的,谁的电话多就由谁掏钱,谁挣的钱多就得由谁掏。”
显然,三陪女挣的钱比那位在公司做职员的要多,比李先生这个房东要多,这样说来无论如何电话费都得由她出了。尤其是她挣钱的方式是非法的,对此李先生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每次三陪女打电话的时候他都会拿起枕边的听筒,在一旁进行了必要的窃听。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三陪女本人也并不在乎,甚至她还愿意这样:在与一个男人通电话的时候另一个男人在一边默默地偷听,听筒里偶尔传出李先生不平静的喘息声,他会极为无奈地叹息或故作深沉地咳嗽。于是与另一个男人的交谈就变得越来越具有挑逗意味了。她年幼无知,天真烂漫,只觉得这样做令人兴奋,没想到给老谋深算的李先生抓住了把柄。他声称对她的电话进行了录音。甚至无须录音,此刻当着另一位房客的面李先生凭记忆即能完整地复述出那些猥亵的内容。他当然知道偷听电话是违法的,但与她的非法买卖相比其罪行就无足轻重了。况且他之所以违法是为了揭露她更严重的犯罪,李先生实际上是有任务在身。他表示自己听命于国家的某秘密部门,监听房客的电话正是他的职责所在,非但没有犯法,简直就是执法行为本身。当然啦,看在她曾是他的房客的份上他可以网开一面,即便是国家的执法人员也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缺少人情味儿的。当然,她必须掏钱,并接受罚款,保证从今往后不再从事那肮脏的勾当,洗心革面和重新做人。李先生的意思是让她就此滚蛋,剩余的房租自然没有取回的必要了。它们将充公,作为今后的活动经费。
那三陪女哭哭啼啼,泣不成声,完全被李先生的一番话语击垮了。要不是公司职员在场的话他本可以让她脱下裤子,为自己服务一番的。情绪激动的李先生几乎都要声称他的残疾是假装的,是为了工作需要,实际上他的双腿十分健全,就和常人一样。那副双拐是为了掩护身份,实际上它们是极其精微的机器,内装发报机并能发射子弹。
然而已没有必要说明这些了。三陪女收拾完行李,当天晚上在付清电话费以后就走了。这以后就剩下公司职员一个房客了。
李先生平生第一次与一个女人共居一室,虽然不是在同一间房子里,但他还是夜不能寐。他保留着开门睡觉的习惯。这天晚上,朝南的房间也开着一扇门,但那里面没有人。另一间朝南的房间则房门紧闭,只是从下面的门缝里泻出一缕灯光。十二点以后灯光熄灭,李先生听见公司职员摸索上床,半小时以内木板床不断发出吱吱的响声,过后一切安静了。大约四点以后李先生听见她爬下床来小便,一泡长长的小便,多半是撒在塑料脚盆里的,历时两三分钟。之后,她又摸上床去,翻了一个身,随后打起呼噜。第二天早上在饭厅里李先生碰见公司职员,很关心地问她睡得怎么样?对方表示感谢,并回答说睡得很香。李先生说夜里她可以使用卫生间的,他一般不怎么用。要是她觉得不方便的话他可以把他的门关上。她尽管使用卫生间和厕所,别担心冲马桶的声音会妨碍他的睡眠。公司职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感谢了他的好意。李先生觉得有必要把话进一步加以说明,就告诉她在脚盆里小便是不卫生的。特别是将尿液密封在房间里,一些有害物质会因此弥漫开去,被睡梦中的人吸入是很不好的。公司职员至此警觉起来,她矢口否认自己有半夜小解的习惯,因此李先生所说的根本不能成立。
“是啊,”李先生自说自话,“就那么一只塑料盆,要用水,洗脚,还要用它小便,的确是不太合适的。”由此他判断她这个人不是很讲究。“别看你打扮得那么时髦,人长得也不丑,但能看出来你小时候生活很苦。”
公司职员十分吃惊,说:“你看得出来我小时候很苦?”
“那当然,你肯定不是来自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你是农村出身,或者家在郊区的某个小镇上。”
公司职员立刻像一位可爱的村姑那样的脸红起来。
“你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完全靠个人奋斗。要是你的家庭背景好一些,结果应该不止这样。达到同样的目标你付出的努力是别人的几倍。”
听到此处公司职员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她急切地问:“那么你看,我在这个公司今后的前途怎么样?还有没有发展?”
李先生沉吟片刻,向她指出两点。其一,她对自己能力的估计远远不足,由于不够自信习惯于走一步看一步,而没有一个一以贯之的远大目标。其二,远大目标的实现得靠贵人的相助。
公司职员还想进一步追问,李先生很有分寸地把话打住了。他认为今天的交谈非常成功,并且早该如此了。
公司职员上班以后,他例外多下了一次楼,去对面的杂货店里买回一只蓝色塑料盆(以区别公司职员已有的那只红色的),一只塑料痰盂。他将这两样东西放入公司职员的床下,与原来的那只塑料盆并列在一起。在李先生的计划中,痰盂将用来小便,至于两只颜色各不相同的塑料盆哪只用来洗脚哪只用水则随公司职员的便了。
此呆已死(4)
她下班回来的时候李先生什么也没有说,等她发现它们(痰盂、塑料盆)还得若干小时以后。李先生请公司职员在饭厅里就坐,今天他特意做了一桌菜,还买了几瓶啤酒。接着早上的话题,他们开始了更深入的交谈。
和公司职员不同,李先生的出身是很值得炫耀一番的,他出生于干部家庭,父亲甚至当过本市的市长。当然他现在老了,退下来也已经有好几年了,但即便如此真的要干点什么,人家还是得给“老头”一点面子的。唯一不给老头面子的也只有他的儿子李先生了。他是一个残疾人,至今没有结婚,老头别提有多伤心了。目前李先生所有的房子就是登记在老头名下的,老头一死房子就是他的了。也只有他敢于顶撞前市长,指出他晚年生活的无聊和虚伪性。老头平时喜欢养花植草,在宣纸上画两笔牡丹什么的。最近他还配了一副面罩似的大眼镜,架在鼻梁上,使他的鼻子只露出一个滑稽的小鼻尖儿。最让李先生瞧不起的还是他用起了拐杖,以这样的方式和腿脚不好的儿子套近乎,殊不知对方简直反感透了。做人上他连一点起码的敏感都没有,总是自以为聪明,结果把事情全都给弄拧了。因为那根拐杖李先生连父母的家也不愿回了,他同样反对他们来看他。每当父亲的拐杖笃笃笃地上楼,李先生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破窗而出,跳下去算了。前市长的行为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自己竟然毫无知觉。邻居们会怎么想?就好像他的残腿不是出于一次事故,而是因为遗传。前市长的年纪比他大,不过用了一条拐杖,李先生则是双拐齐全。要是他胆敢结婚生小孩的话,说不定根本没有下半身。难怪没有人肯嫁给他呢!就凭他说自己不是先天的他们就会相信吗?俗话说口说无凭,而他老子的实际行动则更说明问题。难道李先生还得一家一户地去解释,他有这样的精力和耐心吗?况且老头的来访越来越频繁,他解释的速度那是远远跟不上的。反正前市长现在没有正事可干,除了一次次的到来对儿子表示关心外还能做些什么?笃笃笃,笃笃笃,像个老残废似的,来看他的小残废。他总是喜欢在楼梯拐弯的地方歇脚,没有一次能抢在邻居们出现以前爬上五楼的。他总是站在楼道里和他们说话,聊个没完没了,一面还用手中的拐杖击打着地面,那是他的节奏,他的声音,他的工作方式,他自以为这样是在联系群众,和他们打成一片。有关儿子的情况他从来不问李先生本人,邻居们总是能向他提供他所需要的信息。当然啦,这是一桩情报交换的勾当,老头儿同时也不遗余力地向所有的人出卖着自己的儿子。前市长完全是为了体会某种鱼水之情而来的,这才是他此行的真实目的。他在楼道里待的时间比在李先生那里还要长,说他在楼道里面歇脚还不如说他是在李先生家歇脚,休息一番后缓过劲来老头儿又会重返楼道,开始他缓慢而愉快的回程。有的时候,在上下楼之间老头儿会消失不见,失踪一小时甚至一整天,那准是被某邻居拉入家中叙谈。他会在人家家里吃两顿饭再睡上一个午觉,然后,同样是意想不到地再次出现在楼道里。那令人丧气的拐杖声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会出现,楼顶上,墙隔壁或是下面的院子里。使用拐杖后的前市长比使用拐杖前腿脚还要勤快,至少在李先生所在的这栋住宅楼里是这样的。有时候李先生不禁想:要是老头真的瘫痪了,那倒是一件值得庆幸事。
“后来呢?”公司职员问。她听得入了神,一块夹着的鱼肉停留在张开的嘴边。
“结果老头儿真的瘫痪了,从此不仅扔掉了拐杖,也不来这里碍我的事儿了。”
“哦”
“后来我妈就来了,她拄着老头儿的拐杖,笃笃笃地来看我,在楼道里待的时间比老头儿还长。”
“哦”
“后来她也瘫痪了,那根拐杖终于束之高阁,弃之不用了。什么?你问两位老人现在怎么生活?他们并排躺在床上,每天如此。他们的共同生活是从床上开始的,现在又回到了床上,因此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若没有他们床上的生活世界上怎么会有我呢?怎么会有我哥哥和我的姐姐呢?当然,他们现在是什么都做不起来了,有的只是回忆。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回忆怎么把我的哥哥生下来,然后是我的姐姐,最后是我,我是老小,家里最小的孩子。瘫痪并不是什么遗传,顶多有一定的传染性而已。我的哥哥姐姐都不是瘫痪,也没有任何特别明显的征兆。这说明我的残疾并不是什么遗传,相反,倒有可能是我传染了他们,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
谈话到这里结束。李先生和公司职员对彼此的身世都有了大致的了解。晚上,李先生再次失眠了。直到四点左右他听见公司职员起床小便,那湍急的声音因器皿质地和形状的不同而变了调。李先生欣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