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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一张机票。我自己过去。”迟宇新沉声说,冷峻的面容掩映在琉璃灯光之中,“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机场就可以。”
梅姨已经醒了,她看着王昊走出去,同他点头,“路上小心。”
王昊出去以后,迟宇新转身就要回屋,梅姨略微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开了口,“这么执意要找她?”
迟宇新紧抿着唇,没说话。
“安然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据说也不怎么吃饭,整日里郁郁寡欢的。”安然终究是梅姨看大的,也是看着迟宇新和她两个人相濡以沫走过来的,所以,梅姨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这番话。
迟宇新的眉头紧锁,目光益发暗了下去,打断了梅姨的话,“事实上,不是可人需要我,是我需要她在我身边。所以,这种话,不要再说。”
迟宇新自小便很稳重,凡事都无须父母操心。毕业后,他拒绝了回到迟氏工作,而是自己创建了景清国际,一路走到今时今日,成为这清河城中最有势力的存在。唯一让迟家两个老人烦心的便是他与何可人的交往。
如今,向来自负的他肯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心里已经下了狠心。
梅姨垂了眸,“我知道了。”
迟宇新却没再说话,径自往屋里去了。头顶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拓在这大理石地面上。梅姨看着他进了屋子,才回过神来,低低的叹了口气,将这屋里的灯一一关掉。房子陷入黑暗与死寂之中,只有客厅的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迟宇新回到房间。房间里的所有一切都还在。与早晨他离家时并未有多少不同。一边的柜子大开着,放满了他送给她的礼物。他送的,她一样未带。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这才发现,这其中少了两样。那一对耳坠和手链。
迟宇新凝视着那一排排礼物。对她而言,他与她之间不过是十年的光阴。于他,却是一生。
屋子里只开着壁灯。暧昧不清的光线。他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书桌上依旧放着那一本《白夜行》。封面的边角处已经有些泛白,一看便是经常翻阅。他单手撑额,随意地翻了几页。
何家那边,顾锦言依旧守在医院与何氏。这段日子,可以说是何氏最艰难的一段路。她并没有跟顾锦言走。
只是,意外的却是,姜子期也不在清河城。
四点多。
迟宇新并未休息,他开着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凌晨的清河城很安静,暖黄色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已经有早点铺亮了灯,店主在忙碌着。
电台响起了音乐声。《outlaws。of。love》。是之前何可人一直在听的歌。
他多多少少也能够明白,何可人一直听这首歌的缘故。
Everywhere。we。go,we’re。looking。for。the。sun;
Nowhere。to。grow。old,we’re。always。on。the。run;
这便是全部的原因。
就在他失神的那会。
在十字路口处,左侧有卡车闯了红绿灯开过来,撞上了他的车子。车子因为受到巨大的撞击而被冲出好远。安全气囊弹出来。
那一刻,天旋地转。
迟安然是被家里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她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走出来,却只看见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催促着大哥大嫂。
“怎么了?”才不过五点钟,并不是起床的时候。
母亲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倒是家里佣人嘴快,说着,“三少爷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
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却刺得耳膜生生的疼,夏日的雷似的响彻在自己世界的天空里。
她脚下踉跄了一下,浑身哆嗦着,不得不扶住墙壁支撑着自己,才能让自己不跌倒下去。好一会,她才稳了心神,“我和你们一起去……”
只是,就连这话,都带着颤音。
迟安然一路跌跌撞撞回了房间,随意扯了两件衣服换上。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拿了什么衣服。眼泪蓄在瞳孔里,用足了力气才使自己不至于落下泪来。
不能哭。不会有事的。她不断地在对自己说。
唯一清晰地,便是佣人那一句话,在耳边不断地回响着。
凌晨的医院走廊里,静得叫人心里发慌。头顶惨白的灯光投射下来,映照在每个人更加惨白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液的气味,刺激着鼻息和神经。手术室的红灯在闪烁着。迟安然盯着那灯看着。眼圈已经泛红。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甲掐进了肌肤里,她却浑然不觉。
身边,母亲紧紧握着大嫂的手。
迟宇新低着头,坐在那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大嫂林希最近刚从国外回来,这几年,夫妻两个分隔两地,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面。只是现在,大嫂的存在,多少给了母亲一些依靠。
迟安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双脚都已经麻木了。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周遭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偶尔有护士进出,每一次,她都急急的站起来,却又沉默地坐了下去。走廊尽头的窗户外,天色已经大亮,朝霞布满天空。
这般浓烈的色彩与景致,却看得叫人心生悲凉。
凌晨四点多,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出的事故,这一听便知是为了去寻何可人。方才在家里,母亲便哽咽着骂,“这狐狸精得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才甘心?”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她多多少少也开始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是永远的失去迟宇新了。三哥向来是个凉薄之人,对人对事甚少会做到不顾一切。
可如今,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她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想得越深入,自己就越没了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穿着绿色大衣的医生走出来,“病人伤到了头部,手术是成功的。但是,能不能够醒过来就要看病人的意识了。”
林希紧紧扶着迟太。
而迟安然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等迟宇新转移到病房后,迟安然走到病房里,看着他躺在全是仪器的床上。他没了平日里冷漠桀骜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几乎能够看见他脸上青色的血管。她在他的床边慢慢地蹲下来,抓住他的手,固执地将手指一点点插进他的指缝里。
十指相扣。却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一刻,她终于无声的落下泪来。
“三哥,醒过来好吗?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醒过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愿望,终究落了空。在她生日的隔天,他终于用行动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所有人,即便何可人离他而去,他也要将何可人找回来。
迟宇荣和迟太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这副模样,迟太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拉着迟宇荣一起走了出去。
林希出去买了早饭回来的时候,见着母子两人坐在走廊上,也没多问,只将一次性饭盒打开,塞到迟太手里,“妈,多少吃点。”
迟太握着筷子,握了一会,终究放了回去,“我找过何可人。让她别误了宇新。”
这话说得突然,迟宇荣握住她的手,想要劝些什么。迟太却长长叹了口气,“那孩子同宇新一个模样,傲气的很,又伶牙俐齿的。我压根说不过她。哪知道……”
林希在她身旁坐下,“妈,您也别自责了。或者,您不说,她也还是会走,宇新还是会去找。现在最重要的是宇新。就算是为了照顾宇新,您也该把身子养好了。这家,还得您撑起来呀……”
听闻这话,迟太点了点头,低着头,慢慢吃起来。
这一次迟宇新出事,家里谁都没敢跟老爷子讲。池庆平如今已是七十多岁,本就年事已高,身子骨本又不利落,前些日子就因为迟宇新执意要与何可人结婚的事气得心脏病发作。哪里能经得起这三番五次的刺激。
而此时,姜家那边,因为姜子期不告而别的事情,姜靖华大动肝火。而姜瑜听到这消息时,脸色蓦地暗下去,她将手机扔到办公桌上,盯着一旁的设计图稿,眼眸之中是最深沉的黑暗。
那么。且让我看看,你能带她逃到哪里去?
现在除了她的姜瑜工作室,那个德国女人Jessica创建的工作室,并不比她逊色多少。甚至说,单论设计的话,对方比她要出色很多。但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并非只是才华。
她手中的人脉和财力,足以使她走得比对方更为长远。
而财势,才能使她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所以,当年何可人被她囚禁起来时,即便尹芬得知这消息,她给了尹芬一个大单以及资金上的帮助这两个许诺之后,尹芬也对这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弱肉强食,这世界本就是如此残酷。
当初若不是迟宇新的插足,何可人这一生都只能成为她的禁脔,无法逃离。不过,现在迟宇新已经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关心则乱,谁说不是呢?
念及此,姜瑜勾起唇角,势在必得的笑容。若是此刻有人能看见她这模样,定会不自觉的发颤冒冷汗。
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10)
何可人穿着白衫卡其布长裤,戴着草帽,衣衫袖子卷起至手臂处。残璨睵午一头乌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她蹲在院子里,沉默地种着花。阳光刚好,和煦地照着大地。光线之中,她的侧脸看上去宁静的美好。姜子期一起床便见着这一幕,他靠在门边,怔怔看着她。直到好友走过来,他才回了神。
“女朋友?”
“不,只是女性朋友。”
“你喜欢她。”对方没用问句,说得如此笃定。
姜子期笑了笑,不置可否。
Anne是他读大学时的好友。中国人,幼时随父母来到法国定居。她亦望着姜子期的目之所向,低声说,“确实是个美人呀……”
艳羡的,感慨万分的语气。
姜子期一怔,微笑望向Anna,“你也不差呀。”
Anne笑得有些牵强,又问,“她喜欢你吗?”
姜子期的笑容渐渐敛了去。很多事情,并非是喜欢与否就可以定义的。而他背负着的,还有姜瑜的深重罪孽。
Anne看着他这副模样,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于是赶紧转了话题,“我现在在巴黎工作。这房子是我父母之前买下的,现在也没人住。你们可得帮我打点好呀。”15e5s。
“一定。什么时候回巴黎?”姜子期恢复了惯常温柔的绅士模样。
“下午。我开车回去。”
“中午我请客吧。有什么想吃的?”
Anne眼睛亮亮的,看着姜子期,“只要我想吃的都可以?”
“那是自然。”
何可人忙完后,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处洗手。姜子期走过来,“中午出去吃吧。”
“你决定就好。”她淡淡地回答,与其说是随和,倒不如说,她是完完全全地不关心不在乎。有那么一瞬,姜子期觉得,即便是此刻天崩地陷,她也会这般镇定自若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中午Anne带着两个人去了一家不算大的餐厅。三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何可人换了一身衣裳,水红色长裙,裹胸的款式,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双腿,勾勒出曼妙的腰肢。餐厅的男士们频频向这边投来注目的眼光。
这瞩目自然不是给Anne的,她看看自己,再看看对面的女子,以及姜子期异常温柔的眼神,多少,是有些泄气的。
她与姜子期关系向来很好,只是,也仅仅是止步于朋友的关系而已。姜子期对她也很温柔,非常温柔,但她不得不承认,他注视的并非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