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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宇新没回答,径自下了车,然后替她拉开车门。
十一月份,桂花已经开了,空气中都是花香味,幽幽的,丝丝缕缕的,钻进自己的鼻息之间。
迟宇新不知从哪拿了一顶草帽,盖在她的头上。
他牵起何可人的手,往里面去了。这里到处都种着花,大片大片的。她跟在迟宇新的身后,他很高,整个身影被笼罩在日光中。仿佛光明与他同在。
她想起了那一年,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他的身后是大片的光芒。然后,他带着她,远离那黑暗的地下室,走向了阔别已久的日光。
他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再往前走,是大片的桔花。很多桔花已经开了,黄色的,红色的,颜色与形状各异。在阳光下,盛放着,争奇斗艳。
有人走过来,“迟先生。”
“你去忙吧。”迟宇新的声音低沉,氤氲在这花香之中。
湖边,有一栋木头房子。迟宇新开了门,伴随着“吱呀”的声音,门被推开。何可人随着他走进去,才看见屋子里的布置。与迟宇新那房子不同,这边布置的很温暖,整个房间都是暖色调的。
房子建在水上,站在阳台上,脚下都是水。
“你的?”她问。
迟宇新走进去,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她,“周季尧的。他准备求婚用的。”
“真好啊。”
迟宇新看着她感慨的模样,微笑,“你也想要?”
“我有林中小屋了。再要这要那可不是太贪婪了?”她抿了一口酒,身上多少暖些了。
“就怕你不想要。”他的声音很轻很清。
他怕的,莫过于她什么都不想要。
何可人怔了怔,转脸,望着身边的迟宇新,“三哥……”
“嗯?”
她又转回脸,看着脚下潺潺流过的河水,那河里映着自己的脸,苍白的很。她轻轻开口,“那年,我做手术的时候,你跟我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那时候,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坐在车里,心急火燎地想要赶到她身边,想要陪在她身边。可是清河城的路上,堵得跟什么似的。车子半天才动了那么一小段。
他正要打电话过去,她的电话就来了。
她的声音很低,却是坚定地。如果……如果我能活着出来,你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我需要你。她如是说。
他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方才那些焦躁一瞬间就消散了去。她的声音就跟阔别已久的雨水浇灌着干涸的大地似的。
她说的是我需要你。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她说的不是喜欢,不是爱,仅仅是我需要你。但是,已经足够了。
她希望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这就够了
当时,他是如何说的呢?
如果你活着回来,嫁给我好吗?
我爱你。
可这之后,被催眠了的她忽然性情大变。他以为,他已经错过了再对她说这三个字的机会。可是并没有。
此时此刻,她就这么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双杏核眼黑白分明。安安静静,不闪不避地看着自己。他甚至能看清她眼眸之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她已经嫁给他。她和他的婚礼在即。他知道,她需要确定的,是哪一句。
于是,他凝视着她的眼眸,低声而坚定,“我爱你。”
这不是说说而已。
他愿意以这一生,做给她看,给她最好的一切,给她她所想要的一切。护住她这一生的安宁。
然后,陪着她慢慢老去。
何可人的眼底里慢慢地流出泪来,她却弯了唇角,说,“三哥,对不起……”
然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一直生活在你的庇护之下,却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对不起,被你这样深爱着,却从未察觉到你的爱。
我这么地后知后觉,对不起。
对不起,我爱你。
她还没能够说出口,迟宇新已经讲她拥进了怀里。他连连吻着她的眼睛,又温柔,又怜惜。
他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她陪在身边,就好。
周延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并不从商。家里布置得倒也格外温馨。她刚进家门,父亲便过来开门了。尹明安的笑容谦逊而温暖,他将手中的礼盒递过去,“第一次过来,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听小延说您爱喝茶,就备了些茶叶。”
“这就是平常吃顿家常饭。这么客气做什么。”周父倒是慈爱的很。
周母带着手套将菜捧上饭桌,尹明安略略低头致意,“阿姨。”
“刚好饭菜都好了。快过来吃饭吧。”周母招呼着,然后又闪进了厨房里。
周延拉着尹明安坐下来,尹明安朝她摆了摆手,也进了厨房。
周父已经坐了下来,见着这情形,对周延说,“你怎么能让人进厨房呢?”
“我乐意。非得像您这样大男子主义呀?”周延微微昂头,一脸的骄傲自得,跟得了宝似的。周父看着她这模样,倒是笑了。行等入快声。
“阿姨,我来吧。”尹明安进去时,恰好看见周母被烫了一下对这着手指哈气,便说道。
周母倒不客气,将棉手套递给尹明安,便去盛饭了。好像尹明安是这家里的常客一样。
这态度,反倒让尹明安安心了些。事实上,他一直不喜欢那种过于客气的氛围。这样子熟络的态度,却反而找到了家的感觉。
自他记事起,便是在尹芬那里度过的。能给他以家人感觉的,只有何可人。这样家的氛围,倒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席上,周延父母倒没问他些个人情况,也就是闲话些家常。
一顿饭,因为闲聊的缘故,吃了很长时间。
饭后,他帮着周母将锅碗洗了。临走时,周延非说要送他。他同周延父母告别后,与周延并肩下楼。
楼梯上的声感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周延的心情特别好,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我都不洗碗的欸。你是故意表现自己吧?”
“是啊。不然你爸妈以后不喜欢我,我怎么娶你。”尹明安顺着她的话说。
周延的笑根本就掩不住了,那张脸明媚灿烂的跟惷光似的。
到了楼下,尹明安拍了拍她的头,“回去吧。”
周延只穿着拖鞋,比尹明安矮了不少。她踮起脚,亲他的唇,“就算我爸妈不喜欢你我也会嫁给你的。”话说完,她自个的脸就红了,她也不等尹明安说话,便小跑着转身跑开了。。
尹明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道里,然后楼梯上的灯又一盏一盏亮了起来。然后,她在四楼的楼道里探头看着他,朝他挥了挥手。
他也挥了挥手。
尹明安上车的时候,透过后照镜,才发现这一个晚上,自己的唇角也是始终弯着的,那笑容一直挂在嘴边,没消失过。
隔日上午,何可人正在露台上看书。梅姨过来说,有律师来找。
何可人想了一会,虽说也没明白怎么回事,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让他们进来吧。”
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她只穿了件雪纺衫,有些凉,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她捧着桌边的柠檬水,往客厅去。刚下楼梯,便看见那两人已经进了屋子,见到她,微微鞠躬。
“坐吧。”她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律师穿着藏青色西装,掏出名片,双手递过来,“我姓张。是何光耀先生的律师。”
何可人看着那名片,面部表情已经有些僵硬。她将名片放在茶几上,看着对方,连声音都是凉的,“有事吗?”
“是这样,何先生生前在瑞士有一笔资金,他在遗嘱中指明要留给你。总金额是2。5亿。”
梅姨泡了茶,端上来,放在两人面前。听到这话,她的脸色变了变,然后沉默离开。
可何可人的脸上一丝情绪的起伏也没有。张律师原本以为这笔数额不菲的遗产,至少能让她的脸色好看一些,可是,完全没有,甚至,那眼底更暗了些。
这与张律师所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他坐在那,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风口浪尖上的女子,倒是有些毒不明白了。
何可人想起何光耀,才忽然明白,自己竟然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他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了。
她所需要的,是父爱,而并非这些冷冰冰的金钱。当初那么决绝的与她割裂联系,到如今,再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胸口很疼很疼。
甚至有些喘不过起来。
“我能拒绝吗?”半晌,何可人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
对方愕然,随即摇头,“不能。”然后将手中的资料夹递过来。
何可人接过那资料夹,简单地看了两眼。意外的是,何光耀将他在海边的那套别墅留给了尹芬。
这算什么?弥补吗?二十年前的抛弃与背叛,二十年间的不闻不问,这就能够弥补了吗?不,这不是能用物质所弥补的。那些受过的伤,那些被错落的委屈淋湿了心的日子,都还在以伤口的形式存在着。
她做不到原谅,也做不到接受这种形式的弥补。
而何家,却因为这2。5亿几乎闹翻了天。李云沁为了这事哭了又哭,反复问张律师,这是否确实是何光耀所立下的遗嘱,是否是在最后的日子变更的遗嘱。
张律师想起何可人淡漠的态度,倒觉得有些好笑。
“何先生立过两份遗嘱,五年前与一个月前。五年前的遗嘱中,便指明这笔钱交给何可人。一个月前新立的遗嘱与五年前一样,只是增加了一条:将海滨别墅留给尹芬。”张律师如实回答。
李云沁一脸不可置信,然后缓缓捂住脸,“他心里从来没有过我们呀……”
顾锦言冷眼看着这一幕,那些事,好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似的。若不是母亲哭成这副模样,他甚至想直接转身就走。这哭声,哭得他心里格外烦躁。
昨天夜里,李云沁不敢睡主卧,而是在客房睡。房间的灯都开着,昕言也陪在她身边,她却还是怕的不行,不敢睡,夜里给顾锦言打电话,非让顾锦言回来陪她。
她的声音都开始发抖,“我总觉得你何叔会回来找我索命。你回来吧。这家里一个男人也没。我安不下心。”
他本想不管不顾,可最后终究还是赶了回来。晚上,李云沁一步也不让他离开,他只得陪在李云沁的房间里,靠在沙发上,和衣而眠,靠了一晚上。
这会,就连何昕言听了张律师这话,也是一脸的不可接受。她抓着顾锦言的手,睁大了眼睛,眼里都是不解和失望,“那我呢……对爸爸来说,我算什么……”
她不能够理解和接受何光耀的这个决定。
顾锦言的手被何昕言捏的有些疼。
“你名下的几处房产,若是卖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也是何叔的女儿,更何况何叔对她心怀愧疚,总是要稍微多给一点的。”顾锦言低声安慰何昕言。
何昕言咬着下嘴唇,没说话。直到现在,她都没将何可人当作自己的姐姐,当作父亲的女儿。
而李云沁听着这话,也没在吭声了。房子外种了不少树木,阳光将那些树影照进屋子里来。峭楞楞的。李云沁以前觉着好看,这会却觉得寒气逼人,脊背发凉。
她总模模糊糊感觉,这会,自个回过头去,何光耀就站在不远处,面目狰狞看着自己。这么想着她的身子绷得更紧了些。
张律师看这屋子里几个人都稍稍平静了些,站起身,“那我先告辞。”
顾锦言点头,也站起来,“好。您走好。”
他一脸淡定。这屋子里,最平静的就要数他了。甚至比张律师更淡定。这些,本就是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心底里平静的跟死水似的。
想必对何可人来说,这2。5亿也不过是徒增烦恼吧?何光耀对他身边的人,太不了解了。他给的,都不是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