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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呢。一直都在。”
静谧的,空荡荡的屋子里。两个人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话在说着。在这样的时候,她需要手里还紧握着些什么,需要被需要,需要被理解。只有这样,才能够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脚踏实地踩在这大地上的。
周延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何可人坐的笔直,头微微侧着,靠在迟宇新的肩膀上。迟宇新握着她的手,两个人在低声说这些什么。
声音很低,加之隔得有些远。听不清晰。
可是,那相依相偎的模样,却叫周延心中一动。她见过安然与迟宇新的相处,与这般,却是大相径庭的。迟宇新很宠迟安然,凡事安然要,他都会给。但,也止步于此。
隔日,尹芬的告别仪式,全程都是由迟宇新主持的。以女婿的身份。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将所有事情都办好了。何可人一直在他身边,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迟安然也来了,她低着头,站在人群中,连走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说到底,自己为什么会过来呢?其实也不过是想看看,在何可人身边的迟宇新,是什么模样。
此时此刻,迟宇新与何可人并肩而立。他与她的手紧握在一起,十指相扣。那样的姿态,看得迟安然几乎要落下泪来。
到最后,迟宇新始终不属于自己。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旁的人,他会同何可人一起,面对人世中的离别悲欢,走过生老病死。他意已决,无论自己哭闹还是寻短见,都什么都换不来。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迟宇新的目光扫了过来,在看见自己时,连片刻的停留都没有。
迟安然脚下发软,有些站不住。她伸出手,抓着身边迟宇荣的衣服,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迟宇荣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模样,眸光暗了几分。前方,迟宇新与何可人,怎么看,都是一对伉俪情深的佳人。
那样一副好风景,但在安然的眼里,怕也只会是刺眼和刺心吧?
姜子期与顾锦言站得很近。一前一后,立在那里。
姜子期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着,是Anne的电话。他看了一眼,没接。昨晚上熬夜,这会眼睛有些酸痛。今天看着迟宇新,他的一颗心多少也定了些。至少,她这一生,还能够有所依靠。
顾锦言就站在他的前面,比初见时瘦了不少。骨瘦形销,裹在西装里。何家这些日子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如此想着,倒平添了几分同情之意。
告别仪式结束后。迟宇荣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迟宇新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何可人。何可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化了淡妆,也还能看见她眼底里的倦意。
迟安然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低着头,连抬头去看迟宇新都不敢。
事实上,何可人对于这些人际关系的维持,本就不甚喜欢。但今天,她不去应对也没人会说什么,大约也只会觉得她是极度悲伤的缘故。更何况,还有迟宇新替她打点一切。
“今天外面很多记者。也不知道是谁提及了你在这的事情,全都闻风而动的赶来了。”迟宇荣说道。
迟宇新倒也不意外,“你们出去注意点。”
果不其然,迟宇荣与迟安然方一出去,就有大堆记者围了上来,闪光灯几乎耀花了眼睛。
“迟宇新是以女婿的身份主持告别仪式的吗?”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迟宇新与何可人的婚事已经提上议程了?”
“迟家已经接受这门婚事了吗?”
……
一连串的问题往耳朵里涌,迟宇荣一脸的平静,拽着迟安然的手臂往人群外走,对这些问题完全不予理会。
迟宇新对婚礼的准备格外的低调,也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外界,自然是不知道的。昨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迟宇新主持尹芬告别仪式的消息。今天告别仪式上来了不少人,有印象的,没印象的,见过一次面的,都来了。
迟安然听着记者们的这些问话,几乎有些移不开脚步。那些问题,无形之中压在自己心上,压得自己喘不过起来。
到最后,自己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是。
不算长的一段路,因为记者们重重阻挡的缘故,费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上了车,迟宇荣才安下心来。迟安然坐在副驾驶座上,脸色格外的难看。
他看了一眼,想了想,才开口说,“安然,爱情也是会过期的。既然他过得好,真的喜欢身边的那个人。不如就放开吧。”
“如果是大哥的话,能放得开吗?”安然转过脸,看着他,声音闷闷的,眼睛有些发红。
迟宇荣看着前方,眼神一时有些迷蒙。好半晌,他才开了口,“对方的心里如果没有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我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那时候恨不能为她付出自己的一切。可她的视野之中,并没有我。”迟宇荣的声音很轻很轻,跟自言自语似的。“后来与林家联姻时,我拒绝了。可她说,不必为了她做这些,她不会感激,只会有负罪感。她不能够回报,只能背负着这罪恶感前行。也就是说,这不过为她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你接受和林希姐结婚了?”
“嗯。爱一个人,并非要得到她。总有一天,你也会想开的。”
迟宇荣恍惚之间又看见了那个女孩子微笑着的模样,桃花眼里总是盛着笑,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浅浅的梨涡。说话时句尾拉长,跟唱歌一样的语调。
华浓。一晃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你执意要等的那个人,又是否能够许你这一生的依靠了呢?
天之大,他却再也没有办法寻到另一个宋华浓。从此以后,她只住在自己心底里最深最柔软的地方,轻易不去触及。
而他,会有自己的生活,会有自己的妻儿。如今他与她的生活再无交集,可那段爱过她的时光,却永远不会消失,永远都存在于自己的心中。
迟安然没再说话,屋子里一时陷入静寂之中。
迟宇荣发动了车子,开车送她回去。一路上,谁都没再说话。直到车子在院子外停下来,迟宇荣才开了口,“或许,你只是习惯了那个宠你的迟宇新的存在,而非爱。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何可人有些站不稳。昨天晚上,她都是靠在迟宇新的身上,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倒是有些困乏了。迟宇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攥得紧了些。
姜子期走过来,看着她,两个人紧牵着的手落进自己的眼里,“人已经走了。过去的也就让它过去吧。”
他轻声开口,对这何可人说。
何可人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嗯。谢谢。”
大约是因为累了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就连这话,都带着些敷衍的意味。
姜子期也不在意,与迟宇新点头示意,然后才走开。
顾锦言没有去与何可人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站成一棵树的模样。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脸面去到她的身边。
她在迟宇新的身边。她的手,始终紧紧握着迟宇新的手,仿佛那是她所唯一能依靠的。
他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益发苍白。跟一缕孤魂似的。
迟宇新一抬眼,便看见了顾锦言。他惨白着脸,那目光直直地看着何可人。又悲伤,又凄凉。
何可人自然也是看见了。那样子的顾锦言,看得她心口微微地疼起来。当初,那个温润如玉,微笑起来似四月春风的顾锦言,到最后还是遗落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慢慢地移开了目光。
即便过去的,还没有消失,她也希望,那过去的能够真正得过去。
何可人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没有一丝半点的实感。直到晚上回家,何可人连饭也没吃,就进了卧室,卧倒在床上。
大床很软很软,她整个人都陷在了床上。她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中。梅姨应该刚晒过毯子,有阳光的味道。
迟宇新走过来,看着她整个人伏在床上,不自觉弯了唇角。他在她身边躺下来,将她拽进怀里。她身子蜷缩着,搂着他的腰,卧在他的怀里。
“三哥。”她的声音里还有些困意,软绵绵的。
“嗯。”
怀里的人儿却没了下一句,没一会,就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她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安安静静的模样。大约是因为太累了,这会已经睡着了。
他低眉看着她,莫名的,就弯了唇角。他低下头,吻她的前额。这一刻,她在他的怀里安稳睡着,他的世界便是寂静的,欢喜的。
顾锦言坐在咖啡厅里。
对面,沈君慢慢地喝着柠檬水,“听说你家里人都去宁江了啊?”
“嗯。宁江的一个小镇上。我对那里倒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了。”顾锦言面前摆着一杯喝咖啡,他也没动,慢慢说道。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上次开的药吃了没?”沈君看着他的脸,倒是有些担忧起来。怎么看都觉得,他现在的状况,像极了她在国外初遇他时的模样。
顾锦言这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咖啡很苦,那苦涩的滋味慢慢地由喉咙没入胃里。这苦涩的滋味,才能让自己找到一些实感。
“没事。不用太担心。”他轻声宽慰对方。
沈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沈君打破了这要命的沉默,“我看着你这么多年怎么走过来的。希望你幸福的心情,同自己想要幸福的心情是一样的。”
她不敢说,自己害怕得,其实是他陷入多年前的境地之中。害怕一旦说出来,会有一天,成为现实。
顾锦言微笑,“我知道。你呀,不用想太多。”他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了话题,“你呢?和周季尧怎么样了?”
周季尧……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君低下头,紧盯着眼前的柠檬水。她这才觉得,那杯子捧在手心里很凉很凉。冰得身子都凉了。
“只是发小啦……”她轻声说。
她的声音很低,可就连自个都瞒不过去。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发小呢。第一拥抱,初吻。人生中的那么多个第一次,都是给了这个男人。
她抬眼,便看见顾锦言一脸了然的模样。沈君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跟你说过的,我喜欢的那个人。不过,就算是相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想要相处和维系好一段感情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么容易啊……”
“是啊。”顾锦言听着沈君的话,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尹芬死了。当初那个将他推到地狱,将他推离何可人身边的人,终于死了。上午,他看着尹芬冰冷的尸体躺在那里,只觉得讽刺。
她终于死了。而何可人,也终究走到了别人的身边。
与沈君离开后,顾锦言回到家里。这是他刚租下的房子,在清河城的远郊。这地方靠着一片小竹林,倒也雅致的很。
他拿了几瓶酒,直接坐在露台上。眼前就是竹林,有风一阵阵吹过来。十一月了。竹叶已经发黄。风起的时候,竹叶簌簌地往下掉。
天气很凉,他也不觉得冷,将外套脱下来,只穿着黑色短袖体恤。他开了一瓶酒,给自己斟上,他一杯一杯灌进肚子里。那架势,跟喝矿泉水似的。他大口大口喝下去。
有些事情,越是想要忘记,越是不能够。
每到夜里,那些过往,就会钻出来,爬进自己的脑海里,心脏里,五脏六腑中。用尖锐的爪子,狠狠地抓着。
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可是,他需要久违的睡眠,即便是在梦中梦见过去,梦见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