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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一小口酒,想起当日凰枫在书桌边魂不守舍的模样来,笑道:“无须客套,这是令妹自己的缘分。凰枫那般坚持,即使没有我,我相信他二人也能在一起。”孔瑄笑道:“你倒是极谦逊的。可说起来,即使不是恩人,道一声媒人绝不为过。若非当日你幻做凰枫的模样,娇娇也不会对凰枫上了心。”
提起那几日的经历,我忍不住笑道:“这媒人可不好当,被你百般讥讽了几日。若我事先晓得你孔雀族与凰瑜有过节,断然不会顶着凰枫的脸在终南山晃荡。”孔瑄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啜饮:“听我父亲说,昔日凰瑜曾作为凤族使者调停鹤族、孔雀族的纠纷,故而对我族向来不友善。我虽然对凰瑜不喜,但凰枫这个妹夫倒也还顺眼。其实第一日晚上我便发现你是女儿身,后来又何曾百般讥讽于你?”似陷入回忆一般,俊美的面容上温柔之意渐浓。
我避开那目光,握着玲珑的玉杯看向平静的湖面,水面只荡着微微的涟漪,漫天星光映在湖面上,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夜风中花香四溢,虫鸣唧唧,纵然在浓浓的夜色中,也能感受到世间万物欢欣的生命,我不由得闭上眼,享受这灵山上没有的红尘美景。
“此次与凤族结亲,大约很多族类都会觉得我孔雀族高攀。你可会如此觉得?”他认真地问我,语气中有一丝急切。
我晒然一笑:“怎么会?他二人情投意合,我以为,这便是最相配的了。”
星光下,孔瑄那俊美的面容上骤然神采飞扬:“你真这么觉得?”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凤歌儿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他双眸中光彩潋滟,灼灼地望着我,似乎还有些话,却终究不曾说出口。
我开始时觉得今日的孔瑄有几分奇怪,平日里何等自负的一个人,想说什么做什么从不犹豫,怎地今日甚是拘谨隐晦?似乎也少了些玩世不恭。后来便渐渐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仿佛有些像帝澔那般,言语中又多有试探,心里便慢慢地有些愁。
又听得他在旁边小心地问:“凰枫这一辈的凤族中人,凤歌儿可有觉得特别投缘的?”我闻言一惊,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把心一横:“有。”
眼角瞥见孔瑄面色骤然一白,沉默了片刻,垂眸有些涩然地问道:“是谁家儿郎这般走运?”边问边去摸酒壶倒酒。
我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清俊逼人的脸来,嘴角不自觉地含了笑:“他呀不过是个愣小子罢了,横竖你又不认得。”
身旁的人一直沉默不语,我转头一看,孔瑄正定定地望着我,眸中一片黯然,仿佛有压抑许久的情绪,令我有些心慌。见我察觉,他便佯装为我倒酒。他这一杯酒倒得极慢,再抬眸已是一片清明,唇角勾起笑举杯道:“不说这些了,不管如何,我终南山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凤歌儿,你放心,我孔瑄就为你守着南方的天下。”
我心下感动,豪气顿生,饮尽杯中酒,笑道:“多谢!我记着了。”
远处有两道模糊的人影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走得近了,却原来是凰枫与孔娇两个。他二人郎情妾意地手牵手说笑而来,美得像是一幅画。孔瑄笑道:“凰枫的娘据说对他死了心,直说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故而倒是很爽快地放凰枫下山来找娇娇。”
我忍不住笑起来,随即跳起来对孔瑄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孔瑄有些愕然:“为何突然要走?娇娇他们过来,也好当面谢你。”其实他哪里晓得,看到他们我便想起当日在凰枫家那番尴尬的经历,单独面对凰枫倒也罢了,看到他两个,脸上还是有些烧。
我摆手道:“无须客套了,以后见面机会多得是。”便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回到凤凰岭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一会子想着今日与孔瑄将话挑明了说,效果甚好,不由感叹一回若是帝澔那厮也这么容易打发就好了;一会子又想到丹心她们,心头十分沉重。今日丹心哄我去湖边之事,我依旧恼着,而过去的事情有疑点渐渐浮出,昔日我离开终南山去极南之地,孔瑄真的是因为我这个人而赶去的么?我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怀疑是丹心她们通风报信了。又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们离族来到灵山,与我朝夕相伴,陪伴我走过了幼年,这份情我是无法还清的,可遇到今日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不该的,我该如何处理呢?后又突然想到龙四大约后日才能拿到那九转紫芝草的花回东海,信的事情还须得与娘拖上一日。
如此思绪翻涌,几乎一夜不曾合眼。到了天明方朦胧睡去,那“绮年旧梦”却又发挥了效用,那东海的滚滚波涛几乎令我不知身在何方。
天明起来,丹心她们已经守在门口。听得我的动静便敲门进来,丹心当先跪下:“公主,我错了。”我闻言一怔,坐在床边望着她。今日她脂粉未施,一张清丽的面庞泫然欲泣,其他三人也默然垂手不语。见我不说话,丹心道:“婢子只是心怜少主对公主情根深种。公主可知昨日您离开后,少主在湖边独自站了一宿?”
我心下一紧,却笑了起来,丹心她们愕然望着我。我摇头叹息道:“姐姐,莫说我心中没有你们少主,便是有,你瞒着我娘亲撮合,可曾想过后果?几位姐姐陪着我这么多年,对我的了解几乎胜过我的家人,何以做出这等不智之事?”见我开门见山,丹心一张俏脸惨白。我下床将她扶起,缓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娘亲说,只是这样的事情莫要再有了。”
丹心一张脸红红白白,仿佛十分羞惭,掩面道:“谢公主。”我想了想,又道:“想来情根深种的是姐姐罢”瞧着丹心脸上通红,几乎站不住,又十分不忍,转了话题对她四人道:“姐姐们离族这么多年陪伴于我,现在想来,我实在自私了些。如果,你们想回族,便告诉我,我去跟娘亲说。”四人大惊失色,齐声道:“婢子不敢。”我十分头疼,抚额道:“我是真心的。先不说这些了,劳烦姐姐们打盆水来,我好梳洗了去找大哥去。”
我摸到大哥房里的时候他正在拆扶桑那个花里胡哨的小包袱,里面隐隐透出一丝奇怪的金光,待完全打开,却是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件做工十分精致的云锦长袍。我上前抖开一看,领子、袖口与下摆均绣着密密的金色花纹,细看那刺绣所用的线竟然是无形的。我正待琢磨,哥哥开口道:“大约是日光凝成的金丝,倒是别致。”我一抬头,发现哥哥俊雅的面容上竟有淡淡的红晕。我心中大喜,将扶桑这丫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末了加了一句道:“我与扶桑极投缘的,哥哥若喜欢凤歌儿,定然也喜欢扶桑。”哥哥脸上越发红了,摸着我的头哭笑不得地道:“傻丫头,哥哥自然是喜欢凤歌儿的,但男女之情与兄妹之情不同,不可相提并论。”话虽如此说,我看他的神色,已然将扶桑这个名字记下了,心中不由暗喜。
那日中午时分,凤嫒终究是放心不下凰枫的婚事,又来找娘亲,两人在房内商议了很久,给东海龙王修书的事儿也拖了一拖,正合我意。我揣着甜丝丝的小心思,独自在后山花海中坐了大半日。
第二日早上,娘将丝帛写就的长信交与我,又命豆蔻与丹心二人跟着。我们三人便离开了灵山。豆蔻从没私自下过山,一路上觉得什么都新奇得紧,我们一路行来便慢了很多,直到下午才到了东海。我将信交给丹心,让她带着豆蔻去找东海龙王,自己去蓬莱岛。丹心今日有些蔫,一句话也没多问,捏了避水诀便拉着豆蔻下了水,我原先想的理由全没用上。看着她们的影子在水下渐渐消失,心中不由叹息,仿佛昨日一事,我们心中终究有了些芥蒂。
我摇摇头,将那些低沉的情绪都甩开,想到马上就能去龙四见面,情绪又高涨起来,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那仙气缭绕的海上仙山。
我故意在蓬莱岛的上方飞来飞去,想着引龙四出来见我,刚绕着岛飞了一圈,果然岛下的海浪便骤然分开,我笑嘻嘻地顿住身形望去,只见那碧蓝的海水中跃出一人,骑在一匹海兽上,那海兽却是一匹生着腮与鳞片的海马,甚是威武狰狞,并不是头顶肉瘤的罗罗。我一惊,定睛望去,马上那人身披黄金锁子甲,头束黄金冠,生得魁梧剽悍。他将手中的三叉戟一横,睁着铜铃大眼望着我喝道:“来者何人?”我惊得差点跌入水中,结结巴巴地问:“这蓬莱岛的守将不是龙四么?将军却是何人?”
那剽悍的将军神色一下子轻松不少,下了海马立于海波上向我躬身行礼:“四殿下早已不是蓬莱岛守卫。末将靖裕,奉命守卫蓬莱岛已有十年矣。”
我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那靖裕抬头悄悄打量我几眼,又赶紧低下头去:“想来姑娘便是凤族公主罢?四殿下早上刚从天界回来,但一个时辰前又去天界了,临去前吩咐末将,若是见到一位美如晨星的年轻女子孤身来蓬莱岛寻他,定然是凤族的公主殿下。他命末将告诉公主,那仙草果然是极灵验的,只是还需更多花蕊,故而最近需常去天界,还望公主谅解则个,等事了再相陪游岛。”
我的满腔喜悦被这番话浇了个透湿,立在那里半晌不晓得说什么好,终是施礼:“多谢将军告知。”那靖裕回了个礼,便跨上海马又没入海中了。我惆怅地望了一眼蓬莱岛,心想真是怪了,莫非与它真是无缘么?
心里不是不疑惑的。九转紫芝草的花对他娘亲的元神有益,我也为他高兴,可那花明明每月才开一回,下一次开花也要等到下月十五,至于如此急匆匆地赶去天界么?
心底寒意渐升,又有些莫名的不安。海风烈烈,吹得我越发心凉,怏怏地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得后头一个熟悉的嗓音快活地叫唤:“姐姐!姐姐!”
我一回头,正看到那蓬莱仙山上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来,激情四射地疾奔而至,一头扎进我怀里,闷声大叫:“姐姐,你怎么才来呢?主人刚被天界那个嬛公主接走啦!”
正文 似此星辰非昨夜(中)
我抱着罗罗圆滚滚的小身子立在海风中,心头渐渐有酸意泛上来。摸了摸它头上的大肉瘤,我涩涩地轻声问:“罗罗,这是怎么一回事?”
却原来今日一早,一辆十六匹天马拉着的琉璃宝车便从天界驾临东海,东海龙王与王妃忙忙地出来迎驾,却发现车上坐着的是自家儿子,新晋的东海龙族四殿下。当然,一同来的还有天帝家的八公主琅嬛。琅嬛不曾露面,只在车中与东海龙王夫妇说自己要上蓬莱岛游玩,东海龙王心领神会,便扯着王妃回了龙宫,而琅嬛公主则陪着龙四来到了蓬莱岛。
而后龙四潜入水底的逍遥殿,用那九转紫芝草的花蕊救他娘亲,而琅嬛公主则一直在蓬莱岛上等着他。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龙四欣喜若狂地从逍遥殿中出来,告诉琅嬛那花蕊确有奇效,他娘亲已经能够略动一动指头。琅嬛公主便趁势邀请龙四去天界,称除了九转紫芝草外,天界还有许多别的仙丹妙药,也许可以作为此草的辅助,不如去慢慢挑选,一面也可以等着九转紫芝草再次开花。龙四因着乍见娘亲醒来有望,心头十分欢喜,听得琅嬛此言也十分心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