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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还能再见么?
可形势不容我再伤感多想,我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对摩烨道:“尊使,凤歌儿不能与你一道回灵山了。于公,黄鷔不祥,三界生灵涂炭,我乃凤族公主,亦亲眼见过如意匙,自然要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于私,老和尚死了,他待我一片赤诚,如父如兄,我凤歌儿发誓要为他报仇。尊使,我要去追那妖兽黄鷔,你请先回灵山修补混沌锁罢。如能修补完好,请遣青鸟使送与我,我必亲手将那妖兽封印,以慰老和尚与三界冤魂。”
摩烨神色凝重:“公主一片慈悲之心,小僧感佩。然此事非同儿戏,还是先回灵山再做打算罢。”
我将怀中的一只碧青的玉瓶掏出来交到摩烨手中,神色无比坚定:“尊使,这是我离开灵山前我大哥给我的幻容丹,这些年我顶着陌生的面孔在红尘中逍遥,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请将这瓶丹药带回去,告诉我大哥和我娘亲,我眼下有自己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去做的事情,否则心中将永世不得安宁。”
见我心意已决,摩烨终于点头道:“既如此,小僧也不再多劝,你我这便动身罢,先离开丰陵城再说。”
正文 长歌一曲乾坤动(上)
时势紧迫,我与摩烨跃出深坑,再不隐藏身形;两人皆运足了气直直地往血色的天幕猛冲而上,硬生生闯出了已经沦为炼狱的丰陵城。
之前我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妖王与人面黄鷔如若尚在结界外窥伺,我二人怕是立即就要赶上一场极为凶险的恶战,故而皆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一丝懈怠。摩烨特特嘱咐道,乾坤锁尚未修好,如意匙不知所踪,如果果真与那两个妖物相遇,万不可逞强硬撼,寻得机会便先遁走。
结界外正是正午光景,虽是乾坤朗朗,可却天色惨淡,一枚惨白的太阳颤颤地贴在天幕上,天地间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充斥着不祥之意,然而细辩四周,却并无半分妖气。我将胸口因强闯结界而猛然翻腾的气血强压下稳住身形,身边摩烨也是气息不稳,他顾不上调息,四处眺望一番,忧心道:“妖王不在此处,也不知带着那黄鷔去祸害哪一方了。”复又苦笑道:“这妖王竟能以一人之力将整座城封了,其修为实在是神鬼难测,不容小觑,三界众生此番麻烦不小。”
我二人正在调息,身旁突然现出一群身着黑色凶服、青面獠牙的人影来,人人手握一副玄铁镣铐,愁眉苦脸,抓耳挠腮。为首一人形容枯槁,头戴圆筒高帽,面色青白惨淡,血红的舌头从口中伸出,挂在胸前足有数尺,腰间悬着一枚阴惨惨的银色令牌,上书“引魂”二字。这群飘飘渺渺的人影涌到我们面前,为首那人深深作揖:“地府勾魂使者黑无常,见过二位佛门尊使。”摩烨的佛光仍沾染了不少在我身上,是以此人以为我亦出身佛门。我也顾不上细说,急问道:“丰陵城中冤魂遍地,困在水火之中不得逃脱,诸位使者怎地不去接引?”
那黑无常一张鬼脸闻言更加扭曲纠结,托着红艳艳的舌头瓮声道:“ 这位尊使从城中突围,想来也知道这结界不同寻常,乃是妖王以其血为引下了极阴毒的血咒,趁着那上古妖兽黄鷔现世害死无数生灵之时,将那些冤魂聚在一起吸食其怨气修炼。小神不过区区勾魂使者,实在难以破解这等厉害的结界。若不是那妖王与黄鷔妖兽方才弃了此城离开,小神怕是连现身也不能够。两位尊使佛光满身,想来修为精纯,不知可有破解之法,我们一干兄弟也好进去办事。”说罢便与一群鬼差一齐眼巴巴地望着我们。
在三界之内,地府的勾魂使者破解结界的能力怕是仅次于青鸟使,如果他们也无法,一时还真不知何人能够做到,我二人皆是相顾失色。摩烨楞了半晌叹道:“阿弥陀佛,小僧也只得即刻赶回灵山去搬救兵。如果神使无法,也请及早回禀十殿阎罗王,派人前来相助。”
正说话间又有大汗淋漓的鬼差凭空出现,莽莽撞撞地向黑无常施礼大叫道:“禀神使,往东五百里外潼山忽崩,又兼暴雨突至,将潼山半座山都浇成了泥浆,全部灌入了山脚下的潼南城,全城八万四千贰佰一十二口人横死,无一生还。陛下急召神使前往接引横死之鬼魂。”
那黑无常闻言突然就暴跳如雷,红艳艳的长舌猛地晃来晃去,几乎甩在我们身上,他上前一把揪住那鬼差的发髻将其提起:“奶奶的,老子忙得似条狗一般,你这鬼奴才没看到么?白无常那厮去哪里了?为何不奉诏前往?”那鬼差又痛又怕,上下獠牙捉对厮杀,战战兢兢地道:“往南八百里处黔林城两个时辰前突发百年不遇的洪水,十五万人困在城中性命岌岌可危,白神使动身赶往那里去了。”黑无常瞪着白惨惨的眼睛,面上悚然而惊:“又是山崩又是洪水,莫非那□的妖兽去了潼山又去了黔林?到处是横死之人,枉死城怎能容得下这许多冤魂?这可如何是好?陛下与其他九殿怎么说?”
鬼差苦着脸颤颤地道:“眼下仅余陛下与一殿、三殿、八殿三位殿下镇守地府四方,其余六位殿下一个时辰前皆被天庭来的使者接走了。”黑无常呆了一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什么?十位殿下千百年未曾出过地府,为何天庭突然派人来请?眼下这般生灵涂炭妖物横行的时候,十位殿下怎能不坐镇阴司?”鬼差道:“说是天庭有宴,请殿下赴宴去。小的听留在地府的几位殿下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地说,天界与魔界交战,地府与魔界一向私交甚笃,天庭这是防着咱们暗中相助魔界,故而在此际召殿下们前往,大有扣为人质之意。”
黑无常怒不可遏,眉目间戾气大增,转身与我二人愤然道:“小神人微言轻,可也知上古妖兽黄鷔现世,三界大难将至。如今天界又正与魔界激战,想来顾不上凡间死活,咱们地府向来不掺和天界魔界之事,只专心执掌六道轮回之事罢了,天上那位做出这等小肚鸡肠的事来,岂止不管凡人死活,简直是绝了他们轮回之路。”鬼气森森的脸显出极痛心疾首的神色来。
我亦是对九重天上的那位厌恶到了极点,当着一干鬼差也不好明说,只悄悄地与摩烨道:“尊使,如今看来指望不上苍天有眼了,还望尊使尽早回灵山禀告佛祖,我这就动身去寻那神器。”摩烨深深地皱着眉,担忧地望着我道:“你还是不曾改变主意么?”我摇了摇头,向黑无常拱手作别,转身就跃入天际。
我知道如意匙在哪里,那是天下苍生命运之所系,一定要赶在妖王找到它之前得到它。
我心急如焚,为了飞得更快干脆现了原形,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向终南山疾飞而去。
一路上我顾不上看大地上山崩地裂、水深火热的景象,只是那些直冲天际的怨气越来越密,越来越盛,让我意识到那人面黄鷔亦在往南而去。难道他们已经嗅到如意匙的下落就在南方?我拼命地赶路,只求比他们更快一步。
三个时辰后,我稳稳地落在孔雀族的地界上。虽然西方的夕阳红得发紫,令人心中惶惑不安,但终南山却依旧静谧安详,巨大的山体稳稳地矗立在广袤的大地上,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见此我略略松了口气。
我不想惊动孔瑄,隐身上山,凭着当日在终南山小住过数日的记忆悄悄摸入灵雀宫,可来回几番搜索都不见丹心等人,就连那风流倜傥的绿孔雀孔瑄也不曾见到。正焦躁地站在孔娇出嫁前所住的紫微殿前一筹莫展,一抬头正见两名执拂尘、身着青绿色衫子的婢女从殿中走了出来。
左边那婢女叹道:“王上对娇公主实在疼惜得紧,她都出嫁十多年了,紫微殿中还需我等日日洒扫焚香,一切供奉如她未曾出阁前一样。小鹊,我要是有这么一位会疼人的哥哥,便是这辈子只能做只黄鹂也值了。”右边那婢女笑啐她道:“小鹂你倒是想得美!我等能在灵雀殿伺候,已是修了十辈子的福分,哪还敢奢望什么?哎,这都什么时辰了?小郡主今日六岁生辰,王上这么晚了还未回宫,定是饮了酒就歇在栖梧宫了。”小鹂点头道:“我也觉着如此。若是王上归来,丹心她们四位姑娘应当早就遣人回宫收拾寝宫了。”小鹊伸出手指用力点她的脑袋道:“傻丫头又不记得了?她们四位是可是上过灵山伺候过陛下的,已经被王上认为义妹封为郡主,到哪儿都带着。亏得今儿王上不在,若是听见你直呼‘姑娘’,怕是要命人拖你下去打板子了。”小鹂脸色一白,瑟缩了一下,吐了吐舌头:“瞧我这脑子!亏得姐姐时时提点。”
我心中一喜,既然这两个婢女说孔瑄到哪儿都带着丹心她们,那么她们眼下应当也在栖梧宫罢。我无心再听,立即冲出灵雀宫。
终南山地处极南之地边缘,周围人烟稀少,因此从半空中往下看,华美精致的栖梧宫倒是十分好找。它距离终南山约莫一千二百里,前后占地百亩,宫室周围又种植了上千亩梧桐树,浓密的绿荫如云如锦。我思量踌躇再三,终不曾前往栖梧宫登门拜访,悄悄落在梧桐林中,摘下一片梧桐叶,注了些灵气在上面将其送入栖梧宫去寻丹心。
我在一株梧桐树下拣了块洁净些的青石坐下静静等候她,心中不是不感慨的,打小儿四位姐姐中丹心就与我最亲也最有默契,虽然我们已经心有芥蒂,可那份默契却仍在,此时我真的庆幸我与她仍然心有灵犀。
果然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身着淡绿色烟纱罗裙的丹心便匆匆寻来,发髻有些散,几缕乱发飘在她白皙的脸颊旁,整个人气喘吁吁,显见十分匆忙。一见我她便显出既欢喜又踌躇的神色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惭,上来施礼道:“奴婢见过公主。公主今日为何来此?又为何不入栖梧宫?今日是凰公子与娇公主的女儿月郡主六岁生辰,王上亲来为她庆生,摆下百席大宴附近的贵宾,若是见到公主前来,大家定会欢喜极了。”说罢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站起来,终是不曾上前扶起她,轻轻地道:“下次再去栖梧宫拜访罢,丹心姐,今日我来有要事。那如意匙可否带在你身上?”丹心猛地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我答道:“如意匙是我族圣物,在我族宗庙重建之前,奴婢自然不敢有一刻离身。”我斟酌着字句,看着她的眼睛道:“劳烦姐姐将如意匙先借我一用,回头我定会亲自送上太阿山。”
丹心闻言脸色 “唰”地发白,有细细的汗珠浮现在额角,她神色变幻不定,挣扎了半晌,终是低头闷声道:“公主之命,奴婢焉敢不从?”从她的话中我听出了一丝愤懑之意,却不知怎么与她解释,只肃然道:“丹心姐,个中详情此时我也不便细说,我凤歌儿以凤族的名义向你保证,必将如意匙完好无损地送入你极乐鸟一族的宗庙中,永世供奉。”
见我说得郑重,丹心也不多言,默默地从怀中取出那莹白如玉的神器躬身奉上。她这姿态刻意疏远,我有些恍惚。面前这姿态恭敬而神色淡漠的女子,是伴着我长大,陪我嬉笑怒骂如亲人一般的丹心吗?终究,我与她之间的隔膜还是越来越深了。我轻叹一声,慎重地拈起如意匙,淡淡地与她道:“你退下吧。今日我见你,向你借如意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