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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广陵凑过来道:“慧元啊慧元,你尽管在这里罗嗦什么,叫你来不就是想让你开开眼吗?我师祖他老人家的鹤驾可是难得一见的。”不由分说,拉了慧元的手就走,见他除了身后背一把琴外,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袋子,也不知道里边鼓囔囔地装些什么。
从“小有天”去南边大峰的路着实难走,全部是沿着石脊直直地往上攀爬,两侧则是高达万仞的陡岩。别的人倒还罢了,只有年龄最小的石箐露和刘易容的轻功底子差,行动迟缓,幸得黄月山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向上攀越,居然毫不费力地跟上了。
这样子走了约有七里多路,才登上了大峰。大峰的地势宽阔平坦,刚才还是陡直的岩石,现在却又都是黄土了。
从荆棘丛里胡乱向南又走了五里路,终于登上南寨顶。南寨其实是少室山的北顶,对少林寺而言它才是南寨。
原来,这少室山的山顶却是从中部裂开的,横断而分为南北两部分,北顶像屏风一样伸展,南顶如同利刃一样排列耸立。而就在两峰所夹的底部,却奇特地耸起了一座山峰,反而较其他的山头还高,正好处在少室山的中央,这便是有名的摘星台了。
当下,众人很是费了番气力,才攀上了摘星台。饶得是慧元的轻功不错,也累出了一身大汗,再看那黄月山,手里抓着两个人,犹自举足若轻,这份内力和轻功着实了得。这就无怪他的师父能在片刻间便飞去摘星台了。
他们这一道上攀越不停,那箫声也是一直在耳边萦绕着,呜呜咽咽地,甚是悲凉,好像在跟人倾叙着什么。山间看星月,分外地明亮清晰,好像爬上这摘星台之后,星星便真的可以随手掬摘似的。
慧元一攀上了摘星台,立时就被站在东角那人吸引住了。见他背手而立,仰目向天,一袭白色的缎袍被山风抚展,在星光下闪闪放辉。那人只是在这山巅上随便一站,四下的翠峦叠嶂、头顶上的半轮月亮却好像都成了陪衬他的饰物。
黄月山向前拜倒,道:“师父,孩儿们都应召来到了。”张广陵等六人马上也跪倒了一大片,一起磕头:“徒孙们拜见祖师爷。”
只听那人叹道:“疏导而心明,澡雪而精神,冰清而玉洁,秀外而慧中,倾流霞于花峰,下碧空而婵娟,其奈何,爱而不见,搔首空山”黄月山听他的话里,像是在说《庄子》”知北游”里的句子,却又似是而非,又像是在向神女表达满腔的爱慕之情,总之玄机重重,难以揣测。
那人说完,转过身子,一摆手,道:“都起来吧!”语气甚是温和。点苍六仙起身道:“多谢祖师爷!”慧元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竟然比黄月山看上去还年轻,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用手轻轻一捋尺半的黑须,风度娴雅,神采飞扬,让人瞧了便心生亲近之意。
那人看到慧元,笑道:“原来少林也有人来了!”黄月山道:“禀明师父,这僧人虽身入佛门,可颇识琴艺。弟子想,明日我们便要去那少林寺走一遭,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先问他。”慧元听到这儿,心想,原来那张广陵引我来此,还是别有用心的。
那人看着慧元,道:“请问僧家,南少林的志坚禅师可好?”慧元听他这一问,忙道:“我那师叔祖已于十年前圆寂了。”那人听了哦了一声,神色似乎有些黯淡。
慧元道:“敢问前辈,可是跟我师叔祖相熟吗?”那人道:“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想是不愿意再提及,却又看着黄月山道:“今晚聚到这摘星台,只为了消遣,那些俗事还是先搁上一搁吧!”黄月山道:“是!弟子这就让徒孙们先着手整治。”
便见那点苍六仙一起动手,琴痴张广陵从随身带的口袋里取出生火煮茶的风炉、六棱铁做成的炭挝、烧火用的火筷子;
棋迷冯问机则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煮水烹茶用的铁釜、安放茶具的交床;
书生郎读掏出来的是钳茶饼用的小青竹夹子,储放茶饼的纸囊,装茶叶用的竹筐、碾茶叶用的梨木碾子;
木匠李天工拿的是煮茶时扫汤用的竹荚,贮放盐花的小陶罐,贮放熟水的瓷盂;
戏子刘易容从口袋里拎出两个用白蒲草编成的畚萁,每个里边装着十枚青色的越洲瓷茶碗。
红裙少女石箐露则拿出三条长约二尺的茶巾和收集渣滓用的滓方、洗刷茶具用的札笔。
慧元见他们各干各个,一会儿火炉就是生起了,水也打来了,便开始煮水烹茶,烤茶饼的烤茶饼,捣茶芽的捣茶
芽,装纸囊的装纸囊的,点冷水的点冷水的,拂汤的拂汤的,干得不亦乐乎。过没多时,浓郁的茶香便透了出来,闻起来醺醺然有醉酒感。
而那祖师爷和黄月山却并不朝这里望一眼,显然对此情景习以为常了。只听那黄月山问:“师父,也不知那位贵客什么时候来?”那人道:“算着时辰,也该到了。”
慧元听了,心想,原来今晚还有什么贵客到临,这黄月山一门既然如此神秘了得,想那来者自然更非等闲之辈了。
那祖师爷本来一直面带微笑,听着黄月山说话,突然一皱眉,道:“有人来了,奇怪,听步法之声,似乎是他那一门派,可这内力”微微摇头。慧元和黄月山听说又有人来,都四下寻望,但别说人影了,连点儿声响也没有听到。又过了一会儿,那黄月山也听到了,转头看向正东,道:“听这人的内功修为也不是太高,但步法却是极为轻灵,这确实有些奇怪了。”
慧元知道两人的内功一个比一个了得,所以才能事先听到有人来到,而自己的行为相差过远,是以只能再等等看了。又待了片刻,他终于看到南顶上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来。
又听那祖师爷道:“果真是他的门人,难道说几年不见,他又新收了徒弟不成?”
张广陵和冯问机此时也听到有人来到,都跑去崖边上查看,突然都叫了起来,显然很是惊诧。那人终于上到了摘星台,却是红乎乎的一个小团儿,像阵旋风似的刮了过来。慧元这才看清,来者居然是个红衣童子。
他攀上山顶后,便径直奔向那祖师爷,伏身叩拜,脆生生地道:“小青见过逍遥子老前辈,我家先生和林姑娘即可便到,先遣我前来告知一声。”,说完了这番话,微微有些气喘,慧元见他也不过是五六岁的年纪,居然便能施展轻功攀上这摘星台,若不是亲眼所见,哪里敢相信。
却见逍遥子笑吟吟地双手扶起他来,道:“柴兄收到的好徒儿,月山啊,先领他到一边歇息去。”黄月山知道那贵客跟自己师父是平辈论交,可这叫小青的童子只够做他的徒孙的年纪,却偏偏被那贵客收入了门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只得说:“请,先到这边来喝一杯茶。”
那点苍六仙见这小孩童长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都是啧啧称奇,石箐露柔声道:“小兄弟,这一道儿跑来,很累了吧,这里有果子,先吃两颗。”取了一把枣子枇杷和桂圆给他。小青手小,便用双手捧了,道:“谢谢姊姊!”
却并不吃,而是装入了贴身的口袋里。
那刘易容瞪着一对大眼儿上上下下瞅着小童,突然啪啪地,伸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叫道:“比下去了,比下去了!”众人惊奇地问:“六弟,你这是做啥?”
刘易容道:“我是看这小青长得俊俏,心想若是由他来唱戏,扮相定是要胜过我十分的。”大家见他眨眼工夫又把心思转到了唱戏上去了,都不禁哑然失笑,不过,这小青也确实长得俊秀,真不知道他的父母当初是怎么把他给生养出来的。
刘易容今年年方十五,本来也自诩生得秀美,今见这小青的容貌,竟然大惭形秽起来,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又跑到带来的戏箱里一阵翻捣,才找出一个黄金面具来。他忙颠颠地把它塞进了小青的手里,道:“小兄弟,你这副好模样可不能随便显露出来,会遭鬼神忌的,做哥哥的这里有副面具,你戴上看看可好?”
那面具原是黄月山当日赏给他的,薄如蝉翼,实是当成了心肝宝贝一般,谁知一见这小童,便动了送他的念头。
那小青倒也落落大方地接过去,并不推让,口里甜甜地道:“多谢大哥哥。”把面具往脸上一戴,却是大了许多,甚是滑稽可笑。刘易容道:“你先收着吧,再过些年戴便合适了。”
他们只顾着围了这孩子转,却是连烧水煮茶的事也忘记了,还是听黄月山呵斥一声,这才省了起来。那石箐露早把一碗酽酽的茶端过去给那小清喝,又小声问道:“告诉姊姊,你学这轻功多长时间了?”童子说:“我今年六岁,三岁起开始跟先生学艺的。”石箐露听他只不过三年就把轻功练到这份上,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忽听到他们的太师父逍遥子朗声笑道:“虫二先生,别来无恙否?”那话声不疾不徐,却传得极为遥远,不见丝毫霸气。东面随即也传来一声朗笑,却要豪放得多,“逍遥子,劳你久候了。”他们的人虽还没有见到,却像是在面对面地交谈,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点苍六仙早跑去摘星台的边沿去张望,这回他们又是齐声叫了起来。慧元也急于想见识那位贵客的风采,便也跟过去探望。只见月光下,四个人抬着两乘白纱罩顶的肩舆,正飞速地从南坡上下来,在这样的陡路上跑得这么快捷又如此稳当,当真是不可思议。
那两个肩舆下到山底,又往摘星台上攀来,这次却是突然转了个圈子,后者换在了前边跑,前者换在了后边跟着。
原来,抬肩舆的人一个个子高大,一个矮小,上坡时为了平稳,矮的便跑到前头,下坡时为了平衡起见,高的就跑到了前边。
再等了会儿,肩舆升上了摘星台,众人这才看清纱罩里边的人物,前边一乘肩舆坐着个黄袍缎带的大汉,满脸硬髯,长相甚是威严。后边的肩舆上却坐着个粉装少女,高高地挽着一对发髻,肌肤胜雪,浅笑嫣然,其绝代的风华让人不敢仰视。
第07回 千里逍遥 情海无涯
肩舆被稳稳地放下来,慧元这才看清,抬杆的那对矮子和那对高个儿竟然都是双胞胎,皆值中年。只见那个高个子把抬杆向上一擎,虫二先生才扶着矮子的肩头从肩舆走下,他看上去约有五十左右,方脸豹目,举手投足间自有股说不出的威仪。
他走到另一乘肩舆旁,伸出手去。那个粉装少女微微一笑,把手腕搭在他的手掌里,慢慢地走下肩舆。只见她云髻峨峨,一派清丽,细看之下,又会发现她的右眼角长着颗小小的美人痣,笑起时,左边的嘴角还会晕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来。
逍遥子笑着道:“两年不见,澡雪你长成大姑娘了。”澡雪朝他作了个万福,道:“姊夫,一向可好?我姊姊今天如何没来?”
逍遥子道:“她有点儿急事去了星宿海,不然的话,知道你和柴大官人在此,定会来聚聚的。”虫二先生笑道:“凌波澡雪,林氏双姝,这摘星台上今儿个少了林凌波,当真是失色不少!”林澡雪也道:“是啊,你和姊姊一向远在大理,大家要见个面也真是不易。”
逍遥子眼睛一直看着林澡雪,听她这一说,便道:“你姊姊因你跟了柴大官人之后,想念得紧,便让我照你的模样用美玉雕了一尊像,有时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