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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志。
再向前走去百来十步,便进得一个偌大的山谷,只见竹荫森森,景色清幽,一条山涧的溅响声丁冬悦耳。雨后的山泉充盈,涧水由高处向下倾泻,形成了万千条细小的水柱,如丝如缕,从半空中悬挂着向下散落,当真似飞珠滔玉一般。
山涧飞下,便聚成了一个水潭,周遭长着修竹千竿,右上角有一栋用巨竹扎成的凉亭,里边正有两个人在下棋,一个穿黄袍,一个穿绿袍,隔远了看,都是须发雪然,老态龙钟。慧真寻到这里,心下甚喜,眼前这景这人,跟慧元所说的全然一致。他摘下斗笠,挂在后背上,合掌走向前去。
待进得亭时,才发现那两个下棋的老人原来都是用稻草扎就的,只是工艺甚是考究,再穿上衣衫配上发丝,隔远了看便跟真人一样。慧真走近棋局,依照慧元的嘱咐,先拿起一枚白子放在了“平”位三九路,又拿起一枚黑子下在了“上”位七八路。
刚下完,就听得身后咯吱一声响,扎凉亭用的一根大竹筒中间弹开一个洞,接着,便从里边噗啦一声钻出一只灰色鸽子来,展翅朝竹林深处飞去了。慧真见里边藏有这么多机关,巧中套巧,不禁大为佩服。
不多一会儿,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喊:“慧元,是你来了么?”声音是从竹林深处传出的,却并不见人影,但慧真已经听出正是那张广陵的口音。听他又说:“哈哈,我老张早就扫榻相候日久了,你要再不来,我一气之下就把琴给砸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听着就在眼前,却还是看不到人影。
那竹林绿意渗人,隐隐地还有紫气在其间闪晃,慧真知道,这里边隐含着一套极其深奥的阵法,不明底细的人只要踏进去便会身陷囹圄。正想着,就见张广陵像从天而降似的,一下子便站到了跟前,他手里抱着琴,满面笑容地吆喝:“你这死和尚”待看清眼前的僧人却是慧真时,那笑容顿时便凝结了,眨巴了两下眼睛,冷冷地道:
“怎么是你?”
慧真合十道:“阿弥陀佛,张施主别来无恙?”张广陵却四下寻摸,道:“慧元呢,慧元在哪儿?”慧真道:“慧元师弟他还在寺里,只让贫僧捎来问候。”
张广陵突然大叫一声,道:“慧元,你竟敢诓骗我,说来不来,让我空自地欢喜了一场!”说到这儿,举起那具古琴便要往膝盖上磕,慧真叫声使不得!夹手来夺他的琴。张广陵大怒,挥掌击了过去,慧真抬起右手啪地接了一掌,他的大力金刚掌早就今非昔比,劲力到处,张广陵向后连退了两步。
慧真一招迫退了他,便合十道:“善哉善哉,多有得罪了。”张广陵道:“和尚,你刚才那一手可长进了不少呢,不知今天来到这逍遥谷,有何见教?”慧真道:“贫僧有些要事,想当面跟逍遥子老前辈请教!”
张广陵听他说要见逍遥子,笑了:“和尚你想见我们祖师爷,这只怕有些不容易。”慧真道:“事情涉及到虫二先生的大弟子萧燕山,还望张施主进去通报一声。”
张广陵听他说起虫二先生,才收起先前的漫不经心,道:“这我也做不得主,你先随我去见家师,看他怎么说吧!”
慧真点头道:“如此甚好!”跟着他向竹林里走去,张广陵边走边说:“这林子里有些古怪,和尚你仔细些个,跟着我的步法走才好。”慧真见他左脚向前一步,右脚随即却向右转去,当下照着他的脚法紧紧跟随。
这般地三转两转,那些密密匝匝的竹林突然不见了,眼前竟是横一道竖一道的各色屏障,却又是按九宫八卦的阵势排列的,分别是一白、二黑、三青、四绿、五黄、六蓝、七赤、八紫、九灰。九道大屏障里又插列着八道小屏障,暗合八神之数,当真是千变万化,玄机重重。慧真对于奇门遁甲之术并无研究,只能跟着张广陵亦步亦趋,走了大约有半盏茶的工夫,前面的地势豁然开朗,竟是到了另一番天地。
先是一湖清澈的碧水,嵌在了三面青山的环抱之中,水畔是沙洲,绿茵如毯,里面星星似的杂开着无数的野花儿,经风一吹,这大片的花草便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甚是好看。湖水浅处,有几只白鹤在水中停立,另一头,又有两只花鹿在饮水。
张广陵拂须问道:“如何,这里的景致还入得了你和尚的法眼?”慧真合十道:“阿弥陀佛,此地当得上人间仙境四个字。”张广陵笑道:“这才是真正的逍遥谷所在,前头的那片竹林只不过是门户而已。”
他指着依了南边山壁而建的房舍对慧真道:“和尚你姑且猜一下,哪间屋子是我老张住的?”
慧真见那房子一排溜儿共有七间,中间的那栋是个八角屋,全是用青石垒立而成,高大坚固,相形之下,两旁的屋子则要矮小些。
张广陵笑嘻嘻地说:“中间的‘八卦屋’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修行之所,另外六间便是我们点苍六仙的寒舍了,这全是我六师弟李天工的杰作。”
慧真再看那六间屋子,右边第一间是个长方形建筑,上隆下平,显然是模仿古琴的模样修成的,当下道:“如果贫僧猜得没错的话,这右边第一间当是张居士的琴室。”张广陵听他说中,喜得搓起双手来,连声道:“是极,是极,我这里叫琴韵小筑。你再往下猜猜看?”
这张广陵虽然不怎么喜欢慧真,但他和众位师弟久处逍遥谷,极少跟外界接触,所以也盼着来个外人好向他炫耀一番。慧真再看右边第二间,却是正方形的屋子,左右开着两扇圆门,一边是纯白色,一边是纯黑色的,他想起点苍六仙中的老二冯问机是个围棋迷,便知道是他的住所,当下依言说了。张广陵点头道:“不错,这黑白棋室正是我二弟的蜗居。”
再看第三间,也是个正方形的屋子,只不过上面加了个顶盖,向两边翘起,看去便似一本从中间翻开的书,慧真道:“想必这就是郎读居士的书斋了?”张广陵道:“你只说错了一点,书斋前边还要加上笔墨二字。”
又看第二间,却是个斧头形状的建筑,伸出来的斧柄上面挂了一面旗子,绣有四个字:鲁班再世。慧真想起适才张广陵曾提起过他四师弟李天工的名字,说这些建筑都出自他的手笔,便道:“想来这便是令师弟李天工的作坊了?”张广陵听他猜中,转颜为喜,道:“不错,正是天工作坊,我师弟这门子手艺委实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
又指着下面的一间花篮状的房子说,“这是我五师妹石箐露的解语花庐,她正在里边精心培植一种情花,若是有成,当可成为园艺史上的一大佳话。”
最后一处却是间平房,只不过在墙壁上画了些脸谱,张广陵道:“我六师弟刘易容醉心于剧戏中的说学逗唱上,以至于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有些人戏不分,所以就没我们这么多花巧,这住所名也叫的实在,唤作梨园平台。”
慧真合十道:“六位施主都是异人奇士,就连栖息之所也如此雅致,当真令贫僧眼界大开!”张广陵经过适才的一番炫耀,心情大畅,道:“走,我这就带你去见家师。”慧真道:“有劳居士了。”
两人这才走近了那七栋房子,便听得里边有朗朗的读书声、有叮叮的伐木声、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显然各人各有的消遣,并不在一处相互娱乐。那张广陵走近中间的那栋“八卦屋”,朝着里边恭敬地道:“师父,少林寺来的慧真有事想求见祖师爷?”
只听房门吱地一声开了,黄月山宽袍舒带迎了出来,抱拳道:“原来是少林高僧驾临寒舍,黄月山有失远迎,尚祈恕罪。”他这当师父的倒是比做徒弟的还要热情些。慧真还礼道:“不敢,小僧今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居士成全。”黄月山向屋里一让,道:“请里边谈。”
当下,慧真随着黄月山进屋,张广陵则告退回自己的琴韵小筑去了。这“八卦屋”里边除了一张竹榻、一具茶几两张竹椅外,别无它物,但四面的墙壁上却标满了“六十四”卦位、二十八宿时位图、后天卦配《洛书》的数图、阳遁的顺仪逆奇和阴遁的逆仪顺奇等等。
两人在竹椅上落了坐后,慧真道:“小僧此来,是想见见逍遥子老前辈,有要事相询,还盼居士代为引见。”黄月山沉吟道:“高僧有所不知,家师近年来很少见客,即便我这个做徒弟的,若非有十万火急之事,也不敢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修。”
慧真道:“这个小僧也略有耳闻,只是事情涉及到虫二先生和他的门下弟子萧燕山,而逍遥子老前辈又跟虫二先生相交莫逆,所以才斗胆前来打搅。”黄月山听他这一说,哦了声,道:“既然事情牵扯到了虫二先生,那又自当别论。高僧且在此小候,待我前去静庐禀明家师一声,能不能见,还得听他老人家示下。”慧真合十道:“如此就烦劳居士了。”
黄月山点了下头,出门而去,慧真见他走到湖畔后,又上了一艘小船,向东边划将而去,心想逍遥子原来并不跟他的徒子徒孙住在一起啊?他知道黄月山这一去要耽搁些时候才能回转,索性便坐在竹椅上参起禅来。
再说黄月山,荡着小舟向东划了能有半盏茶的时候,前面的水道渐窄,两旁的山壁向里扣着伸出,宛如两只巨大的手掌把湖水的上空遮挡住,只余着一道缝隙,让阳光从顶部渗漏下来。小船在宽度仅有六尺的水道上慢慢向前漂着,四下里一片肃静,只有汩汩的水声传入耳际。
待得出了这条“佛手涧”,就见前方白晃晃得耀眼,竟是别有洞天。那里边原来又有一个小湖,素丽相映清秀如画,水面有淡淡的烟雾轻笼着,白色的荷花绿色的萍草红色的蜻蜓翠色的鸥鸟组成了静湖的旖旎风光。逍遥子的静庐便盖在了湖的偏右角,清一色的是用竹子搭就而成,黄月山从船上跳下来,向竹楼里张了一眼,逍遥子并不在里边。
他不敢大声招呼,沿着湖畔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地就看见柳荫下,逍遥子正在支竿垂钓,旁边还有一个粉装女子相陪。黄月山心想:“我也真是愚钝,这林姑娘也是才赶到静庐的,我现在就前去打搅,岂不惹得师父他着恼?”
这么想着,便走了回去,上船划向“佛手涧”,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反正那慧真来到逍遥谷也不能马上就走,
便是拖上半天一夜也不要紧,索性便在明天再回禀他老人家吧!
林澡雪却是在今天上午来到的逍遥谷。算起来,她跟逍遥子也有四年多未见面了,世事却是变化无常,几多波澜。
她没想到姊姊林凌波会离开师兄,远嫁了西夏,这个消息对逍遥子,对于她来说,无疑都是个打击。
其外,还有辛阳春的叛离师门。在未见到逍遥子之前,林澡雪一直不明白师兄怎么可能容忍辛阳春做出这等欺师灭族的事来,现在才知道,正是因为星宿海靠近西夏,逍遥子不愿踏去西疆半步,所以才坐视辛阳春所创建的“星宿门”日益横行无忌而不理。
相隔了四年之后,两人再在静庐相见时,当真是感慨万千,当逍遥子听说,星宿门的人在香山素女庵竟想挟持林澡雪时,不禁怒火中烧,当场骂道:“这个孽徒,居然还敢窜到中原来,真是不知死活。”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待林澡雪回沧州后,他便要带着逍遥宫的众弟子重入江湖,去找辛阳春清理门户。但